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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青木媛的身体如坠冰窟。

他明明同从前一样,语气温柔,面色平静,可说出的话却让她心生惶恐。

羞赧,难堪,恐惧和不敢置信混合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凉,头晕目眩。如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冰块,一阵冷,一阵热,焦灼不安。

“阿正,你不能这么对我。”

青木媛闭了闭眼,忍下心中的羞赧,将事实撕开呈现在两人面前,“你知道我和阿然……”

“我不介意。”

清冷的声音打断她。

他重复道,“阿媛,我不介意。”

他的声音很轻,揽在她腰间的手却很重。用力到颤抖。

他想到刚刚那个小祠堂里的牌位。那是青木媛为他设的。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以为张正在好好地做他的张家家主。只有一个人,在一个隐蔽的庭院为他刻了牌位,默默祭奠他。

他想,只要他的阿媛在他身边,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青木媛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顺着下巴落进锁骨窝,再被张正用大拇指抹去。

他抱着她穿过黑暗,来到祠堂后院一个僻静的房间。这是青木媛偶尔会在这里休息的地方。

“阿正,”青木媛在他怀里哽咽,“你不要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张正的脚步突然停在了即将推开的房门前。

寂静的庭院里,风卷起树叶在地上打转。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他轻声问道,余音在夜里回荡。

青木媛没有回答。

其实张正不需要回答。因为他知道,世人形容他都是如高山月,阳春雪那般的词。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和不堪。就比如此刻,他只想将阿媛困在自己身边,让她眼睛里只有自己,让她的身体和心里,都只有自己。

可是,阿媛的心里有了别人。

那个人,是他亲手培养的另一个自己。

他们是那么像,像到阿媛喜欢上了他。而他却怪不了任何人。

这是他亲手为自己设置的难题。

————————

房门推开,张正将青木媛放至柔软的床榻上。

青木媛闭着眼睛不看他,却在他伸手去解她腰带的时候按住了他。

她被禁了力量,但抓住他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她在用仅剩的、全部的力气,拒绝他。

张正站在床边,颓然地垂下了双手。他不想让她想起别人,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为什么阿然可以,我不行?”

青木媛睁开眼,愕然抬头望去。

她的视角里,只能看到张正瘦削的下颌线,和紧紧抿起的嘴角。

他瘦了很多。骨相愈加分明。不同于阿那然的锋利凛然,他看起来像一块清冷的玉,但充满了细微的裂痕,随时都会碎掉。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张正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不公平。”

他轻声道,“阿媛,你对我不公平。”

青木媛内心触动,愣愣地望着他的侧脸,半晌没有出声。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张正。

卑微,祈求,颓丧,不安。

他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只愿她能看他一眼。

青木媛坐起身,想要抚上他的脸,却被他侧头避开。

手指蜷缩了起来,心脏有密密麻麻的疼。

“这不一样。”青木媛道。

他低头看她,“哪里不一样?”

青木媛被那道目光捕获,无处可躲。

“因为我喜欢你,”眼泪随着声音一起落下,压抑了许久,她终于哭了出来。

“我喜欢你啊,阿正。”

——————————

青木媛捂住脸,身体微微颤抖。

她哭得厉害,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沾湿了衣襟。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无法面对你。”

“我想要以最美最好看的样子和你在一起,而不是现在这样……”

“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是……”

“你怎么可以这么逼我?”

“我那么喜欢你,一心一意地等着你来提亲,可是你却死了。”

“你不告诉我,留下阿那然在我身边。”

“你们其实一点都不一样。”

“是我太笨了,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才被他骗了那么久。”

“我没办法看着他堕魔而死,我要救他。我只能救他。”

她的话说的语无轮次,但张正听懂了。

“可我说了我不介意。”张正的声音哑得仿佛被沙砾碾过。

“可我介意,”青木媛抬起头,“我介意啊!”

她介意自己不是最美好的自己。

她介意自己选择去救阿然。

她介意自己明明喜欢的是他,却也放不下另一个人。

“阿媛,”他弯腰抱住她,轻声叫她的名字,“我明白,阿媛。”

温热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衣襟,烫得几乎要灼穿他的魂魄。那些压抑的控诉像刀子一样剖开他的心脏,让他第一次明白,他对她有多残忍。

他只想着有了阿然代替他,他就可以安心地死去。却没有想过,当有一天,当阿媛发现身边的张正不是他,而是阿那然的时候,她该有多惶恐。

她该有多难过,就该有多恨他。

可他的傻阿媛,不恨他,却将错怪在自己身上。

——————————

张正抓住青木媛的手,牢牢握住按在胸口,并用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将她纤细的十指撑开,和她十指交扣。

“阿媛。”他停顿了一瞬,又继续说道,“我很开心你说喜欢我。”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青木媛的脖颈处,顺着她的皮肤滑落,流向胸腔下跳动的地方。

青木媛意识到那是什么,心脏猛地缩紧。

她想要抬头去看,却被按住脖颈紧紧扣在怀里。

“我不怪你去救阿然。”

“可我嫉妒阿然,也嫉妒从前的自己。”

嫉妒从前的他,得到了青木媛全部的爱。

青木媛的指尖触到了张正脸上的泪。

那滴泪滚烫,灼得她指尖发疼。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看见张正落泪——这个永远从容淡然的张家公子,此刻在她面前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阿正......"她轻唤他的名字,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张正却突然松开了她。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晨曦下的薄雾,被阳光一寸寸蒸发。

"阿正?!"她声音发抖。

青木媛惊恐地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只能抓住一缕缕逸散的灵光。那些光点在她指间跳跃,像是最后的告别。

张正低头看着自己消散的手臂,竟露出释然的微笑:"果然......到极限了啊。"

"什么意思?"青木媛声音发抖。

窗外,青黑色的夜开始泛起白,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照在张正愈发透明的魂体上。

"阿媛,能再见到你,真好。"他露出释然的笑,然后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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