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的补液和抗生素治疗，路行云的身体状况有了明显的改观。虽然气色不是很好，但有个重要的信号说明身体在恢复。她很饿，想吃东西了。
“妈，这面看着清汤寡水的。”路行云的面前放着一碗热汤面。她不想吃医院的病号饭，便拜托王雪给她做儿时喜欢吃的热汤面。医生嘱咐过——病人要清淡饮食，所以这碗面条里只放了西红柿和鸡蛋。“也不放点虾仁什么的。”
若是平常，王雪可能要把路行云的抱怨给怼回去了。但是现在，她看着一脸疲态的女儿很心疼。“下次给你放。”
“好哒，谢谢老妈。”
“行了，吃吧。吃完了好休息，瞧你那黑眼圈。”
路行云“嘿嘿”了两声，拿起筷子。王雪见女儿吃得开心，坐到她身边，给她拍了两张照片。
老妈最近很喜欢拍照啊，路行云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嘀咕。面条虽然看着寡淡，吃起来却很温暖。她忽然举起一个“耶”，看向王雪。“好吃。”
王雪笑着记录下了这一刻。
【举着剪刀手笑得很开心的路行云.jpg】
【母女二人的微笑自拍.jpg】
【被吃的一干二净的热汤面.jpg】
【小浅，小行很喜欢吃你做的面条，她明天还想吃，让放点虾仁。】
“哈哈哈”，钟浅晴收到王雪发来的消息后，不由自主地笑出声音。她不能去看路行云，但想为对方做点什么。路行云喜欢吃王雪做的热汤面，今天这碗热汤面就是她在王雪的指导下做的。
钟浅晴：【行，明天我再给她做。您回家的时候别忘了把保温饭盒拿回来。】
王雪：【好。小行刚跟我说，她很想你。】
钟浅晴：【我也很想她，委屈emoji.】
王雪：【再忍两天。警察一会儿来，我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允许别人探望。】
钟浅晴：【妈，我不是别人。不能去看她，我好难过。】
王雪：【我知道，傻孩子。】
“怎么了，妈？”王雪对着手机叹了一口气，引起了路行云的注意。“学校有事？您要不回去看看，不用管我。”
王雪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摇摇头。“没事，现在什么事能有我闺女重要啊。”
“您真好，下辈子我还要做您的女儿。”路行云往床边蹭了蹭，将脑袋放在母亲的肩上。“这几天辛苦您和我爸了。”
“不辛苦，辛苦的是……”
“嗯？”
差点说漏嘴，王雪拍了拍路行云的后背。“辛苦的是你自己。”
“还好了。”
母女俩正聊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冯羽来了。
冯羽能来要归功于路行云的坚持。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接受问询了，便不顾反对说服王雪和路知远，通知了警察。现下是“钟强”案的关键时期，她必须把自己遭遇的和心中的疑问全部告诉冯羽。
“王教授好。”冯羽有些忌惮王雪，问候时的音量恰如其分的体现了这一点。
王雪和善地笑了笑。“小冯，那天是我的态度不好，对不起。”她起身走向门外。“小行的身体不允许她聊太久，你看她那气色，所以还请见谅。”
“明白，我聊会儿就走。”
“谢谢。”
见王雪出门了，冯羽长吐一口气，引来路行云的嘲笑。“诶呀，小冯警官也有怕的人。”
“呵，别说，王教授厉害起来真挺吓人的。”她坐到路行云身边，悄声说道，“特别像我在刑侦的女领导。”
“哈哈哈，咳、咳、咳……”
“哟哟哟，行了行了。我可不敢逗你了，回头你再把肺咳出来。”
路行云笑着打了冯羽一下，有气无力的。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她将遭遇绑架的全部过程一五一十地向对方描述了一遍。她没有放过任何可能是线索的细节，听得冯羽眉头紧皱，时不时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脏话。
“那女的叫什么来着？”说到最后，路行云问道，“我是一点不记得。”
“等我看下。”冯羽打开电脑，安全系统中有女人的档案。“她有很多名字，中文的、英文的、日文的、韩文的……”
“等于没说，估计她四年前给我的名字就是假的。”
“No、no.”冯羽摇了摇手指，“她给你的是她的对外代号，这几年可没变。嗯……对，Oleander，很绕口的名字。”
Oleander，中文意思是夹竹桃，一种有毒的观赏性植物，原产于地中海。冯羽说，这个名字在四年前并不被关注。但今非昔比，由于女人执行任务使用的手段足够狠毒，这个名字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她在国际上的要价很高，有人请她办事，也有仇家悬赏抓她。
“夹竹桃……”路行云无语地重复了一遍，“竟整这些神秘玩意儿，我还一品红呢。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记不住。”
“你不记得的可能还有那位共犯男士的脸。”冯羽挑挑眉，看向她，“我是不是没必要做人像侧写了？”
“嗯……”她想了想，“我觉得他很眼熟哎，却不记得在哪里接触过……长脸、小眼睛、嘴唇很薄……走路很有特点，像是随时要打架……”
“打住。”
“怎么了？”
“AI可以根据你的形容生成上万张人脸。”
“……”
两人相视笑了笑，各有各的无奈。
冯羽知道路行云有自己的一套记人脸的方式，但那只能帮对方识别人，并不适用于寻找。而且在整容产业发达的今天，效果极其不稳定。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给对方看了几张照片。路行云翻到某张照片时，激动地“啊啊”了几声，给了她确切的答案。
路行云记得没错，她认识他，但只是在系统内看过照片。这个男人曾经陪赵一百见过秦阳，一般游走在北美地区。她们的舍友宫娣对此人做了进一步调查，前两天调查结果刚上传到系统里。男人的对外代号叫Datura，在境外做过雇佣兵，并且曾以个人志愿者的身份参与过第三世界国家的维和工作。
“你认为绑架的人不想杀你，是吗？”话题回归正轨。
“不是的话，我就死了。”
“哈哈哈。”
“你的搭档差点死了，还笑呢。”这话说得轻松，但路行云心里一点不轻松。她始终记得面对枪口时的情形，那时的她不知道下一秒是生是死，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惧令她生死不如。
“我错了。”冯羽低头装作忏悔状，“咱们听段录音，也许能证明你的猜想。”她点开一个音频文件，内容是一段报警电话。路行云听到声音的第一秒就重重地点了下头，是Oleander的声音。“看来他们确实不想杀你，离开后就报警了，射穿玻璃也是为了让警察更快的找到你。”
“太奇怪了。他们设了一个圈套专门抓我，不杀我，最后竟把我放了。我没有承认自己是警察，可你我都知道，这并不构成不杀我的理由。那些人穷凶极恶，收钱办事是不会考虑后果的。”
“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对。”路行云认真地看向冯羽，“他们抓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我的自由。”
“我们假设有人要去办一件事，但他怕你阻拦他做这件事，于是找人控制了你。等事情办完，再把你放了。”
“是这意思……”
“你不觉得……”冯羽的眉毛挤在一起，“很矛盾吗？干坏事的同时保一个可能是警察的人……这……”
“陈然。”路行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不由地抽动了一下。这两天她没事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嫌疑人背后的主使者，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冯羽点点头，她的想法和路行云是一样的。“只可能是他。若是赵一百或其他对立方，你可能就没命了。”
“没错。”真是没想到，陈然竟对她手下留情了。当然了，可能也不是冲她。“十月，陈然确认了我和小浅交往的事实。他留我一条性命恐怕也是为了小浅。”
“同时还教训了你。”
“嗯？”冯羽的话倒是提醒了路行云。陈然曾委托路知远给她带过话，那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对方告诉她，有些事不是她能参与的。“他确实提醒过我，让我少管闲事。可为什么要在这会儿控制我呢？”
“因为要进行黑市技术交易啊。记得吗？平安夜前后对立方会为此支付一笔预付款。”
“所以呢？我又没接触地下钱庄？不能是觉得我在D酋长国碍眼就控制我吧？难道他真的猜到我的身份了？那女人走之前叫我路总，我觉得她相信我不是警察了。”
“那也是后话了。”
“也是。”
当事人路行云都无法解答的疑问，冯羽就更无从知晓了。而且陈然从始至终没现身，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们的猜测。
“先别说我了，高工助理那边怎么样了？”比起陈然，她更关心“钟强”案的进展。
“呃……”
冯羽的表情很犹豫。她耸着眉毛，垂下视线，不自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路行云的问题，案件进展很顺利，可她收到的命令是——要对路行云保密。
“赵一百不会跑了吧？”路行云试探性地问道。对方三缄其口，她很着急。
“小行，你先好好休息吧，不要操心案子的事。”
“……”她明白了。
路行云做了一次深呼吸，摇了摇头，低头看向被子。“这下倒是真如陈然的意了。”她喃喃自语道，“还是舅舅厉害啊。”她轻笑了一声，酸胀感充斥在眼眶周围。
冯羽听懂了路行云的意思。她认同对方的说法，可她也没办法。站在路行云的角度，嫌疑人绑架她却不杀她只有一种可能，是陈然想控制她。但站在上级的角度，可能性就有很多了，比如：路行云变节了。她被对立方控制了一周多，期间发生什么只有她本人知道。
所以，在不能确认路行云是否变节前，冯羽不能说太多。有个更残酷的现实冯羽不打算告诉路行云，上级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顾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还活着。
在冯羽看来，这是一个令人感到难以启齿的理由，麻木且冷漠。
无独有偶，秦阳也收到了对路行云保密的命令。当时他大发雷霆，差点撂挑子不干了，最终还是冯羽劝的他。
也好。路行云见冯羽沉默了，难掩心中的失落。正好身份可能暴露了，她也不想干了，干脆就辞职好了。“我累了，小冯。”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啊？那今天先到这吧，我明天再来。”
路行云抿了下嘴，一时语塞。她没能说出后面的话，只是点点头。
冯羽起身。临走前，她给路行云留下了新的专用手机和电脑。这是她为搭档争取来的。路行云只是暂时被“隔离”了，不是被停职，留下设备有助于她们沟通工作。
冯羽走出病房，王雪就坐在门口等她。王雪让她给一个准确的日期，以便路行云可以恢复社交自由。公司和家里的很多人都好奇路行云去哪了，急需路行云出面稳定人心。
“和领导商量后会尽快答复”——这是冯羽留下的回答。王雪回病房陪路行云待了一会儿，也回了家。
“妈，您回来啦！”钟浅晴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小行一个人能行吗？”
“有护工呢，你爸一会儿也过去。”王雪拎着保温饭盒走向她。“好甜的香气啊。”她吸了吸鼻子，“熬梨汤了？”
小行的鼻子随妈了。钟浅晴点头笑道：“是的，银耳雪梨汤，说是能清肺。”
“清不清肺的另说，但只要是你熬的，小行就一定喜欢。”
“她又不知道是我熬的。”
“嗯，我女儿我了解。她很会自我洗脑的，只要是好吃的，就会假装是你给她做的。”
“哈哈哈”，钟浅晴笑出声音。说到自我洗脑，她这两天也做的很不错。她不停地暗示自己特工很厉害，很神秘，路行云是在为正义而战。功夫不负有心人，洗脑的效果很明显，她渐渐接受了路行云是一名间谍的事实，而且竟有一点点的崇拜。
“妈，警察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小行了吗？”她期待地问道。
“警察今天刚了解了小行的遭遇，说是要回去商量商量，尽快给咱们答复。”
“哦。”这是一个令人感到失望的答案。
“瞧瞧，可怜劲儿的。”王雪扶住她的肩膀两侧，“别着急，应该就是这两天。我会帮你盯着的。若是警察不松口，咱就不管他们了。小行做了那么多，差点丢掉性命，却连爱人都见不到。这不公平。”
“您的意思是？”
“还有三天就跨年了，你们不是约好了么？他们不同意，我同意。你想看小行就去吧。”
“能行吗？”
“能，出了事我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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