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人群中突然传来了骚乱声。
萧行雁抬头看去，只见刚才的老人突然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起来。
不多时，他脸色便青白起来。
萧行雁连忙赶过去：“怎么回事？”
旁边的乞丐倒是见怪不怪了：“还能怎么回事，年纪大了嘴里没牙，碗又不行，估计是不小心吞到肚子里碎片了。”
萧行雁牙关咬紧。
白鹭见状，连忙开口安抚道：“大人，这是很常见的，每年总要有那么几个。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够本了。”
可他其实可以不用经受这些的。
生命怎么能物化呢？
可萧行雁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几个和尚走了出来，先是冲着众人道了声佛号，又捏住老乞丐的脉搏，片刻后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
他们低下头，道了声佛号，低声念起诵经来。
萧行雁深吸一口气，看向白鹭，突然有些脱力了。
她双唇紧抿，转身道：“走吧，我们回家。”
白鹭有些担心地瞧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希望他来世能投个好胎……”
萧行雁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爬上了驴车，端坐在座位上沉思着。
“有大夫！有大夫！”
萧行雁眼神一动，突然掀开车帘，看向再次骚乱起来的人群。
只见一个身穿素衣脸上却蒙着半块巾子的人拨开人群，蹲了下来。
萧行雁低声道：“白鹭停下，再看看！”
白鹭却是叹了一口气。
虽说她心里不觉得这人能救得了乞丐，但还是停了下来。
萧行雁掀着帘子看向那边，只见对方取出几枚银针，迅速扎到老乞丐身上，随后不知道压了压哪里，又将那老乞丐翻了过来。
不多时，老乞丐便呕吐出来。
原本喝到肚子里的粥都带上了点儿血色。
不过那陶碗碎片也被吐了出来。
那人又迅速在乞丐身上扎了两针，随后从怀里拿出纸笔写下药房，对着身后的两个和尚说道：“麻烦二位去抓些药。”
两个和尚对视一眼，道了声佛号，有些犹豫地接过药房，顿时哑然。
“这……这药方，药性是不是太烈了些？”
素衣人摇了摇头：“他身上不止一处病痛，这药虽然峻烈，却有奇效。他是乞丐，往后，未必再能吃得起药。”
说到这里，和尚们便哑口无言了。
他们平日里也算是衣食无忧，哪里想得到这些？
又交代了几句，那素衣人便离开了。
她蒙着脸，萧行雁看不到别的，只能看到对方一双桃花眼。
待到这边散了，萧行雁才叹了口气：“走吧。”
白鹭也回过神来。
她是没想到真的有人能救下那老乞丐。
她沉默着掉转车头。
“等等！”
不管是萧行雁还是白鹭，都愣住了。
萧行雁掀开车帘。
是平庚。
只是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棍子的人，悄悄围在了萧行雁小驴车的四周。
萧行雁环视一圈，看向站在车前的平庚，声音发冷：“这是做什么？”
平庚低着头：“师叔，抱歉，只是我不能让你离开了，跟我走一趟吧。”
萧行雁冷笑一声：“若是我不呢？”
平庚微微抬眼：“抱歉。”
萧行雁是圣人身侧的人，若是不能收位己用，那也绝对不能有让计划泄露的风险。
平庚微微低头：“得罪了。”
“但您放心，您是我师叔，不会让您有生命危险的。”
萧行雁冷眼看着他。
一时间气氛冷凝下来。
人群都被施粥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这边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人路过也都不想惹上麻烦，迅速离开了。
萧行雁心中沉了沉。
她看向平庚：“非要如此么？”
平庚低着头：“师叔，我也很为难。”
萧行雁冷笑一声：“你有在为难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她语气不善，平庚心知萧行雁大概已经恨上他了，便在背后众人打了个手势。
一时间，这圈人都围了起来。
萧行雁心中再沉了沉。
她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再拖延一下时间。
但平庚显然也没有放过他的想法。
周围人迅速包了上来。
萧行雁突然开口：“平庚，你执意如此吗？”
平庚低着头不说话。
萧行雁沉默片刻：“平庚，你做这么多说这么多，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野心？”
平庚低着头闷声闷气：“自然是报仇。”
萧行雁眼神微动：“是吗？可为什么我看不到你身上的仇恨，只看得到野心？”
平庚抬起头。
萧行雁这才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麻木。
她眼神一滞。
平庚开口道：“当然是报仇……娘娘说会报仇……”
她脑海中顿时又想起不久前不了了之的那件事。
她闭了闭双眼。
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平庚话里话外都是背后有人意图谋反，萧行雁下意识便朝着公卿贵族去猜。
但她偏偏忘记了，前段时间关于邪教的猜测是如何不了了之了。
若是公卿贵族，萧行雁尚且能够拖一拖。
可邪教……
萧行雁苦笑一声。
邪教洗脑功力那便不是萧行雁能够凭着三言两语便能说动拖延时间的了。
她心头涌上绝望。
白鹭已经架起要打架的姿势。
“砰——”
围起来的人圈，突然出现一个缺口。
萧行雁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两个人叠人，叶芜正站在人群的缺口处。
他迅速跑到萧行雁身边，拽起人就飞奔了出去。
萧行雁被抓了个趔趄。
叶芜见状，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顶在肩上朝外跑。
白鹭见状紧随二人身后。
刚跑没一会儿，一群武侯顿时对着这边的人包了过来。
萧行雁拍了拍叶芜：“快放我下来！”
叶芜还在跑：“不行，他们……”
萧行雁肚子被硌得生疼：“你放我下来，他们已经被人包起来了。”
叶芜动作一顿，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武侯已经将刚刚那群人控制了起来，另外有两个武侯戒备地看着他。
叶芜这才把萧行雁放了下来。
他看向萧行雁，声音闷闷的：“是我又做了多余的事了？”
萧行雁松了一口气：“没有，你来的刚刚好，你救了我了。”
天子眼线遍布，如今也算是女皇陛下的政治蜜月期，基本上事必躬亲。
她绝对相信自己前脚刚被人包，后脚密信就会被送上去。
但是她被人绑走之后必然免不了受些嗟磨，想被找回来就麻烦了。
因而她才想着拖延时间，等着有人来救自己。
可是没想到的是平庚是被邪教洗脑了。
她都绝望，都准备被这群人带走了，谁知道叶芜突然从那边冲了过来，愣是把对方的包围圈冲出个口子，又把她扛走了。
萧行雁见叶芜脸上的愧疚消失了，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叶芜脸色一僵：“我……”
萧行雁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叶芜：“？”
萧行雁看着他：“你是不是……”
叶芜心神被提了起来。
萧行雁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想找我要赔偿？”
叶芜：“……？”
他迷茫了：“啊？”
萧行雁解释道：“就是昨夜，我不小心吐到你车里，还有昨晚……”
叶芜脸色突然爆红：“没有！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你突然要和只见过一面的人一起相约出来，我怕你被骗。”
萧行雁眨了眨眼：“你不是认识平庚么？”
叶芜点点头，见萧行雁没再说昨天晚的事情，才缓缓松了口气：“我是认识他，但也并不熟悉。”
“是他先找上咱们的快递，要寄送青瓷，我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萧行雁了然。
武侯在一旁突然打断他们两个：“呃，两位说完了吗？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萧行雁看过去。
只见还是个熟悉面孔。
“咦，好久不见。”
对方挠挠头：“还好，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行雁苦涩一笑：“害，那边那个是我一个师兄的弟子，不过好像是被邪教洗了脑，见我不同意加入他们，就要把我捉走。”
武侯看向萧行雁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些怜悯：“你也是真的惨。”
萧行雁叹了口气。
对方也跟着叹了口气：“走吧，去武侯铺。对了，咱们也算有缘，我叫庞芎，你叫什么名字？”
“萧行雁，我旁边这位是叶芜。”
庞芎憨笑一声：“萧娘子，叶郎君。咱们先去武侯铺吧。”
……
时值六月，天气炎热的不行，武侯铺中众人也都无精打采的。
萧行雁做完笔录，也被这里面的温度热得够呛。
她蔫巴巴地出了武侯铺，问道：“庞郎君，你们这边每日都没什么冰的吗？”
庞芎讪笑道：“圣人倒是赏过一些，只是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武侯铺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散出来的热量可想而知了。
萧行雁又想起了自己那还没完工的制冰缸。
她失神片刻，喃喃道：“我还是得快点想办法治出冰来。”
庞芎耳聪目明，听到这番话不由得笑出声来：“大夏天怎么能变出冰来，又不是神仙！”
萧行雁摇摇头：“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庞芎哈哈笑道：“那就祝萧娘子早日习得仙术，能在这炎炎夏日变出冰来了。”
叶芜也被盘问完出来了。
看见萧行雁和庞芎凑在一块儿，挤到两个人中间：“你们在说什么呢？”
庞芎笑道：“萧娘子说要她要习得仙术，变出冰来呢。”
叶芜看向萧行雁：“你觉得热啦？我带你去摘星楼买冰饮怎么样？”
说着，他又往萧行雁那边凑了凑。
萧行雁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便觉得浑身的血气都朝脸上涌了上来。
她连连后退：“不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一溜烟跑出去了。
庞芎没看到萧行雁的脸，有些纳闷看向叶芜：“你们闹矛盾啦？”
叶芜一看萧行雁的反应，哪里看不出来萧行雁想到什么，一时间脸也红了起来。
他红通通说道：“没有了……”
说完，便红着走了。
庞芎：“……”
半晌，他突然反应过来，恍然：“原来是两个人都春心萌动了！”
今日之事且不再提。
萧行雁回家后先是和家里几个大人报了平安。
周沛萍讪讪道：“这法事做了也没用，倒不如不去做。”
宋琴劝道：“也未必是没用，或许正是有用，所以没受什么苦便好好回来了。”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萧行雁：“明日备上薄礼，总要去谢谢叶芜那孩子的。”虽说叶芜行事是欠妥了些，可到底是好心，还确确实实救下了萧行雁。
萧行雁想起前些日子在车上的尴尬，努力控制住表情，点了点头。
“那我就回去了。”
三个大人皆是点头应下。
萧行雁松了口气，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前些日子做的泥坯已经阴干了，萧行雁看了两眼。
这缸做的可不小，差不多有半人高了。
她想着，明日送礼时，还要再叫上叶芜，没快递，她一个人可没办法运到窑口。
哎，明日送礼，顺便道个歉吧。
萧行雁叹了口气。
真的不能再喝酒了。
醉了之后又占人便宜又吐到人家车里……
想着想着，萧行雁思绪又飘飞了。
说起来，叶芜胸肌可真白呀……
白鹭一进门，就看见萧行雁看着怪模怪样的泥缸，脸还红彤彤的。
白鹭一顿：“大人，你发热了？”
萧行雁抬起头：“嗯？”
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
白鹭更迷糊了：“您刚刚脸特别红。”
萧行雁想到刚刚的联想，脸上又爬上了点红晕。
白鹭像是捏到了什么开关：“刚刚消下去些，现在又红起来了。”
果不其然，萧行雁脸色更红了一点。
萧行雁走到她旁边，把她推了出去：“天气太热了，你给我买碗酥酪回来，快去快去！”
……
这制冰的陶缸烧得快。
不过两日，便烧好了。
萧行雁将几个缸一一摆在阴凉处，灌上水，又在药仓里充了研碎的硝石，蓄上水。
白鹭一脸迷惑：“这就好了吗？”
萧行雁点点头：“按理说是行的。”但实操起来就不知道了。
白鹭不错眼的盯着陶缸，不多时，这缸的温度便降了下来，缸壁上挂了一层白霜。
白鹭愣住了：“真……真出冰了？”
萧行雁也不着急：“再看看。”
说着，她看向另外几个缸。
有两个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她收回眼神。
这两个算是废了。
她将视线转移到另外三个缸上，或多或少都挂上了薄冰。
她看向白鹭：“把盖子拿来吧。”
白鹭回过神来：“这……”她还有点想看到底是怎么成冰的。
萧行雁笑了笑：“盖上吧，能让温度散的慢点。”
白鹭点点头。
萧行雁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慢慢冒了头：“走，咱们先去吃饭。”
白鹭又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几个缸一眼，跟着萧行雁进了房间。
自从那天在李游道那边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白鹭回来之后就主动去找了宋琴学规矩，如今也是每次在萧行雁吃饭时都主动去布菜。
萧行雁拒绝了两次，但白鹭执意如此，她便也无可奈何了，最后也只能和白鹭商量了一遍，她练她的，平日里在家还是放松些，只在外面装个样子就行。
白鹭这才应了下来。
一顿饭过后，两人出了门。
月至中天，洒了满地银霜。
萧行雁和白鹭将三个缸的盖子一一掀开。
缸中的冰便露了出来，在月光下像是水晶一般。
白鹭不由得伸手去碰，被冰了个哆嗦，这才有些激动的回过神来。
“这……真的是冰！”
恭喜雁雁达成穿越成就：硝石制冰！
关于硝石制冰这段，我找了好多资料。一开始犹豫过到底要用芒硝还是硝酸钾，后来找着找着发现，硝酸钾效果是最好的。
硝石因为能制作火药，自从火药被研发出来之后就是军备物资了，市面上是不允许大面积流通的，但是武周时期火药还没有出现明确记载，我找到的资料里，最早出现火药记载的是中唐时期，唐昭宗天祐元年的时候的《真元妙道要略》，成书肯定是晚于武周时期的。但我找的资料肯定有局限性，如果各位小天使不同意见，欢迎在评论区留言讨论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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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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