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照业和容错的关系交好,并不介意一时半会儿没顾得上自己,被撂在一旁。
毕竟,苏时倾胜过了慕青云、跻身内门三甲,是不容置喙的事实。容错将军看好苏时倾这个后生,多予他悉心关照,也是通情理的事。
“我当然不会出尔反尔。”闻照业笑嘻嘻。有将军府话事人在,什么章为章不为,再跳脚也没有用。
“三师父可有异议?”问完闻照业,又问萧铎蒋方正李绒衣。
萧铎轻轻摇头:“没有异议。”
李绒衣抢在蒋方正之前,也赞扬:“赶明儿,不,是今儿!我就把苏时倾的名字,刻到后山内门子弟的碑石上去。”
“……”唯独蒋方正没有及时回应,细长的眼半眯,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苏时倾这个来历看似平凡、却屡屡出人意料的小子。
苏时倾坦然接受蒋方正的端睨。
挑战赛事开始之前,这位师父就惩罚过自己。
一时半会儿,要一个人彻底对自己改观,是很困难的。
容错还想说些什么,这次被苏时倾怀抱谢意制停。
苏时倾的本心是自己要护佑在容错容情身侧,而不是反过头让容错容情成为他的保护伞。
帮衬一次,已经足够。剩下的,苏时倾自己可以承挨。
蒋方正的语气还是严厉的:“苏时倾,我佩服你三日突飞猛进的能耐。你今日要进内门,我不会阻拦。”
“多谢蒋……”
“别急着谢我,”原来话还有后半截,“前路漫漫,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事。你的举止言谈我会一直盯着,倘若再殴打同门、离经易道,或是靠着你不知何处习得的武学仗势欺人——到那时,不管你后台多硬,我都会毫不留情将你赶出宗门!”
苏时倾允诺道:“子弟苏时倾受教,定会谨记持戒师父今日的话。”
“好了好了!既然也认可了晋升这件事,又何必板着个脸吓唬子弟呢?”闻照业调和气氛,不愿意让此间双方下不来台。
是闻照业亲自过来虚扶苏时倾,怕磕碰着了后者的伤,所以动作也照顾着、小心翼翼。
“宗主这是,要我做什么去?”苏时倾不解询问,猜度闻照业的动作架势,好像要带自己去宗门正堂。
闻照业不打哑谜,苏时倾问了,他自当直言:“内门独有一套仪礼,每一位内门子弟,都曾经历。你,不能例外。”
众人关心照拂苏时倾,章为在侧旁观,憋得难受。奈何势单力薄,只能不哼不响、暗自记仇。
没人在意章为现在如何,焦点现在在苏时倾的身上。
苏时倾有些受宠若惊,细细想想,近来日子总是颇受关注,这让习惯了平凡的他很难不惶恐。
惶恐什么呢?
惶恐有一朝浑浑初醒,光环破碎,回到被恶囚、被奴役的恍惚噩梦。
此时此刻,竟比遭了一记七情惊剑恐剑,还要累累疲弱。
施剑的人,还是苏时倾自己。
走神之际,暖言暖语轻抚着苏时倾的脆弱内心。
“去吧,是你应得的。”
“去吧,我们都会在侧。”
是容错一直在旁鼓励着他。
苏时倾终于重新振作,跟随了闻照业的领路步子前去。
宗门议事正堂就在演武校场的正后方。短短一段青砖路,因为走得庄重,消耗了不少时间。
一群人里,是宗主闻照业在牵头,三师父在其后。接着是苏时倾和做客的容错在队伍中央。最末才是乌乌泱泱的子弟众。
苏时倾是第一次进宗门议事正堂。很多外门子弟,也是第一次进到这个地方。
在演武校场的时候,明明外观正堂的屋房并不大,可实际一进来正堂里头,却发现此间竟能够容纳那么多子弟师父。
闻照业端坐首席交椅。左右两侧三张次椅要矮些,分别给三师父就坐。
醒目的子弟搬来又一个座椅位子,本来打算是给容错落座的。可容错想和子弟们一道站着,于是谢绝了那位好心子弟的好意。
一上首席,饶是嘻嘻哈哈性子的闻照业,此刻也多了凛凛威风的气度。
正堂之中,无人敢低语、无人敢嬉闹。
沉寂肃穆半晌,闻照业才开口:“苏时倾。”
“子弟在。”
“今日你正式晋升内门,晋升仪礼现在正式开始。我将亲自为你‘赠佩剑、授宝玉’。”
有了名剑宝玉相随,才彻底像个抱璞守剑宗的真传人。
苏时倾正惋惜着自己已经断掉的未名剑。此时,有被赠剑的机会,他自然省去了再铸造的麻烦。
可他怎么都预想不到,闻照业竟会将自己的配剑,大方地赠送给他。
闻照业的配剑,就放在剑架上。剑架也巧,就安置在首席交椅的右侧。
“就不再烦劳石皓宇多跑多累、替你挑剑了。”闻照业摩挲佩剑剑鞘的时候,是有不舍情绪的,“我将自己的佩剑送你。这柄宝剑,名曰‘不染’。你要替我好好使用。”
子弟们顾不及在正堂里应该噤声的规矩,交头接耳、哄乱一堂。
苏时倾怎么总是给他们带来吃惊的事迹?
“我没听错吧?宗主要将自己的佩剑赠给苏时倾?”
“上一柄送给了容情,我理解。可这一柄送给苏时倾,我真不懂。”
“原来外门晋升内门,能有这待遇!我要苦练武艺,明年争取也拿到宗主的佩剑。”
议论的声音不小,苏时倾听得真真切切。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容错,探询那些议论声音的真伪。
容错给了肯定的答复:“小情的那一柄剑,叫‘无尘’。”
名字上,的确呼应相配。
章为见了,生妒意,直白开讽:“走的什么狗屎运,这样插鸡毛当凤凰!”
正堂的纷扰,丝毫阻挡不了闻照业已决的选择。他从还没坐热的首席交椅上起身,起身的时候,捎提起了“不染剑”。
步履缓缓,闻照业神情郑重,走到苏时倾跟前。
“不染剑”被横举而起,正在眼下。苏时倾看清了褐色剑鞘所铸镂的金边云纹,以及饱经风霜、被磨砺得抛光的鞘身。
双手恭恭敬敬、沉沉稳稳接过。
至此,赠剑结束,仪礼完成一半。
完成一半,还有另一半。
宝玉和佩剑不同,是抱璞守剑宗中人带着生、带着死的物件,即使关系再匪浅,也不再能相送赠予了。
“绯梦。”于是,闻照业想吩咐治玉院子的领班,去细选一块上等的宝玉,来授予苏时倾。
这是很重要的使命,绯梦正想答应。
苏时倾却开口回绝了:“承蒙宗主厚爱,时倾已得宝剑傍身。至于玉佩,就不用了。”
“那怎么行?”闻照业以为是苏时倾不了解宗门的规制,“凡内门以上子弟、师长,没有不佩戴玉佩的。你当然不能例外。”
语气不容推拒,像在气闷地教训不听话的后生。
苏时倾执拗,再次拂逆:“我并不是不佩戴,只是不需要。”
“为什么?”闻照业和容错异口同声,一样好奇。
苏时倾只能坦白,把其中缘由解释得再清晰些:“因为我已经拥有属于自己的珍贵的玉佩了。它亦然是独一无二,亦然是上上之品。”
听了解释,闻照业才算气消:“噢?有独一无二的上上玉佩?好哇好哇,快快拿出来,给我瞧一瞧。”
苏时倾下意识偷瞄容错。
容错也等着看呢。
在这被催促的要紧关头,苏时倾却迟疑了,始终不肯干脆利落地掏出藏在怀中的血玉玉佩。
迟疑的神情动作被章为逮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找茬的机会:“什么独一无二?还大言不惭说是上上之品。也不低头看看自己的穷酸样子,能从哪里得来美玉良品?”
闻照业担心苏时倾下不来台,试探道:“要不,咱们还是托绯梦,去仓库取来一只玉佩给你,妥否?”
苏时倾摇头摇得狠。
有了那枚血玉玉佩,不会再想要别的玉佩了。
不单是因为血玉的品相独一无二,而是因为当初赠玉的人是容情,所以唯一特别。
“那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闻照业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子弟。
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你可是有苦衷为难?”容错猜测到了其中缘由可能曲折,于是体恤苏时倾,向他慰问。
结果,苏时倾反而反问容错:“你希望我把玉佩拿出来吗?”
弄懵了闻照业和其余的子弟师父众人。
闻照业好气又好笑:“时倾,玉佩是你的,怎么糊涂问起容将军了?”
容错不敢乱提议,沉吟思索其中缘由?
子弟们等得焦躁了,渐渐分成了两派。
一派外门子弟居多,心甘情愿等着苏时倾的动作。不拿出来就不拿出来呗,选择权本就在苏时倾的手中,做什么强逼人家?
另一派则与章为交好,乌烟瘴气左一句、右一句,见不到苏时倾的那块所谓宝玉,绝不罢休。
苏时倾左手提着“不染剑”,空出来的右手盖上心脏所在的胸膛。
声声镇定,他光明磊落:
“宝玉作佩,是拿来供奉守佑的,不是拿来彰显炫耀的。”
字字珠玑,是犀利真理——
外门子弟居多的那一派,听了热血沸腾,更是高看这位新晋的时倾师长。
至于乌合之众,零散的本心钝恸,纷纷自惭形秽,一时间再不敢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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