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倾和廿儿的名字一公布,子弟队伍里骤然掀起一阵议论风波。兴许是觉得这样的轮空结果一有失公允、二不遂人愿,子弟们议论的声音竟丝毫不避讳,就当着他俩的面儿吵嚷起来——
“居然是廿儿?天爷啊!外门哪个不知廿儿的武功是倒数垫底的?她竟这么好命,不用打就进前十。”醋意满满,周围多数是这样的感叹。
“另一个苏时倾不知底细……虽说新来又命歹,但是总不至于要人人都让着他,送他个外门前十的顺位吧?”这种声音声量稍小些,可还是存在。
廿儿都听见了,瑟瑟缩缩、又惧又怕,看面色惨白,怕不是在后悔报名。
苏时倾也都听见了。一如平常镇定,不多言争辩。
能少打一场,正好松快清闲。如果当下因子弟不满,改了规制,要他去打,他也不怕。
苏时倾和廿儿的周边,渐渐与其他群聚子弟隔离出来了一圈无形的气墙。
这是幸运和不幸运之间的分野。
往往人与人间小小的异同,就能划分天壤的你我之别。
有一个人不同。
治玉班的领班绯梦,她不同。
她跨过那层无形的气墙屏障,将从三师父那儿取来的轮空竹签递送给苏时倾和廿儿。
还没忘记宽慰他们:“不要理会旁人太多。好好抓住机会。”
廿儿听得都快感动哭了,红着眼眶、连连点头,回应绯梦的话。
苏时倾浅浅勾个礼貌的笑,接过绯梦的善意。
绯梦好似还想叮嘱些什么,却语出又止,最终剩留了苏时倾廿儿两人,转身离去。
纷乱的吵嚷声此起彼伏,可始终没有干扰到持戒蒋方正,更莫说左右已经定好的比赛规则。
蒋方正说一不二是出了名的,周遭有意见的子弟虽多,但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胆敢真的出面拍案驳斥。相反的,还没等三师父敦促,子弟们已经在议论喧嚷的间隙里,悄摸按照抽签的组别,相继分组列队。
苏时倾并不认得多少人,能唤的上名姓的同门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其中,同为冶铁班子的张汲李焕没有报名,熟识的就只剩下石皓宇和绯梦。
所以,苏时倾下意识去留意他们的分列。
就算初较不用上场,也不妨碍他有兴致多看两眼,瞅一瞅同门的水平、猜一猜自己的胜算几何?
于是,苏时倾折身,就近找了一株折干老树,纵身一跃,倚在老树粗壮的枝干上——当起了好整以暇的看客。
旁的子弟紧张自己的分组,都在思忖战术,自然顾不上苏时倾是站着、是倚着了。
持库李绒衣抬了一框铜锣上架,套着红棉布的木榔头一敲,铜锣声锵锵铛铛的,也就止息了在场的喧扰声。
子弟们自觉,空出了演武广场最中心凸起的较台地方。
“第一组,上较台。”铜锣声静置的时候,三师父再一次异口同声,声腔里带着不容推拒的威严。
苏时倾在树上,能看得很清楚。
第一组初较的队伍,五人都是陌生面孔。兴许是在冶铁班子、治玉班子里,手脚被锻炼得麻利,没耗费多少时间就都踏上了演武台子。
他们手上,有持短兵的、也有执长杆的。
等三师父搬运桌椅栏架一应事物让位下台之后,这一场初较就算正式开始。
可是,与这些子弟上场时候展现的利索不同,他们的武艺过于平平无奇了。
苏时倾有些失望。
更不必说冼夏,神尊正看得眼皮子直抽抽。
台子上两两子弟间隔着老远,短柄长杆根本碰不到一块,隔着虚空地比划不是招式的招式。若不说是在初较,还以为是路边的混混在闹假把式。
三师父的反应淡淡,似乎也没指望外门子弟有什么出众的表现。对这样的空空击打、假假比划已经习以为常。
可怜的就是空空假假;
可笑的正是习以为常。
苏时倾和冼夏笑不出来,这与预想的抱璞守剑宗的水平相去甚远。这些子弟的水平,也丝毫难与绝尘的七情剑相衬。
第一场初较是怎么决出出线者的呢?
苏时倾还是忍着别扭,将比试看到最后了。
有一位持短兵的子弟甲率先鼓起勇气,冲近持长杆的子弟乙的周身。趁对手惊慌的刹那,举着短兵又劈又砍,将子弟乙赶下了演武台子。
动静闹得不小,子弟乙却其实没受什么重伤,是被畏惧的心理驱赶,输了阵。
子弟甲胜了,欣喜若狂,勇气更是噌噌猛涨。他用同样的路数,将其余三人一一淘汰,最终成为了第一组的出线者。
“外门果然是杂务班子。”苏时倾提早下了结论。
隔着的距离很远,但是耳功出众的持艺萧铎听见了。
萧铎的视线远远飘来,落在苏时倾身上,解释道:“是没有许多时间习练的结果,外门子弟大多都被做工耽搁了。”
为什么抱璞守剑宗要惯养如此众多的外门务工子弟?
苏时倾想不通,隐隐觉得宗门漏洞不容轻视。
冼夏观战呢,观得起兴又郁闷,没有多在意苏时倾的惶忧。
好不容易忍耐了几组水平差劣的初较,终于,冼夏盼来了可观的一场比试。
这一组初较还没开始,冼夏就知道水平要高上许多。忙催兀自担心的苏时倾回神:“时倾,好好看着这一组初较比试。这一组赛战,恐怕是其余组别里面,唯一堪看的了。”
苏时倾一听,来劲了,当即把疑虑担心丢到九霄云外,倾注注意力去看台上的比试。
台上一样站着五人,却不都是陌生的了。
石皓宇和绯梦,同在台上。
一个是冶铁班子的领班,一个是治玉班子的领班。
人群中又开始哗然了:
“岂有此理!外门前十的第一第二名,本就原盼着石领班和绯梦领班争席。现在照这样分组,两人势必有一人会被淘汰!一点儿也不公平!”
声讨的大多是女子,来自治玉班的子弟众。
话音刚起,就被绯梦令停了:“嚷什么?莫吵吵!”
“绯梦!我们可是在为你鸣不平!”女子弟众自己不能得胜,总要盼着领班为她们出头的。
“小较规矩已定,别的组都这么比试过来了,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绯梦的意思,是自己不能成为例外的那一个。
对面的石皓宇在笑,看着绯梦的眼神似乎不一般。没说一句话,但似乎以朝着绯梦传递了万语千言。
绯梦看着石皓宇,眼神无有不同:“那么多年与你争惯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腻歪!这回赌注大些,输了,干脆连外门前十都进不得,正好赶一赶自己的怠惰。”
“石领班,没意见吧?”
绯梦的声线温温柔柔,不像手上的长剑锋芒尽露。
石皓宇也提长剑,往前方一横,起式预备:“但随卿意。”
女子弟众还不乐意,险些和男子弟众火并争吵。
绯梦又道:“你们这般嚷嚷,让一旁的苏时倾和廿儿如何自处?”
子弟众静默,倒真的忘记了轮空的两人。
苏时倾无所谓。他倚在粗树干上,远离纷扰中心,所受影响不大。像极了置身事外的看客,诸事与他无有关联。
廿儿却不同了。她就在喧扰的风波中心,出声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小脸憋得难堪涨红,只有绯梦注意到了。
再回到演武台子上。
绯梦的底气不弱,反立长剑于背,抬另一只手向石皓宇招呼个“请”的姿势。口中的话语既对子弟们说、也对对手说:“我又未必会输给石皓宇,不是么?做什么如此唱衰我?”
台下的子弟众彻底噤声了。
扪心自问——
“石皓宇和绯梦仅有一个人能出线”这样的戏码,难得一见。谁人能不好奇“终究出线的是哪一位”?
“你看得出谁会赢么?”苏时倾默问冼夏。
冼夏抱臂卖关子:“你自己看呢?”
于是,苏时倾改了倚靠的姿势,变得肃穆起来,坐直正观。
也受了冼夏好些时日的锤炼,瞧人的眼力、估盼的能力总还是有长进的。
先看石皓宇。
石皓宇的身形健硕,说他魁梧也不为过。所具备的刚猛劲力,怕是四五个子弟一起上阵,都拗不过他。
除此之外,石皓宇胸膛起伏平和,无论是台下的嘈杂纷扰、还是对阵的状况紧急,都没干扰他一分一毫。
有机会的话,苏时倾真想挑战一番这样的定力。
石皓宇的优势明显。
他的优势就是绯梦的弱势。
绯梦绰约婀娜,没有壮实的身板。光拼刚猛,可能在石皓宇手下走不过三个回合。
这也是女子弟众不看好这场比试的原因。
她却为何又如此自信?
苏时倾挑了眉再看,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总算瞧出了端倪。
绯梦长剑反立,是被动的姿态,表明了她并不想和石皓宇硬碰硬,拼刚猛。足下鞋履早就岔离,踮脚随时可以前后左右变位。
她要比石皓宇轻盈,她要比石皓宇机动。
绯梦未必会输;
石皓宇未必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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