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问了一下,这镇子之前因为经济不景气,大部分人都搬去了其他地方。哪怕这几年在网上火了,也没多少回来的,现在这些大多都是过来投机的外乡人。”
“严辉的外婆倒是一直住在这里,但他那个舅舅,却是今年才刚刚搬回来的。”
“小朋友,你吃香菜嘛!”
巷子深处的馄饨摊上,青栀正坐在角落里和卓卿九打着电话,听见严辉的声音,它立刻抬头,“都要,我要大份的!”
末了,才继续对被晾在那头的卓卿九道,“我感觉这地儿挺排外的,本地人和外乡人之间的关系也紧张。不过现在有严辉在,说不定还真能问出点什么。”
“诶,你当初怎么就没把他一起叫来呢?别的不说,至少也能有个人带路吧。”
卓卿九:“因为,我们帮了他。”
换命失败,对方就算再无知也一定能猜到是严巧巧那里出了问题,严辉在这个时候过来……
“你觉得他舅舅是会把他当外甥,还是当仇人。”
青栀沉默了。
作为阴灵,无论它生前如何,死后道德感和同理心都会大大降低。
青栀能保持理智就已是十分不易,自然也不能要求它为旁人考虑得如何周全。
但是卓卿九不行。
他先前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才没和严辉说太多,结果没想到他还是自己跑了过来。
“青栀,我不在你跟好他,万事都一定以他的安全为先,知道么?”
“晓得。”看了眼不远处正替它买早饭的小孩,青栀难得郑重地应了好。
“我一会儿去想法子查查他们供的东西,九九,你那边怎么样,到古庙了么?”
呃,好问题。
卓卿九抬眸着看了眼不远处那一串望不到头的石阶,许久,他幽幽地道,“嗯,可能,还要一会儿。”
古庙建在半山腰什么的,可真是不妙啊。
狭窄的山道上,卓卿九扶着石壁慢吞吞地向上挪着,而每走两步,就有一个扛着设备的工作人员健步如飞地从他身边经过。
然后,用带着惊奇的目光一边忍着笑,一边回头看他一两眼。
真是伤害性很大,侮辱性也很强了。
但也确实怪不得别人,毕竟,卓卿九是同秦澈他们一道最先出发的。
然而这会儿,且不说秦澈和谢无行,就连慕白芷的背影,他都快要瞧不见了。
空旷的山道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身边又没了同他插科打诨的青栀。
卓卿九憋着股劲儿努力地向上跑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瞧见了前方队伍的尾巴。结果刚停下喘口气,一个柱着拐的老人家就又从他身边略了过去。
“小伙子,你这儿不行啊,平时没怎么好好锻炼吧?”
卓卿九:……
老人家的笑声爽朗而豪迈,而脆皮弱鸡卓卿九也终于彻底泄了力。
随意地寻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下,他便一面调整着呼吸,一面望着山下的小镇蔫蔫地发呆。
稍微坐一会儿就起来吧,他想。
然后再坚持着跑快一点,至少不能像以前跑一千米的时候一样,让大家都等着他一个人。
偌大的操场上,所有人都站在终点的位置看着他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补考什么的……
打住打住,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啊。
自嘲地笑了笑,卓卿九深吸了口气就径直站了起来。
转身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口气冲到终点的准备,却没想到,有一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安静地看着他。
谢无行……
可是怎么会,他不是已经上去了么?
好不容易才平稳的呼吸又一次凌乱,许久,卓卿九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先生,您……”
“这个位置的风景,很不错呢。”朝阳之中,谢无行的唇角扬着一抹清浅的笑。
“一个人有些无聊,可以一起么?”
“……好。”恍惚之中,卓卿九听见自己道。
他们就这样一齐慢慢并肩走了上去,中间时不时还会停下脚步,看看远处的山峦,或者天上某一朵形状奇特的云。
这一路,卓卿九再也没觉得累过。
直到双脚站上了古庙前方的空地,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爬过那样长的距离。
秦澈和慕白芷正站在古庙的门口聊着天,一旁的冯祁则在指挥着工作人员做着准备工作。
看到他们上来,秦澈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
他今天穿得有些花枝招展的,这么一挥,远远看过去像极了一只硕大的扑棱蛾子。
于是,卓卿九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先生,秦老师在叫我们,我们过去吧。”
“好。”谢无行说。
小孩欢快地跑了过去,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头,视线沁出一抹温和的柔光。
这样才对嘛。谢无行想。
这样子,才是卓卿九。
***
桐花镇的这座古庙经过多次翻修,如今已经比很多人想象中的都要豪华许多。
庭前植了数棵银杏,笔直的树干直冲云霄,红色的许愿笺挂在枝头随风摇曳,乍一看还真有那么一点庄严肃穆的佛性,隐藏其中。
但是这么一座庙宇,却只有一个打扮质朴的老人负责看管。
“欢迎各位远道而来,愿神明保佑你们美梦成真。各位请随我进来吧,但是记得,在庙内要保持安静,莫要惊扰了神明。”
【啊,救命,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紧张什么,不就是去寺庙祈福许愿,我家年年都去。都是一样的啦。】
【就是,而且说不定也是唬人呢?你们不会忘了节目组昨天手撕了多少骗子吧?】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不一样,这可是上过新闻的!】
【谁知道是不是炒作?】
嘉宾还没来得及许愿,弹幕便已先行吵做了一团,直到镜头上移对准了大殿中央的神像,直播间的弹幕才终于安静了稍微。
将近三层楼高的木制神像立于祭台之上,不同于明显翻新过的庙宇,神像周身已经爬满了各色的青苔。
因为年代久远,表面的裂纹遍布周身,有一条极其长的甚至贯穿了面部,但即使如此,也依然能窥见神像温和的面容。
一双手半举于胸前,手背相对,一手朝天,一手按地,晨光透过大殿的窗槛洒落在它的掌心,光影流转之间,更显肃穆。
这尊神像和卓卿九往日见过任何一座都不尽相同,但只一眼他就知道,这和之前那家店里所供奉的是同一尊。
当然,那个粗制滥造的便宜货也就勉强有个形似而已,同这里的根本没法比。
在这尊神像面前,信仰与否其实根本不重要。
它只要待在这里,就能够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心生虔诚。
但,也仅此而已了。卓卿九想。
“我们只有一座庙,我们也只拜一位神,只要您足够心诚,神明就会为您赐下福祉。”
“所以,如果你们有所求,有所愿,就请依次上前来吧。”
四人对视一眼,秦澈首当其冲。
“那就由我先来吧。”站在那位老人面前,他轻声问,“请问,我该怎么做?”
点香,持香,插香。
站立,跪拜,叩首,翻掌,起身,往复三次。
很标准的流程,相较于那些个店主来说确实已经很用心了。但也正因此,卓卿九才会说仅此而已。
因为这一套流程是佛教的拜法,但这神,可不是佛教的神。
暂且不论这个神明存在与否,光说这个拜法,大概就相当于清明祭祖拜错了牌位。
祖宗半夜入梦都得特地跑来抽你一顿,离谱程度,可见一般。
但这样子的地方,却能做到心想事成……那幕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卓卿九正暗忖着,耳畔却忽然传来一声低唤:
“小九?”
嗯?
他抬起头,才发现谢无行已经在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可以这样叫你么?”谢无行轻声问。语气中隐隐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意味。
这样子的谢无行,还真是让人觉得有些新奇。
于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了差错,卓卿九张口就冒出了一句,“如果是你的话,怎么叫都……”
可以……
出口的那一瞬间,卓卿九只想反手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不是,他在说什么?平日里和商陌北满嘴跑火车也就算了,和谢无行扯这种跟花花公子一样的腔调是什么鬼?!
“什么?”
“没,没什么。”回过神来的卓卿九甚至都不敢看谢无行的眼睛,只好欲盖弥彰地打着哈哈,迅速转移了话题,“那个,谢先生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么?”
想要实现的愿望啊,原本是没有的,不过现在,他想要听完卓卿九没说完的这句话。
但要是真这么说了,小孩估计又得躲着他了吧。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谢无行垂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地捻了捻手心。
如果怎么叫都可以的话。
想到脑海中蓦然浮现的那两个字,谢无行眸中不由地划过一丝暗色,但很快,就被他生生压了回去。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小九呢,你有么?”
他顺从地接过了卓卿九慌乱抛出的话题,再没有继续追问方才的插曲。
于是卓卿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殿中央的秦澈已经开始摇起了签桶。
木签在碰撞之中发出有节奏的脆响,卓卿九听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开了口。
“有的。”他说。
“但在这里,我别无所求。”
话落,木签落地。
秦澈垂眸一看,便见上头正用朱红的颜色写着两个字——
“中平。”
“鲸鱼未变守江湖,不可升腾离碧波。”
“抱歉,这位客人,您与神的缘分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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