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归月庄，谢霜风下意识看向陆明意，神情意味不明。
陆明意的反应比谢霜风还要大，恨不得直接跳下水游回岸上。不过，谢霜风更了解他，在贴近船舷的时候，就先甩出一条红线，把他给绑了回了船篷。
“谢兄，”陆明意脑壳都大了，一脸憋闷地望着身边被捆成毛线球的雪妖，“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
谢霜风没作声，故作淡然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陆小公子何出此言？”
似乎是察觉到陆明意的目光，他循着视线漠然扫了雪妖一眼，很快又落回到一脸不爽的人身上。
自打知道要和归月庄的人撞上，陆明意整个人都蔫了，看上去无精打采，最后一点力气也用来‘谴责’谢霜风不厚道。
“谢兄明知道我爹娘想把我捉回山庄，现在又把我捆着，不肯放我走……”他撇撇嘴，桌下的手已经摸到了孤月，“一定是想着，等到了落霞镇，就把我交给归月庄的人！”
谢霜风：“……”
“陆庄主向来对你疼爱有加，不会无缘无故将你关在山庄，你不妨回去，心平气和地与他谈一谈。”
归月庄这一辈就得了这么一位小公子，一家人宠还来不及，若非有隐情，又怎会忍心在这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将他圈在归月庄中。
谢霜风大概能猜到原因，但作为症结所在的他，没有资格作出解释。
陆明意已经摸到孤月，却迟迟没有解开红绳的束缚，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一直过了好半晌，沉闷的嗓音才响起：“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
“为何不能？”
“因为我在找人，我总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找到她的话，道心可能会受损。”
对一个修行之人来说，道心受损无异于走火入魔。谢霜风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将这一丝诧异掩在了沉默里。
气氛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船夫没敢再搭话，而两人各怀心事，也没有再开口。
遇上雨天出行，陆明意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又想到会在落霞镇撞上归月庄的人，心情就更不好了。
索性谢霜风也不说话，他板起脸看向幽深的河面，冷飕飕地制造着低气压。
船夫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讪笑着打破僵硬：“两位要是不想去了，咱们可以绕另一条水路回栖霞……”
话没说完，谢霜风开了口：“老伯，你可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时辰出事的吗？”
想要寻‘碎星’的下落，就一定要去这一趟落霞镇，既然避不开，就顺手将事情一并解决了吧。
“具体不太清楚，大概是子时之后。”船夫唇角紧绷，缩了缩脖子，莫名有些怕谢霜风，“不过，我听说那妖怪特别挑嘴，吃人专挑样貌俊俏的小公子……”
只挑貌美的人吃，很有可能是修习魅术的妖类。
说到样貌俊俏，陆明意半开刀鞘，破开束缚的红线，认认真真端详着谢霜风。
以他的容貌，只要进了落霞镇，必定是那妖的首选目标。当然，前提是谢霜风将他这一身摄人的气势收一收。
船夫点了点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忍住：“老夫知道两位公子是有本事的人，但还是提醒两位多多注意，那妖怪已经打伤了不少像两位一样的奇门之人，凶残至极。”
“多谢提醒。”陆明意被这事转移了注意，缓解了下郁闷的心情，“不过，妖类若非必要，很少会突然更换藏身地。这只妖，要么是藏身地出了什么变故，不得不离开，要么是本就藏身在镇中，有什么事情致使它走入歧途。老伯，落霞镇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船夫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具体不清楚，最近大雪封了路，附近的人本就联系少，要说异常……上个月落霞镇旁边的明月渠挖出了东西，这个算不算？”
“挖出东西？”
陆明意和谢霜风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想法。落霞镇突然闹妖祸，与这东西脱不开干系。
闻言，原本老老实实呆在陆明意膝头上的雪妖也有所反应，挣扎着泄出一缕妖气，托着笨拙的身体努力蹦跶两下，又‘噗叽’摔了回去。
雪妖在非人幻化状态中无法开**流，妖气和意念被红线封住，正当它打算换个方式吸引陆明意的注意力时，冷不丁被谢霜风扫了一眼，当即吓得脚……球滑，撞到孤月上，被铺天盖地袭来的灵气一冲，险些变成雪泥。
陆明意终于注意到，抬手替它挡去了灵气冲撞：“怎么？”
“咕叽，咕叽叽！”雪妖怕又惹到谢霜风，咕咕叽叽叫个不停，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然后从缝隙里期盼地看着他。
“你是说，你认识那只妖？”陆明意天生心窍不全，但也因祸得福，被赋予了倾听万物的能力，与雪妖交流自然是不在话下。
“咕叽！”
听完了雪妖的话，陆明意摩挲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又转向船夫。
谢霜风不擅长与人交谈，那时候，凡是有需要交谈的事情，陆明意都会主动担过去，如今……
哪怕不记得了，似乎也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
耳畔是陆明意与船夫喋喋不休的交谈声，不经意地套着话，他捏着酒盏，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交谈，一边收集着有用的信息，一边不可抑制地想起当年的事情。
如果那天他没有带上陆明意，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寻常人不比奇门世家传讯方便，再加之崇淮雪患的影响，船夫知道的事情还不多，有用的信息格外少，不过，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直到船行至了落霞镇外围，船夫才意犹未尽停下来。
水面上起了雾，朦朦胧胧的，能见度很低，两人到江水中央的时候，落霞镇的方向已经被雾气彻底掩盖住。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差别，但两个人不同，远远看过去，就见漫天黑雾汇聚成一个半球体，将小镇笼罩其中，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小船靠近码头，在雾气里颠簸了几下，船头隔着的灯烛倏然熄灭。
像是被……
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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