4.
到底是谁昨晚进了他的房间。
次日早,芙舟第一个到餐厅落座,其他九人都还没来,他思考起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那位长发女仆呢,她曾朦胧不清对芙舟说过要低调点,如果是女仆的话,可能就会有他房间的钥匙吧。
他回想起房间被侵入时的感觉,竟有了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楚宅不被阳光照耀的时候,阴气重,呼吸到的空气湿漉漉的。
可能真的有鬼飘在这里。
“早啊芙舟。”朗语来了,他昨晚还是没睡好,坐下后要寻求芙舟安慰,见芙舟眼下乌青一片。
“你昨晚也没睡好吧?”
芙舟点头:“嗯。”
“怎么了?你不会也跟我一样,觉得门外走廊里有鬼在飘吧?”朗语悄声道。
芙舟虽不言语,一双眼会说话,朗语跟他对视几秒,找到了知己般:“你也怕鬼吧。”
这时李光明来了,他打了个招呼拉开对面的椅子,“好饿。”
李光明像个开口,他一来,剩下的人一连串地进了餐厅,各找位置准备用餐。
朗语发现芙舟在看其他人的脸色如何,就跟着看,但没什么收获。
也就是杳杳的眼睛有点肿,大概是也没睡好吧。薛仁的脸色更加臭,这也很正常。陈修破天荒穿了高领,应该是觉得楚宅里阴冷,以及李光明那因为很饿而不自在的面部表情。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芙舟趁男仆上餐时问身旁朗语。
朗语拧眉,把自己因带着害怕情绪入睡的感觉放大了,煞有其事道:“有种鬼压床的感觉。”
芙舟带着赞同点头。朗语这话,让芙舟觉得昨晚不止他的房间被入侵了。
饭毕他们由年长女仆领着去教室上课。教室在北楼,需要穿过长长的花园小径,芙舟跟朗语并肩走。
芙舟一面听朗语述说梦境,一面盯着草坪上那支他不见了的牙刷,怎么在这里。
经过了牙刷所在处,芙舟没有回头。
他们十人按照年纪排班上课。
陈修陈为还有小智十九岁,在一个班。朗语薛仁跟杳杳十八岁,在一个班。芙舟跟两个穿浅蓝色外套的女生一个班,他们都是二十岁。而李光明十七岁,独自在一个班。
“小舟。”李光明见他们的教室都在同一层,而自己则需要再上一层楼,大喊道:“我不想一个人!我害怕!”
“今天天气这么好,哪里都是光明,你害怕什么?”芙舟身边穿浅蓝色外套的女生说。
女仆笑道:“没关系的光明,你的教室可比他们的都要好多了。”
“真的吗?为什么?”李光明问。
女仆笑而不语,唇角两边翘起,像只折得生硬的纸船儿。
“一节课半小时很快的。”杳杳暖心安慰。
“那好,那我们一会儿见吧。”李光明挥挥手,随着女仆走了。
上课前他们在衣帽间换学生制服,每个班只有一个衣帽间,芙舟对两位浅蓝色外套女生说:“你们先进去换吧。”
“你先去,你就一个人,快一点。”其中一个女生说。
芙舟换制服的时候,听见她们两个在外面说话。
“你说小舟衣服那么少,会不会把这种上课穿的制服外套拿去穿啊。”这是梅露的声音。
“那也无所谓吧,如果穿着好看,我也穿。”这是木铃的声音。
“你能不能含着点,感觉你的胸要比我的大了。”
“我已经含着了。”
芙舟穿好制服,把自己的衣服叠好放到柜中,没照落地镜就走了。
出了衣帽间,梅露先看向芙舟,眼神一亮道:“没想到你这么瘦,倒也穿着挺好看。”
“谢谢。”芙舟走了。
木铃冲梅露使眼色,小声道:“他肯定听见了。”
梅露耸肩呲牙,感到有些尴尬。
当其他九位安稳上课时,李光明这边可称不上平静。
李光明听到女仆说他的教室比其他人的要好时,产生期待,进教室后还没来得及赞叹,就听见一声“啧。”
他循声看去,看见一个长屏风,作用是隔开他跟另外一个人的座椅。
可是他们就十个人,哪里来的另外一个人?李光明没有安全感,转头就想走,女仆当着他面把教室门关上了。
“啪!”
李光明的神经紧绷起来,身体像根大头针缓慢旋转,再次看向那屏风,问:“你是谁?”
屏风后的人似乎不屑回答他。
“坐好了同学。”女教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讲台上,冲他眉眼弯弯。
李光明坐好,翻着书本,眼睛瞟向屏风的最下面,那道缝隙太小,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好奇心像个气球越撑越大,半起身探头,想看个究竟。
就差一点儿了,他的双脚向前磨动,看见那人修长的指尖在点书本。
他视线往上去,看见那人从深蓝色制服袖口里露出的一截冷白手腕。
紧着是一声“砰!”,李光明连人带桌摔到地上,额头先着地头晕眼花之时,那人的手在他眼前放大了,像是能把他覆盖。
一节课结束,李光明没有下楼来找芙舟他们,只有杳杳感到奇怪,站在走廊里的时候望了眼楼梯口。
第二节课结束,李光明还是没有下楼。杳杳看见芙舟跟朗语并肩走着,跑来问:“李光明是走了吗?”
“没看见呢。”朗语回头。
“那应该是走了吧。”杳杳说。上午就两节课。
“你怎么忽然很关心李光明了?”朗语灵动的眼珠子往小智那边看了看,“他在等你呢。”
“我感觉李光明胆子比我还小。”杳杳笑道,“那我走啦,下午图书馆见。”
“拜拜。”朗语立刻冲芙舟说:“反正下午是自由学习时间,我们去补觉吧?不睡好真是一点精神都没有。”
芙舟边下楼梯边说:“你睡吧。”
“你不睡吗?你的黑眼圈很重啊。”朗语这话将将说完,楼上传来异响。
像是骨骼交错发出的声音。两人抬头看去,一闪而过一个黑色衣角。
朗语喊道:“李光明?”
那衣角的位置太靠下,如果真是李光明,倒像是被人拖着。
“怎么回事啊?”朗语第六感强,狐疑道:“我们去看看?”
芙舟却没动,朗语问:“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还是去看一下吧,李光明胆子不是很小么。”
“走吧。”芙舟转了身。
“我们两个人去不太安全。”朗语拍拍芙舟的肩,“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陈修跟陈为来不来。”
芙舟没来得及说话,朗语跑走了。
等了大概五秒,又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哒”,芙舟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睛莹润润。
有人就在楼上,或许跟李光明在一起。芙舟开始上楼,穿堂风吹进来,凉飕飕里携着草香。
芙舟再看去,并迈上最后两节台阶,身穿黑色制服的李光明躺在地毯上,看起来是昏过去了。
“李光明。”芙舟喊了声。走廊尽头掠过一道黑影。不知是谁。
“芙舟!”朗语带着陈修上了楼。
芙舟身后出现一名女教师,她松了口气道:“这位同学在上课的时候晕倒了。”
“晕倒了?”朗语蹲在了芙舟身边,“他也低血糖?”
陈修说:“看他的脖子。”
“脖子。”朗语仔细看去,这时女教师走了。
芙舟一直看着走廊尽头,没出声。
“抓痕。”陈修说。
“真是。”朗语感到不安,“谁抓的?”
芙舟指指李光明的手:“他自己挠的。”
朗语跟陈修一齐看去,李光明的手指呈蜷缩状,窗帘飘开阳光照耀,那指甲里有皮屑。
朗语无奈吸了口气。李光明如溺水的人猛地醒来,开始咳嗽,看见芙舟后,他说:“有人。”
“我看你是在上课的时候睡着了,然后做噩梦了吧?”朗语说。
站在朗语身后的陈修说:“那我先走了。”
朗语扭头冲陈修说“好”时,李光明握住芙舟的一只手,“我们不是十个人,而是十一个人。”
“拖你的人是谁?”芙舟问。
“没看清脸,反正应该也是跟我们一样的人。”李光明说。
“不会是小右吧?这孩子跟我们玩呢?”朗语猜疑道。
“肯定不是小右,他不是在医院等着做手术呢?”李光明坐了起来。
“那你说是谁?”朗语问。
李光明一时语塞。
芙舟起身道:“走吧。”
“我就是没看清啊,不过力气很大,手也很大。”李光明说。
“问问这里的家佣不就得了?”朗语说。
“那你去问。”李光明说。
朗语犹豫了:“这里的男仆女仆都怪怪的,问的话可能问不出来什么吧。”
“我刚才还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人掐我。”李光明魂不守舍。
朗语有些为难地看着芙舟,接着李光明也开始看芙舟,在这俩心目中,一向淡定的芙舟就像个大哥哥。
“再多待几天就什么都知道了。”芙舟说。
“确实。”朗语肯定点头,再对李光明说:“或许那个人也是苏先生资助的人,我们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做不到。”李光明哭丧脸。
“我也是。”朗语撇撇嘴。
“我明天不想上课了。”李光明说。
“那不行的吧?”朗语挽住了芙舟的右胳膊,李光明也想来挽,芙舟说:“三个人下楼很挤。”
“哦哦。”李光明收回了手。
原路返回,他们走在花园小径上,芙舟没有再看见草坪上那支自己的牙刷,可能是家佣清理走了。
当天晚上,春意孤儿院的院长来了,这消息是薛仁告诉他们的。
身穿皮夹克的少年,眼神跟立领一般锋利,对他们说:“我看你们几个胆子小的,最好是跟着院长回去算了。”
“知道你的心思,想一个人独吞苏先生提供的资源吧?”梅露一语中的,不过薛仁根本不装,嗤笑一声走了。
“他去干嘛?不吃饭了?”木铃问。
“院长是来感谢苏先生给小右手术费的,他应该是想借院长见到苏先生。”陈修说。
“这样啊。”木铃缓缓点了头。
芙舟擦好嘴起了身,朗语低问:“干嘛去?”
“我去图书馆。”芙舟的声音不高不低,使其他人都听见了。
芙舟不去图书馆,而是来堵薛仁的路,他不需要多做什么,站在显眼处,叫被薛仁围着的院长看见了。
“小舟。”院长两汪眼中盛着关切跟思念,令芙舟心里涌起暖流。
“院长好。”芙舟鞠躬道。
“我去跟小舟说几句。”院长对薛仁说。
“那您快点,我还要跟您一起去见苏先生呢。”薛仁撒娇道。
“知道了。”院长朝芙舟走来。
芙舟想把院长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看待,事实上孤儿院里好多孩子都跟他有同样想法,所以不行。
“适应得怎么样?”院长摸摸芙舟白嫩的脸颊儿,“小右的手术很成功,我是来感谢苏先生的,是他出的手术费。”
“小右会来这里吗?”芙舟问。
“不会了,错过了。”院长说。
“不来也好,我们现在不太团结。”芙舟意有所指道。
院长便说:“我刚才也跟薛仁交代过,你们十个人应该要互帮互助,是共同体。”
“嗯嗯。”芙舟点头,“您先去见苏先生吧,一会儿还要见其他人。”
“那我去了,我不带薛仁的。”院长笑道。
芙舟没吭声,目送院长走了,刚刚还站在树下盯着他们谈话的薛仁不见了。
天空深蓝,芙舟的身影消失在了花园小径上。
不久后芙舟来到北楼,爬完楼梯,他看向漆黑的走廊尽头,回想在这儿发现李光明时的画面。
那时走廊尽头,确实掠过一个黑影。那个黑影高大,可能就是之前盯过他的人。
而朗语去叫陈修陈为之后,芙舟又听见一声“哒”,仿佛是这个黑影故意的,想引他上楼,等他发现李光明,再刻意出现在走廊尽头。
不知不觉的,芙舟慢步在了走廊里,双眼看着尽头,月光时不时闪烁在地毯上,细碎笑声飘忽。
笑声?芙舟停步听去,真的有笑声,是从某间屋子里传来的,细听有些闷闷的。
芙舟先不管这个,到了走廊尽头了,这儿有个木柜子,放了几本英文册子,弥漫在耳中的笑声清晰了,就在身后。
芙舟回头,藏在了柜子后,看见他上来的楼梯口那儿有两个黑影,一个从胸口里挖出来一坨东西喂到了另个的嘴里,然后它们又笑了。
芙舟的眉越皱越紧,忘却了呼吸,扒着柜子的手指用力,指尖泛白。
他身上的气息可以称得上是紧张,他身后的人便嗅到他这清丽的气息。
月光耀过芙舟的芙蓉面,他身后的高大楚湛俯身下来,像要品尝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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