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迪挣扎着爬起身，发现靳浩就躺在不远处,一动也不动。他尝试着喊出靳浩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叫出声来。
一阵眩晕袭过，桑迪仿佛又望见了那个深蓝色的面庞。
那张脸，桑迪永远也忘不了。那些沸腾的云雾与耀眼的亮斑组成了一张极富流动性的面庞。那是张模糊的脸。你很难从那些隐晦的表情中读出什么来。但那对黝黑的眼睛，你一定过目难忘。
那些云雾在不知不觉中弥散开来，环绕在桑迪身边。而桑迪的意志和思维仿佛也随着那些云雾消散了。在半梦半醒间，桑迪仿佛在那些云雾里瞧见了他自己！跳下运兵车的一刹那，他那么自信，那么从容。这是个无比清醒梦，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张了张嘴，想要改变这一切。没有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不断尝试着大声叫嚷，但无法喊住云雾里那个一意孤行的自己。就这样，桑迪眼睁睁着望着另一个自己与其他五名队员消失在了那片静谧的雨林之中。那些云雾开始散去，桑迪的眼前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他不甘心，但他无力改变现状。一阵刺眼的光芒冲破了那些云雾，桑迪闭紧双眼，不再去尝试，不再去思索。他缓缓向身后靠去，任由自己的身体在那些深蓝色的云雾中飘荡，沉浮……
几个小时前的热带雨林深处，一辆装甲运兵车冲破了凌晨的薄雾，疾驰在泥泞又狭窄的雨林道路上。电动机高功率的蜂鸣声刺穿了静谧的雨林，炫蓝色的高频射灯不断拉扯着道路两侧的树影，直至它们再次沉浸于黑暗之中。
“距离目的地还有，九，公里，预计，六，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无人驾驶系统屏幕上映出的微弱蓝光照亮了一团升起的烟雾，让桑迪那饱经沧桑的脸庞在烟雾中时隐时现。
“一队的人都哪去了？”靳浩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不都植入芯片了吗？数据不都自动上传吗？他们什么都没收到？”
靳浩带着眼镜，挤在运兵车一角不停地发问，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迷茫。他盯着左手手腕上一道淡粉色的疤痕仔细观察。皮下组织植入枪留下的灼烧痛感仍在伤口处蔓延着。
多年来，桑迪带领这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小队与世界各地的武装人员作战，却从未与如此神秘的敌人交过手。这一单虽报酬优厚，但却危险重重。雇主拒绝在行动前向他们透露任何有关威胁目标的具体信息。桑迪知道，这其中隐藏着巨大的风险与不确定性。但他并不在乎这些。对于这群亡命之徒来说，安逸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我要是能解释清楚这些，就不会坐在这儿了。”桑迪悠闲地朝后视镜吐出一个烟圈。随后把叼在嘴上的烟掐在手里，“总之，数据和人都没回来。”
“我听三队的人，那是个大猩猩？”说到这，靳浩不由地笑了起来。“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抓猩猩？”
靳浩的俏皮话并没有缓解运兵车内诡异的紧张气氛。
“我倒是听说，见过那东西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桑迪把烟叼在嘴里狠狠嘬了一口，并通过后视镜盯着嬉皮笑脸的靳浩。
靳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知道桑迪没开玩笑。
“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分钟。”桑迪站起身来到车厢中央，轻点镶嵌在顶棚上的触控板，等着那台全息显示桌从金属地板下方缓缓升起。
主动电磁悬挂让硕大的运兵车运行起来十分平稳。桑迪将手放在全息显示桌上，指纹密码被瞬间识别，全息显示桌随即进入读取信息状态。桑迪点按悬在空中的全息图像，一张三维地图随即在全息桌面上快速展开，一排排密集的文字也快速罗列在了地图上空。
“侦察二队全体队员，请按照指定路线搜索侦察一队的下落。”一个苍白且又有力的声音突然在车厢内响起。
话音刚落，全息地图上就出现了一条高亮路径。队员们纷纷打开固定在手腕上的便携全息显示器，将全息地图上的红色路径拖拽至手腕上的便携显示器上。
“如发现一队成员踪迹，请在现场寻找一队携带的样本容器。”全息投影上同步出现了样本容器的示意图。
“如在行进过程中与097号实验体产生接触，请立即使用提取枪提取097号实验体的气体样本。并妥善保管样本容器，直至安全返回。”全息显示桌下方的抽屉缓慢打开，两把崭新的提取枪并排摆在其中。
“请注意，如发现一队留下的样本容器，且样本容器内含有097号实验体样本，请立即报告并返回基地”
一个标有终点字样的红色亮点出现在全息地图上方。
“作战提示，该生物拥有高度智慧且肉眼不可见，请务必佩戴光谱分析仪。祝你们好运。”
话音刚落，全息地图桌上的画面便立即消失。几部类似夜视仪的光谱分析仪从桌面中央的缺口处升了起来。
队员们纷纷拿起光谱分析仪固定在自己的头盔支架上。
“气体，肉眼不可见，高度智慧。”靳浩叨咕着几个关键词，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什么。
不得不说，这则任务简报让这些队员们更兴奋了。桑迪能从这些家伙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对于他们来说，挑战未知的乐趣是无穷无尽的。
“检查武器，弹药，成像仪。”桑迪将头盔上的光谱分析仪扣在眼前，伴随一阵尖锐的电流声，光谱分析仪自动开启，内显屏幕上出现了樊新科技集团的标识。
枪械的金属碰撞声混杂着电流声不断在车厢内响起。透过光谱分析仪的内显屏幕，整个车厢变为了一片静谧的蓝色，所有阴暗处的细节也都变得格外清晰。屏幕右下角的光谱分析图稳定地上下波动着，时时刻刻探测着画面中的异常光谱。
靳浩从战术背心中抽出一只弹夹，挤出一颗箭形弹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着。
“这东西配合电磁步枪，初速可以上1800（米每秒）了。”靳浩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要把这玩意招呼在什么东西身上？告诉我！”
没人搭理靳浩，不过他早习惯了。他把箭形弹塞回弹夹，并将弹夹插回电磁步枪上。
“已到达，目的地。时间，一点零二分。”
伴随着制动钳传来的轻微摩擦声，运兵车缓缓停靠在了泥泞的道路旁。
“开启舱门！”桑迪站在车厢尾部说出了语音指令。
舱内灯光瞬间熄灭，电动液压系统发出蜂鸣，硕大的舱门逐渐升起。月光与薄雾争先恐后地从舱门缝隙漫入车厢。这景象犹如众人对未知的渴求与恐惧，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开来。
桑迪站在舱门前，抽完了最后一根烟。
舱门完全打开，自动悬梯随即伸展开来。桑迪从嘴里摘下烟屁股，扔在铬合金车厢踏板上。他拉动硕大的枪栓手柄，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彻了整个雨林。
咔哒一声，枪栓复位。一枚箭形弹被顶入枪膛。桑迪拨开保险开关，第一个跳下运兵车。
一整天的暴雨让丛林内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队员们在桑迪的指挥下沿着指定路线交替掩护前行。一路上，他们保持无线电静默，只靠手语进行沟通。
任务比想象中的要无聊太多，队员们并没有在指定路线上发现侦查一队的踪迹，也没有遭遇097号实验体的袭击。但在距离路径终点1.7公里的吊桥上，桑迪随身携带的信号探测装置突然开始报警。他们侦测到了一组微弱的求救信号——那是侦察一队的求救代码。
桑迪定位了信号方向，并带领队员们顺着悬崖下方的溪流找到了一处巨大的山洞入口。信号频率逐渐增强，桑迪确信，侦察一队就在这座山洞里。
即使距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桑迪也能明显感受到洞穴内部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这洞穴入口有四米多高、六米多宽。山洞两侧及顶部长满了藤蔓，溪水缓缓从幽深的洞穴中流出。洞穴内部有两个可见的分叉路，月光穿过洞穴上方的巨大孔洞洒进山洞内，让整个洞穴看起来既优美又诡异。
桑迪示意所有人再次检查武器，并将由六人小队分为两组，分别沿着山洞的左右两侧向内推进。
当然，这一切都是通过战术手语传达的。
所有队员就位后，众人纷纷打开电磁步枪上的IR激光指示器。一段段绿色激光束相互交织，组成了一张庞大的警戒网络。队员们踩着冰冷的溪水缓慢向前推进，整个警戒网络也逐渐深入这阴暗的洞穴之中。
在抵达第一个分叉路口时，桑迪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面部朝下浸泡在溪水中。桑迪可以通过制服大致判断这就是他们要寻找的侦查一队队员的尸体。他示意队伍停止前进，并来到尸体旁，摘下头顶的光谱分析仪，缓慢翻转尸体。
桑迪经常和死人打交道。但他发誓，这种尸体他是头一次见。
在月光的映衬下，那尸体显得格外冰冷、苍白。他面露恐惧，表情狰狞，双眼圆睁，四肢僵硬，仿佛在死亡前的那一刹那被瞬间冰冻。
身后的队伍突然骚动了起来。桑迪见状迅速扣上了光谱分析仪。
就在那一刻，一种无形的恐惧湮没了他。
不止是桑迪，多名队员都看到了那出现在洞穴尽头的东西，那个被称为097号实验体的怪物。
光谱分析仪右下角的光谱图杂乱无章地波动着，桑迪注视着那团深蓝色的幻影一闪而过，随即如幽灵一般消失在了洞穴尽头的阴影中。没过一会，画面右下角的光谱图又变成一条稳定波动的曲线。
桑迪已经顾不上研究这尸体了。他马上回到队伍里，并用手语传达出了一道指令。
“一组跟随我前进，二组去另一条岔路。”
幽静的洞穴内，桑迪只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与沉重的呼吸。他任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奔向那一片被未知与好奇侵占的恐怖地带。
在分岔路上，两组队员都发现了若干具尸体。但比起刚才见过的那深蓝色的躯体，这些尸体已经不再重要了。
两条岔路汇聚在了一个巨型岩洞内。在岩洞足有二十米高。在岩洞一侧伫立着一道银白色的溪流瀑布。皎洁的月光从岩洞顶部的空隙中洒落，让那瀑布看起来像是在发光。这景象深深吸引了队员们的注意力，甚至让他们忘记了岩洞内的寒冷。透过呼出的薄雾，桑迪注意到了岩洞中央那块巨石上正在发光的物体。
桑迪缓步来到岩洞中央，登上巨石，半蹲身体，仔细观察这巴掌大小的发光体。那是一团气体。它不停扭转、盘旋着，时而疏离，时而聚集，不安分得很。桑迪思忖了一会后，掀开头盔上的光谱分析仪。
那巨石上空无一物。
待他又重新带好光谱分析仪，那气团又重新出现在了视野中。
“肉眼不可见。”桑迪自言自语道。
桑迪伸出手，缓缓接近这气团。在即将触碰到那团云雾时，桑迪的手套上瞬间凝结起了冰霜！与此同时，他能感受到一股寒意正顺着自己的手指不断蔓延至自己的全身。
这刺骨的寒意不禁让桑迪打了一个冷颤。他瞬间想起了山洞岔口处的那具尸体。没错，他们也许是被冻死的！他们也许是……
桑迪没有继续想下去。他果断按下对讲机“总部，总部，这里是侦察二队。收到请回复！”
对讲机中内一片寂静。很明显，总部没能收到他的呼叫。
桑迪在心里咒骂着。这下他知道为什么侦查一队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不打算在这里久留。虽然他知道097号实验体就在附近，但他不想让自己的队员们冒这个风险。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他们对付不了。
这钱不赚也罢。
“收集一队的光谱分析仪，我们走。”桑迪来到靳浩身边悄声说道。
“不管它了？”靳浩掂了掂握在手中的提取枪。
“太危险……”
这三个字暴露了桑迪的不安。靳浩确信这一点，是因为这三个字从来没从他嘴里吐出来过。
“这太奇怪了……”
桑迪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靳浩脸上那惊恐的表情。
桑迪回过头，发现先前巨石上的气团竟朝着天空飞去！
桑迪顺势望向岩洞顶端……
那深蓝色的怪物正盯着他！
那确实是一只大猩猩。一只硕大无比的大猩猩。它毫不费力地倒挂在岩洞顶端，死死盯着愣在原地的桑迪。在月光的衬托下，他浑身散发出鬼魅的淡蓝色光芒。那气团快速上升，瞬间便融入了它的身体。伴随着呼吸产生的身体起伏，那些气体不停地在它体内翻滚着。
这确实是一只由气体构成的大猩猩。
几名队员迅速举枪瞄准，而桑迪却马上对所有队员打出手语。
“不要开火！缓慢撤退！”
岩洞内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桑迪用余光看到几名队员已经推开了电磁步枪的保险开关，并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所有人都在缓慢向后退步，那倒挂着的怪物只是歪着头盯着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但这诡异的寂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当那尖锐的塑料破裂声响起时，桑迪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一名队员踩碎了一台破损的光谱分析仪。那破碎声在岩壁间不停反弹并被无限放大。在这久久的回响声过后，便是一串急促的开火声。
是有队员走火了。这种低级失误很少出在这些专业战斗人员身上。但面对此情此景，任何意外状况看起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那被称作097号实验体的怪物就是在这时发动进攻的。
桑迪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幕。三米多高的097号实验体移动起来十分灵巧、轻盈。它那被拉长的身体发出阵阵怪异的尖啸，犹如一团云雾般径直扑向那名正在开火的队员。刹那间，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在整个岩洞中弥散了开来。
097号实验体在一瞬间就穿过了那名队员的身体。不，确切的说，097号实验体是将他吞噬了。它体内的气体如同风暴般裹挟着那脆弱的□□，并将其带向空中。那一瞬间，桑迪感觉到那名队员仍有意识！他的表情逐渐在那团云雾中凝固，就和那些尸体一样。
那队员的躯体被高高地抛起，随后又重重摔落在地。
一时间，岩洞内枪声四起。一枚枚箭形弹在电磁与火药的共同作用下快速飞向097号实验体。那些钢制的箭头一个接一个击中并穿过它的身体，并在其表面产生放热化学反应。那景象就如同暴风云层中不停闪耀着的雷暴亮斑，它们与枪火一起，将这漆黑的岩洞点了个通亮。
望着那些倾泻而出的弹药，桑迪开始怀疑这能不能有效阻止097号实验体的攻击。它灵巧地在岩壁上移动，用那怪异的尖啸挑拨着每一个队员的神经。在穿过那座溪水瀑布后，097号实验体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一大块被097号实验体冰冻的溪水从高处落下。碎裂的冰块四溅开来。一阵更高频的尖啸声从溪水瀑布后方传来。桑迪知道，他们已经彻底激怒了这只深蓝色的气体怪物。
“撤！”这是桑迪今晚大声喊出的第一个字。
那尖啸声消失了，可这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没错，这是战场上最可怕的情况。你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黑暗，无尽的黑暗朝着桑迪涌来。在这黑暗的洞穴内，他只听得到溪水四溅的声音。这是逃跑的声音，是懦弱的声音。但这是人类求生的本能。此时此刻，这是唯一驱使着他们的力量。
这洞穴之路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前方的光明是那么遥远，桑迪怎么也追不上它。他不敢回头看，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好奇心只会害死他自己。他选择逃避内心的恐惧，他选择蒙蔽自己以顺从那该死的命运。
但该来的还是要来。当那寒意再一次扑来时，开火声又响了起来。那些流弹肆意穿行在洞穴内，并在岩壁上反复弹跳着。桑迪没跑几步，就一个趔趄跌在了冰冷的溪水中。
尖啸与哀嚎声四起。这冰冷的溪水仿佛让时间变慢了。桑迪抬起头，望着岩壁上那些被枪火投射出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地被那无形的攻击者击倒。一名被袭击的队员在巨大的冲击下腾空而起，他被冰冻的手指仍扣在不断开火的电磁枪扳机上。他翻转着身体，从桑迪面前飞过。而097号实验体依旧吟唱着它那令人生畏的曲调，拖着它那被拉长的身体优雅地从岩洞顶端划过。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猩猩，这就是一台完美的杀戮机器。
就在这时，桑迪望见了掉落在身旁的提取枪。
他挣扎着捡起提取枪，并瞄准097号试实验体开火射击。提取枪的飞爪快速飞向097号实验体，三片抓钩在接触097号实验体表面后快速合拢，组成了提取容器。“咔哒”一声。容器在拉力绳的作用下快速缩回到了提取枪中。
样本到手了！
桑迪从提取枪上卸下提取容器，和靳浩一同迎着洞穴外的光亮跑去。
当靳浩架着桑迪逃离洞穴时，天色已经渐亮。桑迪瘫坐在一片灌木丛中，用匕首划开了早已被鲜血浸透的战术裤。万幸的是，自己只是被流弹擦伤。剧烈的痛感瞬间袭来。桑迪尝试让自己保持镇定，但097号实验体的身影仍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刚刚发生的一切，彻底改变了他的认知。
桑迪没时间检讨自己的过失，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作战人员，他知道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确保任务的完成。在简单处理过伤口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巧的样本容器瓶放在胸前的战术包中。
桑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思绪。万幸的是，那怪物并没有跟上来。他按住对讲机，向总部报告了一切。
六个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两个人。
“总部收到，请妥善保管样本容器。尽快前往路径终点乘坐运兵车返回总部！完毕。”总部的回复显得十分冷漠，但桑迪并不在乎这些。
“二队收到，完毕。”
桑迪没有与靳浩有过多的交流。他不想再提及刚才所经历的一切。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正处在一场噩梦之中，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醒过来。桑迪与靳浩就这样默默走上吊桥，向着路径终点进发。
但在吊桥中央，桑迪停下了脚步。
他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寒意正顺着他的脊椎涌上颅顶。那些云雾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并在那里开辟出了一道由恐怖与绝望填满的深渊。桑迪没回头。他知道自己无从驱散这感觉。他对此无能为力。此时此刻，他只能祈祷。祈祷自己能尽早摆脱这可怕的噩梦。
靳浩好像也听见了什么。他转过身，望了望吊桥另一端。过了几秒钟，他才想起了什么，缓缓扣下了头顶的光谱分析仪。
那深蓝色的怪物就伫立在吊桥的另一端。它歪着头，一动也不动，仿佛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是的，它算得上是世界上最狡诈、最恶毒的猎手。它享受着恫吓猎物的快感，却不急于杀死他们。桑迪不用看也能猜到靳浩脸上的表情。也许几秒钟后，这个表情将永远凝固在他那张不算俊俏的脸庞上。
尖啸声与碎裂声一同响起。桑迪能感受到吊桥在产生剧烈的震颤。没错，那是吊桥绳索在超低温下解体的声响。桑迪闭上双眼。任由背后的那阵冲击将自己高高抛起，并重重摔倒在吊桥另一侧的悬崖上。
不知过了多久，桑迪逐渐清醒了过来。
那些深蓝色的幻想消失了。桑迪匍匐在地，努力爬向靳浩身边。
他捡起掉落在悬崖边缘处的光谱分析仪戴在头上。光谱分析仪的屏幕已经碎裂，那浅蓝色的画面不停地闪烁、跳跃着。桑迪知道那怪物就在附近，只是他无法从光谱分析仪上看到它。桑迪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他大声呼喊着，叫嚣着。希望那怪物早点出现，尽快给他一个了断。
可097号实验体再也没出现在光谱分析仪上。
桑迪不停地咒骂着。他知道这个拥有高度智慧的杀人机器在和自己玩什么心理游戏。桑迪摘下光谱分析仪，举起电磁手枪不停地向四周射击。他很快就打空了随身携带的三个弹夹。只留下了最后一发子弹。
这发子弹是留给他自己的。他知道把枪口对准哪里开火可以让自己从这段噩梦中挣脱出来。
说实话，他从没想过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战斗人员来说，这样死得太不光彩。但这次他认输了。今晚发生的这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这是一件完美的武器。不管是谁在控制它，它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是的，它将终结他所熟识的现代战争。
桑迪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但他的手指却扣动不了扳机。
刺骨的寒意化成了刀割般的疼痛。这疼痛如风暴一般席卷了桑迪的全身。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思维与意识正被这股寒意驱离这早已不属于他的身体。
097号实验体正在侵占他的身体。它正在享受折磨他的快感，它想看着他缓慢地、痛苦地死去。
我不会让你得逞。
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抵抗。他用尽全身力气，缓慢向身后的悬崖靠去。寒意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的眼前逐渐蒙上一层耀眼的光亮。
他将自己的身体投向深渊。月光下，他如同一颗流星般坠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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