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才刚消融，崇淮地界就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落在栖霞山的松林间，不断发出唦唦的声音。
这本该是个蜗居一方，听雨品茗的好时机。
然而此时，陆明意却单膝跪在小酒馆的桌子上，蹙眉望向那棵老树。
山间神庙的金铃响了一声，世界好像被按下暂停键，连喧嚣的风都停下了。
满树繁花落尽，只余下光秃秃的枝丫，藏在树冠中的那道身影就再也藏不住，绣着五谷丰登纹的裙摆垂在树梢间，无风自荡。
小姑娘缓缓睁开眼睛，仿佛从一场持续了千百年的梦中醒来，双眸的金色重归于漆黑。短暂的迷茫后，她低下头，同样回看着陆明意。
雨还在下，破败的屋顶不足以遮风避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陆明意忍着不耐烦，心里默默把那个该死的执念祖上十八辈问候了一遍，他最不喜欢下雨天的潮湿，却还要在这种时候淋雨，全都是拜这鬼东西所赐。
好在这种烦躁的感觉没持续太久。
不多时，谢霜风也从画境里走出来，修长手指间缠绕的红线还没散，水滴落下的一瞬，他手指一屈，红线织成网，在陆明意的注视下挡住了雨滴。
陆明意：“……”
这东西还有这种用处？
脚底下的桌子给了陆明意优势，从他的角度，刚好能居高临下地望着谢霜风。
谢霜风一脸沉色，身旁跟着的小姑娘脸上写满了紧张，瞥见那袭红袍，他稍仰了头，一双丹凤眼更显威严，却又似带着柔波。
陆明意有一瞬恍惚，脑海中极快闪过某个模糊的画面，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不过只有短短一瞬，再细想就仅剩下细密的雨线。
他脸上的不耐烦太明显，谢霜风一打眼就看出来了，织金袍子被雨水洇湿了一大片，他站在雨帘里，目光直勾勾**裸的。
眼神的含义对旁人来说有些莫名其妙，但对谢霜风来说，只需一眼就能看明白。
他勾起红线，织成一张网罩在了漏雨的地方。
陆明意神色总算缓和了，揉着眉心问：“那东西如何了？”
‘执妄’没有实体，又被镇在阵法下，无法脱身，所以才会想着进行淫祀，污染作为阵眼的和镇守神的栖霞山君。
被控制的新生‘灵’会有一段虚弱期，只要在这个时期强行侵蚀占据灵体，它就能从镇压中逃脱出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四百年前的第二场淫祀出现差错，造就了现在的情况。
窥月幻境中，他和谢霜风联手帮助念冬抵御了‘执妄’的侵蚀，并在两层幻境重叠时，同时击破幻境。
孤月作为最克制这类污秽的存在，被其钉入命门，几乎不可能逃生。
谢霜风没有回答，只是垂首看向握在手里的那截花枝。
它本是虚妄中的幻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幻境最后一点灵气消散，便化成点点莹光围绕两人盘旋一圈，最终落进老树开败的花中。
嗯？不说话？
陆明意看了看树上的小姑娘，挑了个干净位置坐下，支颐端详着眼前的人。
他怎么觉得这人从幻境出来之后像被换魂一样，冷冰冰的。
两人目光相撞，谁也没先说话。
就这么对视了好半晌，最后连树上的人也看不下去了，轻盈跃下树梢。
“谢兄……”陆明意是个嘴闲不住的，能安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树上的小姑娘还没到近前，他就忍不住了。
剩余的话没说出口，脖颈突然蹭过一点冰冰凉凉的触感，很像冬日的雪花拂过，又有些…毛茸茸的？
他狐疑地抬手，从颈间拎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
一只等比例缩小的雪妖。
青面獠牙，状若枯尸。
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可爱不起来！
陆明意沉默地松开手，试图将这个无论物种还是长相都十分诡异的玩意儿甩下去。
奈何小号雪妖先下手为强，一双带着缩小版尖指甲的爪子紧紧攥着他的手指。
如果抛开事实不谈，还有些像猫爪。
谢霜风清冷的嗓音就在这时传来：“你要的‘执妄’。”
陆明意：“……”
谢谢，那还是送你了。
他唇角抽了下，故作淡然地连手带雪妖塞到谢霜风掌心，“抱歉，我对妖类过敏。”
谢霜风修为高深，尤其是太微宗的心法天生克制妖，陆明意往他掌心一放，雪妖就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人放，妖抖，人放，妖抖……
反复折磨，极其残忍！
小姑娘飘到跟前，于心不忍地看着抖成筛子的雪妖，唇角怜悯地扬起一弯弧度：“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很虚弱。”
陆明意不由得皱起眉，它居然能从孤月的刀刃下活下来。
不过也是，先前谢霜风提起过，这‘执妄’是望抒神君镇压于此，饶是强至神君境界，亦不能将其灭杀。
谢霜风轻叹了口气，‘被迫’接下来雪妖：“雪妖属拟态妖，外形可随意变幻。”
“所以？”
雪妖缩在掌心止不住发抖，闻言，颤颤巍巍地变成一团雪球。圆滚滚的，没有青白皮肤，肉眼可见的可爱起来。
陆明意新奇地看着在掌心蹦蹦跳跳、努力表演的雪团子，眯起眼睛：“既然这样，那你能变些其他东西吗？”
雪妖停下跳动，观察了他片刻，似乎是想到什么，愉悦地打了个滚，脑袋上‘啾’地冒出尖尖耳朵和毛茸大尾巴。
如果它没有判断错，这个人应该是喜欢毛茸茸的！
果然，耳朵和尾巴一起冒出来的时候，陆明意就转变了态度，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欣喜若狂地摸摸耳朵，又摸摸尾巴。
雪妖也十分配合，笨拙地扭动着尾巴，在圆滚滚的身后比了个弯。
陆明意看了半晌也没明白：“它这是在做什么？”
谢霜风沉默两秒，将手转了个方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雪妖身体和尾巴的空隙间，弯成一个心形的弧度。
展示完毕，他反手拎起雪妖，操控着红线将其捆成了粽子。
陆明意：“？”
干嘛！尖耳朵不可爱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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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山神娶亲（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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