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你与神的缘分未到。”
“抱歉……”
“抱歉。”
虽说冯祁只是秉着来都来了不能浪费的原则，才让节目组每一个感兴趣的工作人员都上去抽了一签。
但是从头到尾，众人得到的却都只是这么一句循环往复的抱歉。
早就被判无缘的秦澈在一旁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憋闷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吐槽了起来，“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结果整了半天，还是靠抽签决定……”
“诶，小卿九，你说那里头真的有有缘这个选项么？靠不靠谱啊？”
卓卿九：“单论抽签这件事的话，这个结果没有问题。”
虽然不清楚这里用的是什么签种，但就以六十支观音灵签为例，里头的上上签也不过十二支。
五分之一的概率，硬要说其实也不算低，可架不住搞这一出的人，是个逮着坟头就拜的“不孝子”。
偷偷摸摸地减掉几根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无论如何，里头都一定有。
毕竟他们特地兴师动众地搞了这么一出，如果注定所有人都抽不到的话，那可就没有意义了。
卓卿九琢磨着琢磨着，就兀自出了神，但是很快，他就被秦澈的胳膊肘轻怼了一下。
“小卿九。”
“嗯？”他下意识地应了声，抬眸便见那位老人正站在他的跟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这位客人，轮到你了，请。”
卓卿九没有动。
偏头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神像，他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微妙的弧度。
“如果我一无诚心，二无诚意，也能拜你的神么？”
【开始了开始了！】
【哦哦哦，这个表情，又要开始掀摊子了么？！】
因为无数个抱歉而兴致缺缺的观众在这一刻直接原地复活，可同热热闹闹的弹幕正好相反的，是庙宇内瞬间凝滞的气氛。
几乎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看着他们，但事实上，卓卿九与老人只是异常平静地对望着，仿佛刚才那一句夹枪带棒的询问，只是众人的错觉。
许久，殿内才再一次响起了老人的声音。
“神明的慈悲从来都不会因为世人的看法而改变。”
“您很诚实，客人。神明会保佑你的。”
很虔诚的回答，很虔诚的老人。
如果他所供奉的神明存在的话，或许真的会是一位很不错的神明吧。至于现在……
“感谢您的解答，但我就不参与了。慈悲的神明值得尊重，我既无法做到，那至少不该碍眼。”
“客人莫非心无所求？”
“我与你的神无缘，求也无用。”
“未曾尝试，怎知无缘。”
“这个嘛……”
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似的，卓卿九低笑了一声，便漫不经心地踱到了签桶的面前。
手指自其底部轻轻移至边缘，他随意地点了点，伸手从中捻出了一签。
“因为，我的运气可是很差的呀。”
说罢，他便摊开了手，而那露出的签文上赫然写着——
“下下。”
“临风冒雨去还归，役役劳身似燕儿。
衔得泥来若作垒，到头垒坏又做泥。”
哟，他这是还解锁新图鉴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么？整挺好，真不愧是下下签！
众人：……
弹幕：……
不是，兄弟，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轻巧的语气感慨这么奇怪的东西啊喂！！！
卓卿九：-v-
努力控制住抽搐的嘴角，冯祁看向一旁的谢无行，“谢先生，那您……”
“不必。”谢无行道。
他本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一定要许愿的话，这会儿的他大概也就只能许出——“想要揉揉卓卿九的脑袋”，这种有些冒昧的愿望了。
但是，现在的卓卿九真的很好。
谢无行还记得自己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找到他时的样子。
身形单薄的人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山路的边缘，隐去了惯常挂在嘴角的笑意后，那孩子周身都带着股清冷的落寞。
谢无行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他知道，卓卿九其实一直都很安静。
有许多次，他都看到卓卿九独自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温和而疏离地注视着众人的欢声笑语。
世界和他之间，就像是有着一条无形的界限。明明好像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轻易地将他拉出来，可转身就会发现，他其实从未离开。
谢无行不喜欢这样的卓卿九。
太安静，太疏离，轻得就像一抹随时会从人眼前散去的雾。
但是有时候，那个孩子却会哧溜一下自己从里头探头探脑地蹦出来。
狡黠而跳脱，带着些许孩子气的玩心，却是总是在能关键时刻，一针见血地直指对方的破绽。
就像刚才。
在旁人眼里或许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意味，却是谢无行和他相处的这段短暂时日里，最为肆意而鲜活的样子……
自己对于卓卿九，好像确实有些在意得过了头了。谢无行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他想。
冯祁不知道谢无行好不好，反正他自己现在，那是一点也不好。
一共就四个嘉宾，除去个“身先士卒”的秦澈，剩下三个都和他说——等一等。
于是冯祁等了，连工作人员都连番上了一波，结果一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另一个甚至连牌都不出。
希冀的目光就这么落到了慕白芷的身上。
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去的慕白芷：……
毕竟，昨日的一番折腾下来，慕白芷对于这个小镇实在是很难产生什么好感。但她毕竟不是谢无行，也比不得卓卿九。
她还没有底气当众让导演难堪。
“我来吧。”
在冯祁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中，她温婉地走上了前。
本想学着秦澈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走一遍流程，然而方一动作，身体就不小心碰到了被卓卿九改变了位置的签桶。
清脆的碰撞声中，木签应声而落，而卓卿九也在瞬间抬起了头。
在普通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一抹阴气正从神像碎裂的缝隙中蜿蜒而下，如丝如缕般紧紧地连住了底下的木签。
来了。
右手在背后飞快地掐出了一个指决，随着一个“定”字出口，万千红丝便在顷刻之间布满了大殿各处，将那一缕阴气死死地困在了其中。
至此，阵成。
虽然时间仓促了些，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法在那个签桶上描绘出多么复杂的术法，但是幸好，效果还不错。
卓卿九想着，手指于虚空之中轻轻一勾，那道装死的阴气便挣扎尖叫着，显出了原来的面目——
是个甚至都没办法维持人形的小鬼，宛如一团将熄的焰火，只能靠着一腔怨气龇牙咧嘴地朝着卓卿九发出怒吼。
很凶，却也很弱。
在术法的隔绝下，众人更是都没有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他们都在专注地等待着老者去查看签文，偌大的庙宇里，也就只有一个卓卿九勉强能听清它的呓语。
【……死……你……】
emmm，连话都说不清楚，感觉也没剩多少自我意识的样子。
虽然卓卿九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会抓到什么厉害的角色，但如果是这样的……
罢了，等带回去之后，再让青栀看看能不能从它这里挖出什么东西吧。
心下有了主意，卓卿九便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符纸，反手又掐了个诀，静静地看着那一团尖叫着的阴气，被红线逐渐收拢。
然而变故却在这一刻突然发生。
幽蓝的火苗自签桶处猛然蹿起，阵眼被毁后，万千红丝于转瞬之间悉数崩解。
重获自由的厉鬼凌驾于半空之上，冷冷地睨着这个尝试困住它的阴险天师，然后狞笑着张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猛得向着卓卿九俯冲了下来。
失效的结界让庙宇内登时刮起一道猛烈的阴风。
众人被吹得打了个寒战，正茫然地四下张望着，可身为第一仇恨对象的卓卿九却只是淡定地站在原地，然后悠悠地道了一句：
哇哦~
他真的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见到这么莽撞的鬼了呢~
失智成这样，它该不会真的以为，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谢无行牌超级无敌阳气大灯泡只是个摆设吧？
于是，前后还不到十秒，卓卿九便亲眼见证了它从张牙舞爪到落荒而逃的全过程。
庙宇的窗柩被跑得乱七八糟的小鬼直接撞了个大敞，然而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殿内就响起了老人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显灵了，神明显灵了！”
那个说话一直都不紧不慢的老人此刻正跪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捧起那个被阴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签桶。
可在那一片漆黑之中，却仍有一抹格外亮眼的澄黄。
没有人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斗法，但在这被命名为神迹的灰烬中留下的，却是六十支签文中，唯一的上上签。
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这一支最后的签文，老人抬头望向慕白芷，漆黑而混浊的瞳孔中，划过了一丝名为信仰的痴狂。
“您所有的美梦都将实现，美丽的小姐。”
“因为连神明都忍不住为您侧目。”
【啊！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慕姐姐是天选之女！】
【不是要我们相信科学么？！这个特么还怎么用科学来解释啊喂？！】
世界观几近崩塌的众人下意识地就望向了卓卿九。
他们本以为他会像昨天那样，有条不紊地一点点揭开事情的真相，但是他没有。
卓卿九就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那一面因为被暴力破开而吱呀乱晃的窗扇。
在哲学之中，一直有着这么一种观点。
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事物，其实都处在一段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关系之中。
哲学理论称之为普遍联系，但天师们一般都更喜欢称其为因果。
说实在，这其实是个很虚无飘渺的东西。许多天师修炼一辈子，也只能勉强窥见其中的一角。但是这世上，却偏偏就是有这么一群人。
因果之于他们，就像是一团猫咪爪下随意玩弄的毛线。
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窥见所有，旁人的穷尽一生，却只是他们的与生俱来。
于是这种人，就被叫做因果师。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卓卿九其实一直都觉得这是个挺没用的能力。
毕竟，除了能将他眼里的世界变成一张格外巨大的蜘蛛网外，这玩意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但前提是，你最好不要让他发现，你握着的究竟是哪根蛛丝。
***
“啊！师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上次破我了的咒，所以才会……我哪能想到，这特么的竟然会是个因果师……啊！”
僻静的小屋内，惊慌失措的男人正跪坐在地上慌乱地试图辩解，然而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挨一记猛踹。
被踢出老远的他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痛呼，然而下一刻，他便硬忍着疼迅速爬了起来，跪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哀切地恳求：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师父，求您帮帮我，他刚才看到我了，我不想被抓啊！”
角落里，刚被救回来的小鬼正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被叫做师父的人越看越气，眉头禁蹙着就是一声厉声：“你给我闭嘴！”
“呵，不想被抓？现在知道怕了，那你早干嘛去了。这么个废物东西折了就折了，你他妈救个屁！”
抬腿又补了一脚后，他的气才终于顺了些。冷眼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徒弟重新爬了回来，才神情阴鸷地开了口。
“行了，现在这地儿肯定是不能待了，抓紧给我把东西收拾了，我们挪地方。至于那个因果师……”
“因果师而已嘛，解决了不就行了。反正，以前又不是没干过，对吧？”
房间的阴影之中，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那里，沉默地攥紧了手中的长剑。
评论……可以有评论……么
好冷清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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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因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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