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姐。”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的那刻，慕白芷的第一反应，是烦躁。
她其实直到现在也理不清今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天选之女”，然后从此，见到她的每一个人的第一句话都是——
【慕小姐，你许了什么愿啊？】
【我什么愿也没许。】慕白芷道。
毕竟那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站在那尊神像前的时候，她真的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可惜，并没有人相信她的说辞。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着，锲而不舍到了极点，却又死活听不懂人话。
于是在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后，心累之感终于席卷了慕白芷的全身，她匆匆寻了一个借口独自离开了民宿，却不想耳边才清净了没几秒，就再次被人叫住了。
又要开始了么？慕白芷有些疲累地想。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就这么充耳不闻地直接离开，可长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她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慢慢地转过了身。
然而入眼，却是卓卿九温软的笑意。
“......小卿九？”慕白芷没想会在这儿碰到他，毕竟除了必要的录制和拍摄时间，他们几乎都无法找到他的去向。
“碰巧路过，结果正好看到了您。”卓卿九道，“或许，您想一起散会儿步么？”
夏夜的凉风自狭窄的巷间悄然拂过，不知怎么的，慕白芷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于是，她笑着应了，然后跟着卓卿九一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这一路，他们走得很安静。慕白芷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卓卿九会不会忽然问些什么，可是没有。
他就始终都不远不近地待在距离她一步有余的位置，既没有太过亲密，也不至于过度疏远。就像是两个虽然熟识却又很久没见的朋友，久别重逢，即使什么都不说，仅仅只是这样待着，就让人十分自在。
这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他们明明并不是什么很熟悉的人。在节目录制以外的地方，她甚至都没有和卓卿九单独说过几句话。
但是，还不错，她好像已经有许久都不曾拥有过如同此刻一样的轻松了。慕白芷想。
于是到了最后，反倒是她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小卿九，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卓卿九闻声侧目：“您请说。”
“当初在节目里，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精心准备的伪装结果就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戳穿什么的......时至今日再次回想起来，慕白芷仍不觉有些羞赧，但是，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啊，这个啊......”
始料未及的问题，因为是个天师所以第一眼就直接看出来了这种事，卓卿九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过，“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眼神吧。”认真思忖了半晌后，卓卿九笑着道。
一个走在路上的人，和一个即将到达终点的人，他们中间所相差的，可是长达数十载的岁月。
“您演得很好，但唯有这点，无法依靠演技或者妆造来弥补。”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如此。
慕白芷思索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而当视线无意中对上身边人的目光时，心下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迟疑。
昏黄的灯光下，青年的目光干净而澄澈，像是被月色浸洗过的湖水，于波光潋滟之中漾着盈盈的柔光。
平心而论，这真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但是，太沉静了。以至于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相信，身边这个人只有二十二岁。
慕白芷正兀自想着，却听见卓卿九忽然道：“我可以也问您一个问题么？”
心中顿时地咯噔了一下，那一瞬，慕白芷只当那个纠缠了她大半天的提问又要席卷而来，然而卓卿九却只是指了指她手腕上蝴蝶发卡，“这个，您好像一直都随身带着。”
慕慕
......竟然是这个么？虽然他并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但是，“你果然很敏锐啊。”
指尖轻拂过蝴蝶颤动的翅膀，慕白芷有些感慨地道，“其实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隐隐有些感觉。毕竟你知道的，我是明星嘛，对于视线这种东西，本来就会比普通人敏感得多......”
“你从那个时候就注意到了是么？”
卓卿九嗯了一声，“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嗯，很重要。”慕白芷道。
毕竟，这可是她最好的朋友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哦~快闭上眼睛，许愿许愿！】
【要不要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哒哒！是不是很好看？是不是很漂亮！要一直带着哦~】
【对了，你许了什么愿呀？能不能......算了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愿望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啊，愿望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慕白芷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愿望，但是为什么她的愿望却还是没能实现？
为什么......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悠远而空灵的声音忽然自虚空之中响起。
是谁？是谁在说话？
慕白芷茫然地回过身，却见狭窄的小路上空无一人。灯光摇曳之间，唯她一人形单影只。
可是不对，她明明不应该是一个人的，但是，少了谁？
啊，对了，是卓......
【Surprise！】
“秦哥？冯导？还有大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当然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啦，可费了我们好大的功夫呢。快看快看，这是什么？】
精致的奶油蛋糕被小心地捧到了她的面前，摇曳的烛光照亮了每个人带着笑意的温柔脸庞。
【小芷。】“他们”说，【是时候该许......】
什么？
视野中的一切忽然晃动了一下，恍惚之中，有谁轻轻握住了她不知何时冻得冰凉的手：
“慕小姐，醒一醒。”
***
窄巷尽头，卓卿九倚在石墙上神色漠然地望着手上再次零落的灰烬，终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大意了。他想。
鬼打墙，而且，还是一个在幻境中为他精心打造的鬼打墙。
出去对于卓卿九一个天师来说当然不是难事，可一旦离开，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慕白芷彻底脱离了这场幻境。
但如果不走……
想要从鬼打墙中找到一个不知道迷路到何处的人，除非两个人之间有足够强的因果联系，否则，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显然，他和慕白芷并不满足这一条件，而符纂也无法在幻境里维持足够的时间，好让他找到她的位置。
一言以蔽之，进退两难。
但是……
“你不出来么？”卓卿九忽然很轻地开了口。
寂静的小巷里无人应答，他却也不甚在意，只是自问自答般地继续说了下去，“不搭理我也没用，我知道你在这里。毕竟，可没有人会好心到给自己的敌人，留下一扇能够大摇大摆离开的门。”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是说，你在愧疚？”
……
陡然聚集的鬼气蓦地缚住了卓卿九的手脚，像是从地底生出的锁链，冰凉而沉重。
可他却没有挣扎，只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抬眼静静望着前方那片逐渐翻腾的阴影。
然后，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那身熟悉的白衣。
说实话，卓卿九原以为自己会表现得更加激动一点的，但现实是，他心里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好久不见，卫桓。”
“上次没能来得及，这一次是不是该好好打个招呼了。”
卫桓没有说话。
他只是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沉默地走上了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牢牢制住的卓卿九。
“你不该来这里的。”许久，它才终于开了口。
低沉的语气宛若一声无奈的叹息，有那么一瞬间，卓卿九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和母亲赌气的那个下午。
当卫桓将生闷气的他单手从小区花园的灌木丛里拎出来的时候，它就是像现在这般看着他，对他说——
【你不可以这样做。】
严厉，而又温和。
就仿佛卓卿九还依然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很美好的陈年旧梦，但也仅此而已。
于是，卓卿九痴痴地笑了起来：“可我已经来了啊，你该怎么办呢？卫桓。”
“要杀了我么？就像杀了妈妈那样？还是说，你打算像上次一样继续放过我？应该是杀了我比较好吧。要不然可就不好向新主人交……唔！”
被大力掼上墙的那刻，卓卿九的眼中划过了一瞬愣怔。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来送死的。”压抑的声音带着一股卓卿九辨不分明的情绪。
但那双猩红的眼眸，却宛如在囚笼中奋力挣扎的困兽，深藏着几欲将人吞没的苦痛。
卓卿九不明白它到底是怎么，但是穷凶极恶的厉鬼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的。
而且……
艰难地挣脱了手上束缚着他的森然鬼气，卓卿九轻轻地圈住了厉鬼苍白的手腕。
他在懵懂之时亲手系上的红绳仍然缠绕在那里，一如厉鬼那被生死定格的样貌，十数年过去，也依旧鲜亮如新。
他以为它早就扔了，可原来卫桓一直都戴着它。
于是这一刻，所有的挣扎和挑衅终于悉数崩毁。
勉强抵抗的身体彻底地脱了力，就像小时候无数次撒娇时那样，卓卿九闭着眼，轻轻地靠上了它的肩膀。
“卫桓……哥哥。”
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了，卓卿九轻声的呢喃仿若一声梦中的呓语。
“我没有想来送死，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除了卫桓，没有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卓卿九也没有亲眼看到卫桓动手。
所以，即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它，但，“只要你说不是，那我就信。”
只要卫桓说不是。
只要他说……
可卫桓没有说。
沉默如同夜晚最深处的夜幕，不见星光，也无月色。只有淹没一切的，无穷无尽的死寂。
直到最后，卓卿九得到的也只有一句——
“别再插手了，卓卿九。我会送你离开，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是真的会杀了你。”
说罢，它便控制着鬼气准备将卓卿九直接丢出幻境，然而下一刻，卫桓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声释然的轻笑。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轻声道，“卫桓，你有一句话其实说得不错，但可惜，它不该对我说。”
“不该来这里的人，可从来都不是我啊。”
天师系上的红绳虽然多是为了保护，但是保护，也往往意味着束缚。
当阵法的红光在他手下亮起的那一刻，一切的挣扎都已是徒劳。
逃脱无门的厉鬼被死死地禁锢在了地上，而这一次，居高临下俯视的人，换成了卓卿九。
“小九！不可以，放开我，你不明白……”
“嘘，安静，卫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一个响指随意地封住厉鬼挣扎地呼喊，卓卿九那一双向来温和的眼眸此刻沉寂得窥不见半点光亮。
“等这里事情结束后，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的。到时候，无论你隐瞒的是什么，我总能一点一点，全部弄清楚。”
至于现在……
既然找不到慕白芷，那想要将人救出来，就只剩下了两种方法——
要么想法子让慕白芷自己醒来，要么……
就找到构造幻境的罪魁祸首。
望着面前正在迅速崩塌的幻境，卓卿九微微扬唇：
“一举两得呢~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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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是时候该许愿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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