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二十四小时开门，所以总得有一个人晚上睡在诊所，一周七天，温水和岳悦四天，她爸妈三天。
极其不情愿的套上外套出门，天上又飘着绵密的雨丝，考虑到撑伞手要露在外面会冷，温水把帽子一带，双手插兜，就这么走进了毛雨里。
隔着马路她便看见诊所里密密麻麻的坐着人，岳悦比她早到，已经开始给病人扎针，她加快速度，小跑着拉开诊所大门。
“小温医生来啦！”
说话的是同巷子开南杂店的李阿姨，她和温如安同时在的时候，大家就以大小温医生区分。
笑着寒暄两句之后，温水去里间拿白大褂。
李阿姨问：“你咋个这么早就把娃儿喊到诊所咯。”
温如安答：“她自己想回。”
……
温水换好衣服出来，接替温如安的位置，翻开病历单核对今天病人的打针情况。
手机震动，看着钱款退回提示，温水一愣，昨天手快过脑子，倒是没注意到程京雨没收钱。
底部有一个红点，却不是程京雨发过来的好友提示，而是落落。
落落：温医生，我是落落。
号码是自己给出去的，也没有不加的道理，同意落落的好友申请之后，温水看着程京雨的对话框犯难。不死心的再度转账。
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温水总算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会儿要是加回去，然后说自己是手滑，被骂傻逼的概率会不会小一点？
那十万仍旧在微信里躺着，温水都想着要不要心黑一点，把这封口费直接吞，谁也不知道，可万一后续扒出来，那诊所可能会开不下去。
犹豫再是三之后，温水选择给程京雨发好友申请。死皮赖脸一点，尴尬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下一秒，申请被拒绝。
【京城雨：假模假样的给我转账，你卷钱跑路的样子很熟练啊，可惜退回有提示，这下证据确凿了。】
温水大囧之余又觉得生气，什么证据确凿，好像她真的打算拿钱跑路一样。心里诽谤，却还是得低头说好话把好友加上。
【温开水：我昨天那是手滑。】
【程京雨：我看你是心虚。】
【温开水：你才心虚！我拿钱跑你完全可以来我诊所找我！】
“小水，我上次放在墙角的伞呢？”温如安出声打断温水的思绪。
墙角的伞……好像上次被程京雨拿走了。诊所里病人拿走伞是常事，但老爸要是知道半夜有特殊病人过来，自己还插手病人家事，铁定会啰嗦个没完。
温如安将室内转了一圈，依旧找伞未果，温水眼珠子转了几转，脑中开始现编借口：“爸，伞……”手机再次传来震动，顶部赫然显示已经加上了程京雨的好友，附赠一条他发来的信息。
【京城雨：我这不就来了。】
温水一愣，本能性的看向门口，雾气茫茫的玻璃门恰好被拉开，猝不及防对上程京雨的视线，心跳莫名一滞。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带着口罩的程京雨进来，左手捏着那把伞，递给温水，“我和你不一样，我拿伞必还。”这话配上程京雨上扬的嘴角，一看就是别有深意。
是她的兔子印花伞，伞身叠的整整齐齐，伞面上印花小兔的笑半遮半掩，似乎也在嘲弄她想拿钱跑路。
视线交错，温水回神之际急忙拿回伞，塞给不明所以的温如安，笑得发腻，挤眉弄眼的说：“伞在这儿呢！爸你小心路滑。”
不等温如安说话，温水大力把他推了出去，关上玻璃门之后，温水看着程京雨，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和你不一样”，这是在嘲讽她假意还钱实际删好友吗？她删好友是想吞钱吗？那是想气他人品不行，玷污了自己暗恋的美好回忆！
“怎么？你有什么不服？”程京雨冷不丁凑近，漆黑的眸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陡然拉近的距离，温水都能数清他有几根睫毛，这样的距离，实在是不好。
太亲密了。
后退两步之后，温水干咳两声，暗恋的事情当然不能说，只好转移话题，“好友这不是加回来了嘛！对了，落落怎么样了？”
再逼问下去，温水估计就要被沸水了。程京雨直起身体，距离重新恢复正常，压迫感骤然消失。程落落的事他一点儿也不关心，眼睫一扫，淡淡地说：“嗯，差不多。”
他对落落这么冷淡，温水没太意外。高中时他就如此，注意力只分给自己喜欢的东西，对于不喜欢的，一点儿都不关心。
现在都对落落家暴了，肯定是不喜欢无疑。
高中时他不爱学习，他就一节课都不听只是睡觉，喜欢美术，就自己利用休息时间去艺术楼画上一天，最后美术老师和文化老师全都劝他去考美术，校考都过了，谁知他又临时反水，高考都没参加，头一转就进了剧组拍戏。
“画画变成一个任务的话，该有多无聊啊。”
程京雨这话是后来填志愿返校时班主任转述的，即使没有看见，也能想象他当时的模样和语气，班主任一脸气愤，温水捏着志愿书浅浅勾起唇角。
明明是强词夺理，他就是能理所应当。
那会儿温水很迷他这种随心所欲、不管他人想法的样子，现在回首，只想骂自己有眼无珠，喜欢一个不顾别人死活的渣男。
美好的回忆总是因为人而变得丑陋。
“那就好。”温水干巴巴地点头。
玻璃门被拉开，一个老太太神色焦急的抱着孩子冲进诊所，冲温水大喊，语气十分不善：“眼睛瞎了？赶紧叫医生过来看看我孙子怎么了！”
这老太太嗓门之大，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带着里间配药的岳悦都探出头来。程京雨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温水。
她倒是没什么不满，从容地转身，关上被老太太打开的玻璃门。
早在实习时温水就发现，有小部分老人默认男的才是医生，女的都是护士，她虽然不喜欢这个“默认”，但也知道和病人争论这些没什么意义，碰上了专心看病就行。
“我就是医生，有什么不舒服的？”
老太太还在犹豫，目露怀疑，“没有男医生吗？”
温水本就被程京雨弄的心情不好，这刻板老太太的不配合更加深了心里的怒气，心里烦躁的不行，沉声催促说：“孩子哪里不舒服？咳嗽？”
老太太被震住，自然的顺着温水的话接下去：“有点发烧，喉咙痛，偶尔咳几声。”
“几天了？”温水默默抽出一只体温计。
“昨晚上。”
“先量个体温。”
程京雨自顾找了个红色塑料凳子坐在一边，一边注意着老太太和温水的动向，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琳琅的药品。
刚开的几张单子还没有配药，温水准备走进去拿给岳悦，立刻招致了老太太的不满。
“哎哎哎——你咋个走了！”老太太高声尖叫，朝着温水大喊。没得到回应后，眉毛一横，张口就把准备好的腹稿悉数骂出。
老太太一看就是骂街老手，各种脏话无一重复。程京雨眸色淡淡，手里的药盒彻底变形。
隔得有些远，温水只听到只言片语，但也不是什么好话。她沉下脸来，回身极为冷淡地警告说：“我不是您孙子的私人医生。另外，量体温的时候不要乱动，影响结果。”
配药室的门被重重一关，老太太毫不留情的骂道，“小姑娘没家教，一看就是野鸡学校出来的，估计连资格证都没——”
“南医大临床专业全国前三，您对这个排名有什么不满？”程京雨说完不紧不慢地说着，试图将皱皱巴巴的药盒抹平。
南医大的名头大家都听过，其余打针的病人没想到温水竟是南医大毕业，纷纷惊叹议论，有个别的病人开始对着刘老太指指点点。
情况瞬间翻转，刘老太脸色几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冲程京雨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依旧嘴硬说：“她是南医大毕业的？唬人吧？”
“不然您以为呢？”程京雨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刘老太太。
老太太被他冷冽的眼神吓到，抱着孙子转到一边，小声嗫喏：“就你知道的多……”
多吗？他记得学校公告栏上就只写了这些。程京雨失神地转着空药盒，心思早飘到了九霄云外。
温水双手插兜出来，看见坐在红色的塑料凳子上程京雨，有些意外他居然还没走。不止这样，他还把原本戴好的口罩被他半扯下来，露出大半张精致的脸，一点儿都没有身为明星的自觉。
“快把口罩戴好。”温水走过去快步挡住他。要是被他粉丝看到，这小诊所怕是不得安宁。
程京雨琢磨了一会儿，把口罩取下，对折后放进了口袋，温水真是被气成了沸水。
“你咋回事？看不见我孙子是吧？”老太太爆喝一声，指着温水的鼻子怒骂。
小诊所平时的病人都是街坊邻居，说话都十分客气，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难缠的老太太。温水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闭眼在心里给自己洗脑“不要和病人计较”。
再度睁开眼，打好的腹稿没说出来一句，就被狠狠扯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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