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诺没有细瞧，也没时间细思，在悬浮大厅里他不敢有异样的动作，他将镜片拢在掌心揣进兜中，一下一下甩着手铐没事人一样离开大厅了。
没走出多远的距离，经过一间休息室时一道哭喊声落入耳里，巫诺顿住脚步，沿着声音的出处停在休息室门外，思考之后轻轻地叩了门。
门里的哭声停止了，不多时，门开了……
门被打开了半边，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子给他开的门，巫诺透过他瞧见里面有另一个人侧躺在沙发上。
巫诺维持自己懵懂清弱的人设，怯声说：“对不起，是我听见有人在哭？”
他姿态柔弱，但手里把玩着手铐，对方警惕地盯了一眼。
巫诺注意到他的视线，菀菀一笑：“是玩具手铐。”
“……”男子认出他，“小公子。”
看来在军部，这张脸这个身份是一张极佳的通行证。
……
“力力伤得有点重，但是上层不允许我们离开军部，这段时间所有研究员都要隔离起来接受排查。力力就被安排在这件休息室养伤了，我照顾他。”
“啊啊小公子你好！”那个躺在沙发上的男生就是力力，此刻从沙发上撑起来跟他打招呼。
他脸上还挂着泪痕，看来是他在哭。
巫诺瞥见他的伤，整个手臂都被包了起来。巫诺凝起眉头，害怕地问：“你怎么了？”
大概是他看起来纯良无辜，精灵般的面容无可挑剔，一双澄澈的蓝眼睛又格外惹人怜，论谁在他跟前都少去几分防备，愿意多聊几句。
那个叫力力的男生很外向，很健谈，还很乐观。
“我命苦，被泄露事故中的微精超波分子聚变团创飞了。”他用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指了指包起来的手臂，“这只是外伤，其实我还吸到了生化毒气。”
另一个在照顾他的男子更年长，是微分子科的总负责人，补充了前因后果，解释说：“力力是我们微分子科最小的研究员，出事那天刚好他在加班，所以……”
“所以不要加班。”一行清泪又从脸盘子上滑了下来，力力声嘶力竭，“领导，不要加班！”
总负责人也很无助：“……对不起，不该因为你好几次搞错裂合材料让你加那一天班。”
挺乌龙的，巫诺对科学家都有点刻板印象，总觉得他们严肃端庄、克己复礼、勤勉奉公，现在看来这个群体也很有趣……
力力现在是伤员，这个男生给巫诺的印象是还带着小孩脾气，脸蛋也圆圆的显出几分娃娃气。
虽然自己也很年轻，但巫诺自认是有阅历的过来人，看惯风云和无常，因此在离开休息室前贴心地将从家中揣来的橘子送给了小力力，一道祝福说：“祝你大橘大利。”
“啊啊啊谢谢！”力力单手接过橘子，两眼放光，可是不巧，橘子还没拿稳转眼就望见了有人推开了门进来。
——是武装人员。
“两位，由于微分子科是泄露事故的重点排查部门，二位之中又一个是最直接的见证者，一个是总负责人，所以都需要接受重点审查，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橘子从力力手中滚了下来，被总负责人眼疾手快地接住再给他塞进了外套口袋。
武装人员依旧没有多看巫诺几眼，只将目标人物带走了。
巫诺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晦气，没什么大橘大利，今天所有他接触过的人全都被扣押走了。
于是他决定单独行动，不要再祸害任何人，顺便将休息室里的美工刀也薅走了。
路过的工作人员见他在走廊里独自晃悠，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出声提醒他：“小公子，您可以去上将那边。”
“唔，哦……”巫诺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遍，糊弄道，“我去卫生间……”
他也就真溜到卫生间去，将可能看到他的人都避开。
在跟莱伽宁的谈话中了解到，泄露事件的引发原因中包含有电波故障，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修复，军部内有部分地段没有任何供电。
这叫巫诺心头一喜。
军部是个管理严苛的地方，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趁着供电故障暗访一翻。
他可是偷偷摸摸地揣了不少东西来的，这时拍拍手戴上手套。
他将卫生间的侧窗推开一道缝，开了短暂的人体掩蔽装置从窗户离开了悬浮区，靠着升降绳跳进了另一幢大厦的侧边台。
然后，他争气地累了……
最后撑着一口气心灵手巧地拆了管道口，亏得他身形纤细，也就沿着管道在大厦里“摸爬滚打”。
“啪嗒。”
目标管道口被拆卸，巫诺从中冒出头来，大口地喘着气，半晌才爬上了地，出于谨慎的考虑他先将管道口复原了。
这是一间封闭的房间，阴暗、幽闭，只从靠近天花板的狭窄排窗中透出几丝光线，这一点光反而像极了从头顶横来的、发亮的利刃。
这就是其中一处没有恢复能源的地方，因为没有任何供电而格外阴恻。
空间的死寂和做贼的心虚令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巫诺缓慢地游移几步，在靠墙的地方找到了防腐的架床。
里面有一具尸体。
——是唐轲。
这里就是曾经唐轲的审讯室，现在人死了也是停尸间。
巫诺正是找这里。
他利落地将协作代卡嵌入房间另一角的审讯记录台中，在虚拟键盘上快速地操作，对这间审讯室里一定时间内的所有数据进行扫描和复制。
在这段军部电波故障的时间里，就算他明目张胆地窃取也不会被检测到，简直是天赐的良机，如入无人之境。
也正因为不用考虑数据被拦截和追踪，扫描起来格外地迅速，很快就进入了复制的步骤。
这不用他继续操作，他只需要再耐心等待片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越是静谧越是不安，这短暂的分秒的时间也无比漫长难捱。
唐轲刺杀阿迪伦是整个内鬼事件的伊始，那时候唐轲被界定为地球特务，但后来地球代表团要求重新审理唐轲案件，可是还没有得到新的答案唐轲就死了。
这其中不可能没有阴谋。
有人不希望重审。
甚至连唐轲的死因都还没有给出，到底来自哪座星球也成了悬疑。
他也趁着数据复制的这点时间去架床旁大致地检查了一遍，因为防腐，尸体被保存得很好，他并没有查到外伤。
至于其他的，他验不出来什么。
突然，就着排窗若隐若现的一缕光线，在某个角度，从架床的另一侧的台架之后，一丝金属光泽幽幽地透出来，恍如暗中窥伺猎物的狼眼之光。
巫诺敛下眼睫，停顿在那一刻，他的姿态依旧纤弱，仿佛无事发生。
再抬眸之时气势骤变，他踩开架床的脚刹用力一脚踹开，载着尸体的架床朝着对面极速地滚去，摩擦出呼呼的声响。
是有人么？还是说是本身就有的物？是自己谨慎忧虑得过了头？
但不管怎样，来这审讯室的能是什么好人正常人？立场就是红线，他境遇堪忧，有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他已动了杀机。
刀片锋利，抬手之间美工刀化作飞镖，架床撞击的功夫趁着局势忙乱他再补了这一刀，刀片切割开空气猛地窜去。
就这么眨眼之间的事，审讯室内风声乍起，但论谁都是眼疾手快。
架床没有如愿以偿给人重重一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但也叫他确认了这室内不止有自己一个人。
那金属的光泽蓦然消逝，室内过于幽暗，但从听感和直觉上来说美工刀也落了空。
巫诺已满身戒备，后撤决定先去将自己的数据收回，然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
他不可以被人发现！不可以叫人知道这希斯兰精挑细选出来的贵公子还有着另外的立场！
在本就浓郁的晦暗之中，他眼前忽然一花，平衡丧失，直到后肩后背一下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谁？”钝痛之下，混合着一声克制的闷哼，他问。
他的眼睛也被捂住了，陷入完全的黑暗。
看来军部的电波故障不止是赐给他的良机，也是别人的么？
看来谁也不愿意撞见谁，露脸只会带来败露和危险，契机让他们相遇，但在这里狭路相逢只会碰撞出杀机。
就像他对对方下了杀手，对方对他也是一样的，无法留情。
脖颈之间覆上一道力，这道力也在收紧，墙面的冰冷沿着肩背蔓延开来，直令人遍体生寒，血液冻结。
他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吸了吸鼻子，生理性地高扬起头颅，尽管凄惨狼狈，但以胜利的姿态轻浅地翘了翘唇角，启唇艰难沉缓地喊他的名字：
“梅……里。”
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之下，只有猜对答案，他才能够取得求生的门票。
他熟悉梅里的气息，本质上他不会相信一段由利益牵制带来的婚姻，也当然不会信任婚姻中的另一个人。
在局势最紧张的时候他会想方设法让对方沾染上自己能够辨别的味道，尽管寡淡，不值一提。
这样的话，只要对方一靠近，他就能够立即警戒。
而这些，都是元杞教会他的，在最后那段充斥着控制、支配和失控的时间里，他时日无多，身体每况愈下，视觉略有损失，但听嗅觉却更为敏锐。
那时他既要人沾上自己亲自选择的熟悉气息，也借此防备，在病态的依恋里藏起一腔的虚情假意。
而现在，视力被人剥夺，脆弱的脖颈被锢于掌下，极其黯薄的木调香萦绕鼻尖，似有若无……
可是，梅里，你也如此动机不纯么？希斯兰的交易官有什么立场到这里来，来遮掩地查探什么事？这做派当真像极了间谍行为啊……
在这些许类似的情景下，他在黑暗中闷着气，笑吟吟戳破身份，听见另一个人咬牙切齿：
“巫诺，你真该死。”
鲨吧，鲨到掉马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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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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