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和人斗法斗输了？”
民宿外一条不惹眼的小道上，卓卿九正坐在街边，同青栀一道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手上的糖葫芦串。
听到这话，他嘴里的动作不由一顿。
懒懒地侧目瞥了一眼后，便给青栀的小脑袋瓜毫不客气地送上了一顿揉弄：
“纠正，我可没输。”
“你的阵都被破了。”
“随手画的玩意，被破了不是很正常么？”
“那鬼也放跑了啊。”
“跑了才更好吧。”
青栀：……嗯，好像确实是这样。
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有效揶揄的青栀只好默默地又叼了一颗糖葫芦球。嘎嘣嘎嘣地啃了半天，才鼓着腮帮子再次开了口。
“所以，咱们不过去么？”
虽然只有个大致的方位，但对于他们来说，真要找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卓卿九却只是摇了摇头，“没必要。”
到了这个时候，该跑的不该跑的都早就跑干净了。对面又不是什么慈善家，可不会好心到特地剩下什么线索让他去查。
与其过去做无用功，那还不如趁着现在的功夫好好休息休息，多啃两根糖葫芦呢。
这话说得简直不要太得鬼心，青栀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道：
“那我能再买一根草莓的么？这家的山楂有点酸。”
“呃，那个......”
身侧忽然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啃得正专心的一人一鬼应声回头，两双无辜的眼就这么眨巴眨巴地，一齐看向了严辉。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严辉却愣是从中看出了一股洗耳恭听的尊重。但是都到了这种时候......
大可不必给他这种奇奇怪怪的尊重啊喂！！！严辉有些欲哭无泪地想。
“卓哥，这，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能不能来个人给他解释一下啊！
卓卿九：......嗯？
他蓦地回头看向青栀：“你没和他说么？”
青栀：“你让我和他说了？！”
......
沉默，是此刻的小巷。
和青栀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三个来回，终是败下阵来的卓卿九默默咽下了嘴里的山楂，“那个，要不你先说说你现在知道什么？”
严辉：“巧巧醒了，你问我要了老家的地址，我想着过来看看，然后......你让我帮你带孩子。”
卓卿九：“这就没啦？”
严辉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此刻，他的眼神已经只能用幽怨二字来形容了。
卓卿九：“抱歉......失误，失误。”
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子，卓卿九轻叹了口气，才重新开口道：“其实你若是不过来，我是想等一切都结束以后再告诉你的，但事已至此，有些事你最好先做个心理准备。”
说罢，卓卿九顿了顿，才慢慢地将一切的原委悉数道了出来。
虽然有在尽力尝试委婉，但自家亲人为了另一个亲人，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妹妹什么的，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都掩盖不了背后的残酷。
这之后有许久，严辉都再没有说话。
他抱着膝盖迷茫地蹲坐在地上，而卓卿九和青栀也没有出声安慰，一人一鬼就只是坐在他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直到，寂静的巷子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哽咽的抽泣，然后下一刻，严辉便猛地站起了身。
“我......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我去买草莓糖葫芦。”
他的声音里正带着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哭腔，严辉自己心里当然也清楚，于是刚说完，他便欲盖弥彰地低着头直接跑了。
而望着他瞬间远去的身影，青栀终是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哭了呢。”它说，“不过，我有点不理解。”
“像这样子不怀好意的亲人，直接丢了及时止损不是更好，为他们难过简直就是浪费......诶！”
被狠狠弹了一个脑瓜崩的小鬼委屈巴巴地捂着额头正欲控诉，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鬼就被卓卿九直接抱进了怀里。
“你方才那些话，可不要在严辉面前说。”
“人会难过，就是因为曾经很认真地倾注过感情。而现在，他所以为的家人和亲情都成了一个一厢情愿的笑话。他当然也知道要及时止损，可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又该问谁去讨还呢？”
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小鬼抬眼望向了那空无一人的小巷口，沉默了许久后，它忽然道：“我其实还是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刚才回想了一下......”
“九九，你还记得么？瑄瑄出事那天，我和你回到家看到卫桓的时候，我其实真的很想杀了它的。”
而且，是那种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也要不管不顾地拉着对方同归于尽的想。
青栀本以为它是因为卓瑄的死才会如此愤怒，但现在它却忽然意识到，那一刻它的心里，其实还有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嚷——
卫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们明明，那样的信任你......
“是啊，所以就让他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吧。”卓卿九轻轻地道着，闭上眼生生地压下了心底所有骤然翻腾的情绪，“严辉只是哭一哭而已，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你呢？青栀忽然很想这么问。如果这样算做得好，那你呢？
这么多年以来，它一次都没有看到卓卿九哭过。
当年因为失去理智，青栀直接追着卫桓就冲了出去，而等它一无所获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十四岁的卓卿九就那样，被它一个人留在了那间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生危险的屋子里。
青栀不知道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打通的急救电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亲眼看着那盏手术灯亮起又熄灭，然后亲手接过自己母亲的死亡通知。
它只知道，当它第一次心甘情愿地站在商陌北跟前挨骂的时候，是卓卿九伸手拦住了他，然后很轻地说了一句：
没关系，不怪它。
青栀其实宁愿他怪它。
于是它终究还是不敢问，只重新提起了正事：“我今天和那个傻小子四处走了一圈。”
“哦对了，说到这个，九九，你是不知道。这些个当地人脾气差就得跟那什么似的。傻小子他好声好气地打个招呼，一个个脸都能板得跟欠了他们二五八万一样，连话都不愿意说一句。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倒是从老板那里听到了点东西。”
“那个老板说，他们外乡人如果想要来这里开店都必须要答应一个很奇怪的条件，你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
卓卿九不由眸色一沉：“是那个神像？”
“是的，所有人就必须先买一尊神像并放在店里供奉。是网购的，由镇长提供的店铺和类型，至于理由，说是为了统一打造特色小镇，刺激旅游经济发展。你们住的那个民宿里应该也有，只是老板没放在明面上而已。”
“链接我要来了，你可以让商家那小子去查一下，但我估计用处不大。所以，九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沉吟了片刻后，卓卿九道，“神像可以先放一放，就目前来看，这多半只是个幌子，至于接下来......”
“等。”
青栀一愣：“嗯？”
卓卿九浅浅一笑：“你忘了么？我看到他了。我能忍住不去找他，你猜他能么？”
冲那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破他阵法的举动，卓卿九就觉得他不能，毕竟提心吊胆地活着，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不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个人能忍住，他也还是得把自己打包送上门。因为......
“我那个阵法，可不是白破的哦。”
既然想要借助神意闻名天下，那卓卿九自然是要帮他这个忙的。
现在好了，直播间里的一把火放完，所有人都知道了神迹的发生。如果这神迹最后什么用也没有的话，那才是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对面如何作想的暂且不论，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哪怕只是为了天师协会的任务，卓卿九都一定是要搞破坏的~
青栀恍然：“哦~是慕白芷啊。”
“嗯，是，所以......”
“别所以了。”青栀直接打断了他，“我说那里，就巷口，慕白芷刚刚一个人走过去了。趁她还没走远，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确实是得过去看看的。
这般想着，卓卿九正欲起身，结果青栀却先一步从他身上蹦了下来：“九九，你身上带符纂了么？”
“带是带了，不过怎么了？”
青栀瞥了眼严辉离开的方向，“我们两如果都走了，那要是那个傻小子一会儿回来了怎么办？你先去追慕白芷吧，路上自己当心点，我去找傻小子，然后马上就过......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欣慰。”卓卿九笑着伸手揉了揉青栀的发顶，“你以前可不会考虑那么多。”
小鬼附身的塑料壳子诡异地脸红了一下，然而下一刻，青栀就跟小猫炸毛似的直接跳开了去。
“我才没有！我只是......我这是看在他今天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的份上，才去看他一眼，不然谁要管那个傻小子啊！”
卓卿九：“那也不错啊，知恩图报，嗯，好鬼！”
青栀：......
炸着毛的小鬼转身就走了，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也没有回头看卓卿九那根竖起的大拇指哪怕一眼。
卓卿九：好鬼！
青栀：←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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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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