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梓阳不知道自己身上这多疑、敏感的个性是从谁身上继承来的。在他的记忆中，母亲不像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在母亲生前最后的那些时光里，她总是开导刘梓阳要想开一点，不必为了她的健康状况而过分担忧。那些日子里，母亲说的最多的就是“没关系”“别在意”这样的话语。好像自己真的不重要似的。刘梓阳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病魔非要挑这样一个乐观的人下手呢？
难道是从父亲那继承来的？
刘梓阳没办法确定。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天色渐暗的时候，刘梓阳被里塔的电话吵醒了。
他没休息好，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停止思考。那些不安的情绪一刻不停地侵蚀着他的心灵，他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信任这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樊烨还是樊雨铭，亦或是那个神经兮兮的里塔，都给了他一种极强的不确定感。他发觉自己此时能确认的，就只有他自己的感受。
他发觉了自我的矛盾。他发现自己既讨厌父亲，又那么渴望了解他的一切。
刘梓阳洗了把脸，随后登上了那台早已在楼下等候的白盒子。
里塔和刘梓阳一路上没有什么交流。不过他察觉得到里塔的变化。里塔变得拘谨了许多。刘梓阳没多问，毕竟这样也好，他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流，他觉得很累。
不知过了多久，白盒子终于停了下来。车门开启的一刹那，那些熙攘嘈杂的声音瞬间灌进了刘梓阳的耳朵。
这可一点都不像实验区，活像一个市场！身着作训服的士兵们喊着响亮的口号从刘梓阳面前跑过，几台无人驾驶运输车伴着警告蜂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穿着深灰色工作服的工程师们正在清点刚刚开箱的超光谱探照灯，一台长着四条腿的全自动装卸臂正在将一台超光谱探照灯固定在运兵卡车上。
刘梓阳停下脚步，盯着运兵车顶端那巨大的圆柱体设备看得入神。要不是那些灰白相间的高科技涂装，刘梓阳还以为那是一台天文望远镜呢。
“我早就和他们说，要装这种大型的超光谱射灯，他们就是不听。”里塔在胸前交叉双臂，一副得意的神情，仿佛有了与刘梓阳交流的**，“那些小破玩意戴在头上，能看清什么啊。”
刘梓阳跟随里塔穿行在那群高大的士兵中央。这些脸上还泛着孩子气的年轻人穿着战术背心，带着机械骨骼，轻松自在地互相开着玩笑，仿佛对及将面临的危险毫不知情。
在经过三道安检和一条崎岖的地下通道后，刘梓阳与里塔来到了一处天井中。借着天光，刘梓阳望见了那台停在天井中央的飞行器。与其说是飞行器，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只巨大的汤勺。这汤勺倒扣着，足足有四个篮球场大小。两只线条优雅的机械臂支撑着那白色的勺身，长长的勺柄向远端延展并逐渐收缩起来。勺柄的末端，固定着一个由多个透镜镜片组成的圆弧形装置。在微光的映衬下，这些镜片散发着淡紫色的光晕。
“看见那个了吗？”里塔一边说着，一边朝飞行器走去，“有了这个，它可没地方藏。”
刘梓阳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那台飞行器上。他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那巨大的环形缺口。一大片积雨云正越过缺口，将冰冷的雨水留了下来。周遭陷入一片黑暗，刘梓阳只感到自己正在下沉。他发现那些光亮离他越来越远。那一刻，他陷入了对父亲的冥思。他不知道父亲还有多少不为人知，或者说，是只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刘梓阳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上这架飞行器的。他只记得自己穿过了一条乳白色的狭窄通道，任由那圆弧形的墙壁拉扯着自己的身影。刘梓阳盯着这些扭曲的影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是一个圆形舱室，地面和墙壁上都镶嵌着深灰色的“瓷砖”。除了几把椅子和一个控制台，这里没什么多余的布置。
刚进入舱室，里塔就从控制台下方拿出了两个黑色的“手电筒”来。
“拿着。”里塔将一个“手电筒”递给刘梓阳。
这是一个直径大概有三厘米的黑色圆柱体。乍一看确实和手电筒别无两样。但它没有发光装置，也没有开关。那黑色的磨砂外壳上只印着一个樊新科技集团的标识。
里塔坐在操作台前的高凳上，将全息屏幕拉近自己。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拨弄着各种选项按键。
“坐啊！站着干嘛。”里塔突然指了指那些固定在墙壁上的座位。
刘梓阳点了点头，默默坐在里塔身后的座位上。一阵轻微的眩晕感突然袭来，但他没多在意。望着里塔那忙碌的背影，刘梓阳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笑的提线木偶。而自己的父亲，就是那只在背后操控着他的手。他这辈子，也许都只能活在这只手的阴影之下，做这只手认为该做的事情。即便是父亲不在了，他还是能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在操控着他。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了。这很不寻常。刘梓阳看向里塔，却发现里塔正泛着笑意盯着自己。
“也许这样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里塔用手在全息屏幕上轻轻一点，一束强光便瞬间从刘梓阳的脚下点亮，并一直蔓延至舱室的整片墙壁。待刘梓阳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他发现整个圆形舱室的墙壁与地面全部消失了！
没错，刘梓阳没看错。此时此刻，刘梓阳仿佛就站在天空之中，被快速向后掠去的云雾包围着。刘梓阳来到舱室边缘，伸出手试图触摸那些快速掠过的云雾。
“那是屏幕。”里塔瞥了一眼刘梓阳，脸上仍挂着那副笑容。
里塔话音刚落，飞行器就钻出了那浓密的云层。刘梓阳站在这半空中，将整片广袤的雨林尽收眼底。那些犹如笔触般的墨绿色、浅绿色斑块，与淡蓝色的天空和粉色的晚霞交相辉映。它们融汇在天际线的一头，组成了一条绝美的边际线。除了安静地欣赏这美景，刘梓阳找不出其他可以做的事了。
里塔看着刘梓阳这痴痴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来。
“你这表情啊，我见过太多次了。”里塔仍在不停点按着全息屏幕，“所有人第一次上来，都是这副德行。”
“我们什么时候起飞的？……”
“一点都没感觉到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马上就能看到它了。水坝附近的探测器检测到它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里塔继续自言自语着什么，但刘梓阳已经没有在听了。他紧盯着脚下这片雨林，生怕它从自己的视野里再次消失。
不一会的功夫，刘梓阳就注意到了那悬浮在雨林上方的的红线。在红线的一端，几个橘红色方框正不停闪烁着。刘梓阳凑近查看，发现每一个方块中央都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点。
那是由六辆装甲车运兵车组成的地面部队。此时此刻，他们正沿着那条红线一路飞驰。刘梓阳望向红线的另一端。在雨林的尽头，那个与天际线相接的尽头，刘梓阳望见了那条被夕阳映得发黑的兰溪河，还有那座被高亮标记出来的灰黑色水坝——兰溪水电站。
一缕夕阳穿出云层，将水坝那斜长的影子拉向了远方。
几片云雾从刘梓阳的脚下飞到了头顶。飞行器的高度在下降。里塔扔给刘梓阳一个耳机，并示意他带上。
“ORP-1，ORP-1，这里是空防CPS-2。收到请回复，完毕。”
不一会的功夫，耳机内就传来了狼叔的回复。
“ORP-1清晰收到。你们在上面挺舒坦的？”
激烈的摇滚乐伴着狼叔的调侃传进刘梓阳的耳朵。里塔摇了摇头，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ORP-1，ORP-1，这里是空防CPS-2。你们即将驶离安全区域，请开启光谱探照灯，注意安全。空中单位将持续保持搜索状态，CPS-2，完毕。”
“ORP-1收到，干好你们的活吧！少操心我们，完毕。”
伴随着嘈杂的笑声，无线电内又恢复了平静。
“下面比这里有意思多了。”里塔转过身对着刘梓阳苦笑着。
刘梓阳没说话。他始终盯着那座逐渐陷入夜色的水坝。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刘梓阳的心头萦绕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切没有里塔和狼叔想象得那么简单。
夜色已经笼罩在了雨林之中。装甲运兵车上的光谱分析探照灯也变得耀眼起来。里塔熄灭了舱室内的灯光，拿起那个黑色“手电筒”轻轻晃动了一下。霎时间，一道巨大的蓝绿色光束出现在了刘梓阳脚下。
“别闲着啊，朋友。”里塔站起身，拿着“手电筒”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可全指着咱们了。”
刘梓阳刚举起“手电筒”，第二道光束便出现在了雨林上空。不知不觉中，那座水坝也变成了一道高大的幻影，横在了二人面前的屏幕上。泛着皎洁月光的兰溪河在穿过这幻影后变成了一只愤怒的野兽。它“沸腾”着流向下游，随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安宁与静谧。
“那里！”里塔突然大叫起来“看见了吗！”
里塔驾驶着飞行器紧贴水面来到了水坝边缘。顺着里塔所指的方向，刘梓阳望见了那些盘踞在水坝表面上的深蓝色云雾。刘梓阳移动“手电筒”，发现这些云雾一直从水坝下方的入水口延伸至水坝顶端，而它们的排列方式和大猩猩攀爬时的足迹非常相似。
“ORP-1，ORP-1，这里是空防CPS-2。已发现097号试验体的踪迹……”里塔一边呼叫着狼叔，一边快速在全息屏幕上操作着，“位置坐标已标出，请注意留意周边情况注意安全！”
“ORP-1收到，完毕。”
狼叔的声音简短而又有力。刘梓阳知道，游戏时间结束了。
飞行器距离水坝越来越近。里塔用小窗口放大了那些淡蓝色的云雾，以便让刘梓阳更好地观察。可不管刘梓阳怎么观察这些云雾，都无法把这东西和大猩猩联系在一起。
飞行器在缓缓升高，那些云雾也一团接一团地从刘梓阳面前落下。刘梓阳拿着“手电筒”站在巨大的屏幕前，仔细观察着每一团从天而降的云雾，试图在那一抹抹蓝色光晕中找到自己熟悉的影子。不知不觉中，他的瞳孔被这些云雾映成了淡蓝色，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是的，他发现他对眼前的事物一无所知，就像他面对父亲时的感觉一样。
飞行器仍在缓慢上升，刘梓阳低下头，望着脚下那片死寂的兰溪河。他突然想到父亲小时候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被未知的恐惧吓倒，那是你思考的开端。”
这么些年来，刘梓阳一直想弄清楚什么才是“未知的恐惧”。也许今天，他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
当整个舱室都被那深蓝色的光线笼罩时，他终于体会到了那恐惧的滋味。
飞行器升至水坝顶端的一瞬间，刘梓阳就可以认定，那就是一只婆罗洲大猩猩。此时此刻，它正趴在水坝顶部熟睡着。它体内的那些深蓝色与淡蓝色的云雾随着呼吸不停翻腾着。那本该是红色的，长而稀疏的毛发也变成了深蓝色与淡蓝色的细纹。它们就犹如一团火焰，扭曲、盘旋着消散在空中。
有那么一会，刘梓阳和里塔都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仿佛是怕将这只熟睡的大猩猩吵醒。
但刘梓阳发觉自己对它的同情远超过畏惧。在它身上，刘梓阳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束缚。是的，它只是被囚禁在了这躯体里。这躯体也许是致命的，是邪恶的，但在这外壳之下的灵魂，一定是纯净而又自然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会相信这一切？”沉默了许久的里塔终于开口讲话了“ORP-1，ORP-1，这里是空防CPS-2。097号试验体位置已确认，请注意查收。完毕”
“ORP-1收到。完毕。”
“还有三分钟……”里塔望向车队的方向。屏幕上的红色路径指示线越来越短了。
疾速行驶的运兵卡车突然刹车，抱死的轮胎在泥泞的道路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狼叔第一个跳下运兵车，麻利地从头盔上方拉下了AR增强面罩。
豆大的雨点打在狼叔的面罩上，面罩内部的全息图像在雨夜中显得格外耀眼。虽然没有目视到097号试验体，但那团蚕豆大小的标记还是印在了狼叔的面罩之中。狼叔快速挥动着手臂，示意士兵们进入水坝内部。
看似厚重的金属门被一脚踹开，众多身着机械骨骼的士兵蜂拥而入。那些机械骨骼发出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液压传动机构的吱吱声响彻了整个空旷的大厅。最后一个跑进水电站的狼叔抬起头，望着头顶那汽车大小的标记。他将一副不屑的笑容挂在了脸上，仿佛在嘲笑一只“低等生物”的自大、狂妄与无知。他奋力向前奔跑，与大部队一同登上了电站内的回形金属楼梯。
097号试验体翻了个身，继续熟睡着。飞行器就悄无声息地悬停在距离它20米左右的水坝上方，刘梓阳与里塔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地面部队的到来。
“还有30秒。”耳机内传来狼叔的汇报声。
这座年久失修又锈迹斑斑的金属楼梯不停地震颤着。这群亡命之徒在金属骨骼的帮助下大跨步地向水坝顶端飞奔。没有人在乎楼梯的质量如何。他们现在想做的，只有杀掉那个怪物，只有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在楼梯顶部的拐角处，头排的队员停了下来。狼叔从队尾来到队首，用手语指示所有队员检查自己的武器和弹药。狼叔让两名拿着提取枪的队员紧跟着自己，随后悄悄探出头，观察着那团已经变成双层巴士大小的蓝色魅影。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狼叔也被眼前的这个怪物折服了。只有亲眼目睹过它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恐惧和无法自持的自我怀疑。内心再强大的人，都会在它面前丢掉尊严，成为恐惧的傀儡与奴隶。即使它正熟睡着，那威慑力也丝毫没有减弱。
狼叔深吸了一口气。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在队员面前展现他的恐惧。
狼叔将队员们分成了三组，分别从水坝的两侧和中间缓慢向097号试验体靠近。
也就是在这时，097号试验体睁开双眼。就在那一瞬间，刘梓阳与它产生了视线接触。他不知道097号试验体能不能看见自己，但他能从它的眼神中读出它的狡诈与傲慢。只是一瞬间，刘梓阳就知道狼叔他们凶多吉少了！
这一切都是它计划好的！
097号试验体直起身，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脯。那深蓝色、淡蓝色的云雾在它体内快速翻滚着，像是沸腾了一样。它张开深蓝色的嘴巴，鼓起脸庞两侧的肉垫，对着飞行器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
即便是隔着屏幕，这声音也让刘梓阳感到毛骨悚然。那不是大猩猩的怒吼，更像是空灵一般的地狱咆哮。
这是大猩猩宣誓领地的表现。但现在，刘梓阳没办法做出这样的判断。眼前的这个生物，已经超越了他对大猩猩的理解。而它现在的表现，说是杀戮前的狂欢也许更合理一些。
几枚□□呼啸着击中097号试验体。它体内的一部分蓝色云雾在剧烈的爆炸中四散开来，随即消逝在空中。伴随那诡异的哀嚎声，一个灰白色的巨大孔洞在它身上形成了。它就像一道具有流动性的疤痕，刻在了097号试验体那极富流动性的躯体之上。那道疤痕很快就消失了。那些翻滚着的云雾不断涌入疤痕之中，并很快将它填满了。
097号试验体变得更加愤怒了。它不顾那些飞来的高速箭形弹，径直冲向了水坝另一端的地面部队。
水坝上方瞬间沦为了一片泛着蓝色光芒的斗兽场，不，也许说是屠宰场更贴切一些。097号试验体拖着那悠长的身躯，快速在那些笨拙的士兵中间穿梭，并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吞噬。这位“杀手”的反应速度出奇的快，它灵巧而又不失优雅地躲避着士兵发射出的子弹与□□，仿佛在这些被烧得火红的弹药中央翩翩起舞。
两道红色的光线逐渐在飞行器两侧亮起。
“电弧炮正在蓄能。”
伴随着提示音，飞行器灵巧地转了个弯，悬停在了097号试验体的侧后方。
屏幕上的那些绿色方框逐一变成红色，那是士兵们失去生命体征的标志。
枪声、哀嚎声与诡异的咆哮声在水坝顶端此起彼伏的响起。
狼叔收起了几秒钟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没错，他终于感受到了这死亡的气息。但此时此刻，狼叔没空想着死。他还没彻底乱了阵脚，他那仅存的理智还能够控制他的行为，他还能想起他的使命。
“提取样本！快！”狼叔大喊着，却发现没有人回应他。
狼叔回过头，发现身后只剩下一名拿着提取枪的士兵。他正蜷缩在掩体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狼叔刚想冲出掩体，就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097号试验体拖着它那幽魂般的倩影从狼叔和那名士兵中间穿行而过。宛如刀割一般的疼痛感从他的脸部蔓延至全身。他下意识的背过身去，把身体尽可能地隐藏在掩体之中。
待097号试验体远去后，狼叔才冲到那名士兵跟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提取枪。
他没时间教训这个孬种。在确认提取枪完好无损后，他一个箭步冲出掩体，向着097号试验体的方向跑去。
“他妈的你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狼叔的咒骂声从耳机里传出。
“先采集样本！”里塔一改往日的矜持，沉着地对着麦克风大吼着。
里塔点按着全息屏幕，锁定了097号试验体。他的手指悬停在电弧炮的开火按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狼叔躲在掩体里，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他回过头，望见了飞行器两侧闪烁着的耀眼红光。他知道那是电弧炮蓄能完成的标志。只要他提取到样本，电弧炮就会给这个怪物以致命一击。
一名被097号试验体杀死的士兵摔倒在狼叔面前。那被冰冻的，满是惊恐的双眼里，写满了无助与绝望。但他没时间哀悼这些年轻的生命了。
他猛吸了一口气，从容地走出了掩体。097号试验体正在不远处背对着他。它张开手臂，砸向那群笨拙的士兵。就像杀死一群蝼蚁那样简单。
当提取容器以飞爪的形式进入097号实验体的头部时，怒吼着的097号试验体突然安静了下来。飞爪迅速在它体内闭合形成提取容器，随后在枪身内部的机械驱动力下快速收回。枪身上的绿灯不停闪烁。样本到手了！
但这一秒的欣喜，很快就变成了下一秒的绝望。狼叔抬起头，发现那深蓝色的幻影正盯着自己！
与其说狼叔被吓傻了，不如说狼叔被这眼睛迷住了。没错，那是一对能够魅惑人心的双眼！狼叔在那对无比深邃，翻滚着蓝色云雾的瞳孔里，看到了097号试验体对自己的怜悯与同情！
要不是电弧炮发射的那两颗火球，狼叔说不定已经死了。
已经举起双手的097号试验体后退了好几步。只留下了一大片弥散开来的淡蓝色云雾。那剧烈的爆炸冲击瞬间将狼叔掀起，并重重砸在地上。狼叔望见提取枪就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他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右腿动弹不得。
几根裸露的钢筋插进了狼叔的小腿中。那银白色的金属骨骼也像是嵌入了狼叔的身体，与那血肉模糊的小腿纠缠在了一起。
但狼叔却没感到疼痛，也许是那深不见底的恐惧驱散了它们吧。他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097号试验体。它的右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块灰白色的孔洞。它低垂着头颅，那空灵诡异的尖啸变得沉重了起来。它在疗伤。没错，狼叔看得到那些云雾缓慢附着在了那灰白色的孔洞之上，继而逐渐汇聚成了一只手臂的形状。
相比之下，狼叔就没那么幸运了。钻心的疼痛还是来了。他用左手撑住地面，并用右手一把扯下附着在腿上的金属骨骼。金属骨骼连带着血肉散落一地。他始终咬着牙，从始至终没让自己叫出一声来。机械骨骼的液压油管不断喷溅着浅绿色的液体。狼叔顾不上疼痛，艰难地爬向落在一旁的提取枪。他用沾满了油液和鲜血的双手拆下提取容器，并将其装进胸前的战术口袋里。
他奋力爬向飞行器的方向，并在身后留下了一道红绿相间的痕迹。
飞行器两侧的电磁炮再一次进入了充能状态。里塔操作飞行器转了个弯，并打开舱门搭在水坝的边缘处。
“去帮帮他！”里塔看都没看刘梓阳，只是用电磁炮再次锁定了097号试验体，“他拿到样本了！”
里塔兴奋得很，刘梓阳看在眼里。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他快步跳出舱门，望着两团红色的火球从自己头顶飞向了远处那团蓝色的身影。
但这一次，097号试验体轻松地躲开了它们。
最后一小撮士兵倒下了。响彻天际的怒吼再一次从狼叔背后传来。狼叔爬到一处水坑中央，望见了倒影中那越发明亮的蓝色光晕。他不再向前爬，他知道097号实验体就在自己身后。自己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了。
水中的倒影突然泛起了涟漪。狼叔抬起头，是刘梓阳。他一把拉起狼叔，并将狼叔的胳膊扛在了自己肩头。那刺骨的寒意越来越明显。两道红色的火球再次飞向他们身后。两人都无暇向后看，他们知道好奇心这会儿帮不了他们。他们现在只能靠自己。
电弧炮在两人身后产生剧烈的爆炸，伴随着097号试验体痛苦的哀嚎，二人都被巨大的冲击瞬间掀起并抛向空中……
刘梓阳能回忆起来的画面就这么多了。此刻以后，都是一些零星的，极度模糊的片段。
在这些片段里，刘梓阳好像看到了里塔将受了伤的狼叔拖进飞行器。他看到097号试验体朝着飞行器扑过来。也看到了那白色的飞行器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夜空之中……
最后，他还记得一组画面，但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看到097号实验体站在自己面前。
它就静静地站在那盯着自己，眼里写满了忧伤与悔恨。
刘梓阳知道，自己认得这双眼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