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我知道你心中不服气,倒不如咱俩来比划比划,动动筋骨?”宗圳站了起来,看到李锋额头沁出的汗,拍了拍李锋的肩膀,代表之前的话他并不计较。
“有何不敢,小侯爷也太小瞧了我,难到我们在这边北是白吃了俸禄不成。”说着李锋走到外头拈弓取箭,朝着远处连射三箭,皆中了红心,周围将领纷纷齐声喝彩。
李锋颇为得意地将弓箭撇给宗圳,恰巧刚刚鸟儿受了惊吓,绕着院子上空四处乱飞,宗圳指了一下天上不远处的鸟群,说道:“我射中间那只。”眨眼的功夫,只见宗圳说的那只随着他话音一同落了下来。
众将皆惊,李锋更是心头一阵狂跳。谁也想不到,宗圳一个上京来的富贵公子,竟然有着这样的身手,纷纷佩服不已。
宗圳知道,不显本领,终究难使这些边北将士信服。兄长曾经战死在这片土地上,他与北羯以血仇铸起的那座高山,早晚他会迈过去。
宗圳走出府衙,本就到了傍晚时分,外头的天儿又突然变了,阴得很,天空上的云团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飞走。抬眼瞧,看着冰冷的雨珠儿落在他的额头。
在他还是孩童的时候,兄长已经用手中的宝剑赢得了朝野的尊重,这么多年来,兄长的逝世沉甸甸地压在他与父亲的心头。他曾经没日没夜的习武,心中满是折磨与痛苦,他想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定要找羯人报仇血恨。
大丈夫行走于世间,但求于己心无愧。
“小侯爷,今晚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明月楼。”今日比试到了最后,袁滔李锋已经对宗圳打从心底里服气,也就当了自己人,结束了请他一道去吃酒。
连日的赶路再加上今天的比试,宗圳只觉得筋疲力尽,唯一的念头就是好好歇几个时辰,于是便婉拒了他们的邀请。
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宗圳想起上京那个莫名其妙的公主。
宗圳想着,越发心绪烦乱,仰望长空。他与绍汋虽被赐婚,但来往没有几次,关系亦本淡然,怎就因得她自寻烦恼。身处这样的乱世,人生也是风雨飘摇,情最是不值。
-
远在上京。
或许是因为夏日炎热,人浮气也燥,绍汋又因着赐婚一事心里头上火,到半夜也没睡着,便起床把值夜的双红唤了过来。
“小主怎么还没睡?”双红见绍汋在到茶,便去接了手,又在茶壶内放了点决明子和百合。
绍汋拿手支着下巴趴在床上问:“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双红看向绍汋,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于是放下茶壶,将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听说太子最近与李先谅李大人的大公子走得近些。打首辅走后,李大人得势,太子便一直想拉拢他。李大人的公子又是个爱显摆得,喝醉酒了胡说八道,说圣上又要给您和他赐婚。”
双红很不屑的呸了一声:“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然后太子爷为了套近乎,这不就要找圣上给您卖了。”
绍汋冷冷地笑了笑:“这些人看上去人模人样,之乎者也的,心思全都歪到怎么卖人上了。我就说呢,无缘无故的,父皇突然又提起赐婚这事儿,卖了我一次不够,还要卖第二次。”
“人啊,看上去真像一个笑话,操碎了心熬过了这个,却躲不过那个。”绍汋说着,转头看了外头:“都不如那夏蝉,没有什么能束缚着的,至少自由自在。”
“小主,时辰不早了,早点歇着吧。”夏夜昼短,双红眼瞅着窗外天际冒出了淡淡的白色:“明日拓南王与世子从拓南过来上京进谏,圣上特在万春亭赐宴,又是一大天儿。您现在睡,再晚点儿起,还是能撑得住的。”
夜幕四下,万春亭虽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今日更是热闹非凡。但绍汋只觉得一如既往的无聊,无非就是那些歌舞,没有什么新鲜的,于是她便又找了借口出了亭子。
刚到外头,一阵凉面迎面而来,因近着湖面,带了些湿润的水气,不知道比那亭子里舒服了多少。绍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从前也是在万春亭遇到了同样出来透气的宗圳,那时他们还未被赐婚。
如今,物是人非,绍汋定了下心神,像前面走去,夜风掠过湖面,水光泛起波澜,月色下更是银光粼粼,隐隐约约,错错落落,与远处的宫灯相映,有着人间不羡仙的舒适。
刚待了一会,便听得身后有人说话:“我说怎得在里头没看着殿下,原是偷跑了出来躲清闲。”
她回头一看,正是拓南世子奢汉卜,她定定地看着,夜色下,绍汋的眼睛被灯光恍得好似黑色宝石,面容秀丽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世子。”绍汋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便没有过多的言语,又开始走神,隐约感到那位世子望了过来。她一转头,恰好与那世子对视上。尽管绍汋很快地就移开了眼睛,但是心里还是跳了一下。
女子对于来自男子的倾慕时常是极敏感的,绍汋在不少男子身上都见过这样打量的眼神,便想着要告辞,刚打算开口,却听那世子是:“还是你在这待着吧,你若是走了,搞得好似我抢了你的地盘一样。”
绍汋不禁笑了笑,朝那世子颔首示意,就见他朝着宫宴走回了去。
等到绍汋进入亭子时,宫宴已然接近了尾声,绍汋刚刚想着向洪宪帝知会一声便回宫,就见陈福过来:“诶,咱的殿下,奴才找了您好半天,圣上让您过去后殿呢。”
该来的总是来了,绍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她可太清楚圣上这时寻她的意思了,她就知道这宫宴容易生出什么枝节来。
她头疼地看了看面前的陈福,叹息一声。
绍汋朝着洪宪帝行礼后,却看后头走出了拓南王和世子奢汉卜。只见奢汉卜眸光微微一闪用流利的汉话,笑着说道:“久闻公主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参见殿下。”
听到这话,绍汋又打起精神来应付,话里也带了些探究:“从前竟不知世子汉话说的这样好,想来世子在北边也是待了不少时候吧。”
奢汉卜自然瞧见绍汋话里那丝若有似无般的探究,便恭恭敬敬地回了道:“臣母亲是汉人,在家中都是讲得汉话。”
这样的会面左不过你恭维我两句,我回上你四句,虽甚是无聊,却不难应付。等王爷世子开了口告辞之后,绍汋才微微泛出了些汗意,心头止不住地跳了一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
洪宪帝看绍汋的神色有些绷着,便说:“人都走了,你还紧张作甚。”刚说完,便顺着话又继续说:“拓南王这世子你也是见过了,觉得如何?”
绍汋定了下心神,收了杂念,回了句:“还好。”便不再开口。
“朕瞧他倒是仪表堂堂,人才不凡,身高体健,说话时坦然磊落,看着有几分好感。”洪宪帝心下甚是满意,见绍汋还是在那沉默地不搭话,便有些气上来了。
“您就这样想把汋儿送走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头些日子,太子哥哥合计把我送给李家那个劳什子的傻子。现在又要把我送到那大老远的南边去,我要是应了,怕是以后想家要哭地断肠去。”说着,绍汋眼眶便红了。
“这诺大的宫里要是实在容不一个小小的我,我出了宫,自己找个宅子住总行了吧。以后您看不着我,也碍不得您的眼,太子殿下也不要整日想着要把我送给谁。”
她取出帕子搵了一下,抽搭了两下鼻翼,朝眼睛又按了两下,帕子中间便落了下一片沉甸甸的泪渍。绍汋垂着脸偷偷瞅着洪宪帝,却见他从容地看着,也不开口。
洪宪帝静眼旁观,要不是看到她帕子下那双大眼透瞅的眼神,怕是要被她骗了去。他露出了一点没奈何的笑意,心里似乎也懂了点这姑娘家的心思。
“听说宗圳临行之前,你还去送了他。你实话与朕说,你是不是当真瞧上宗家那小子了。”
洪宪帝这样说,绍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连忙将眼泪擦干,低声说:“父皇如何这样说。”
见绍汋这样说,洪宪帝心里便了然了。
沉默了会,洪宪帝像是在想些什么,坐了榻上,没有动弹。
他现在身子骨看着利索,实际上也是强撑着,身上只觉得日日有口浊气,不知哪日就不行了。等他去了的那一天,太子即位,必定会算计绍汋。现在他尚且还在,太子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绍汋的主意,若不在了,就没人能护住汋儿了。
“若有一天朕去了,到时候现在的太子给你赐婚,你要怎么推辞。”
绍汋看着洪宪帝闷闷地道:“您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您能活得久久的。”
“汋儿,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朕早就对你视如己出,您是朕最疼爱的小辈,朕也不是狠心的人。朕知道太子的心思颇多,但朕一直给你找夫婿嫁过去,也有朕的道理。”洪宪帝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儿,你说她什么也不懂,确也不见得,她向来是极其聪慧的。从来看上去心宽,最近看上去又极其敏感。
绍汋眨着眼睛似乎没想到洪宪帝能把太子的考量就这样水灵灵地说了出来,在她心中洪宪帝早就是前世的那个心狠手辣地刽子手。伤疤表面上是愈合了,可肉底下却还是腐烂的,轻轻碰下就会钻进骨子眼里的疼。绍汋本以为这么久了,又重活一世,她想开了些。但此刻听父皇又提起了宗圳,那晚的冰冷绝望又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微微撇过头,悄悄擦了下眼睛。
洪宪帝心中似乎也下了什么打算,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交予绍汋:“算了,不嫁就算了。朕要是真有一天不在这人世了,你就拿着这玉佩去找陈福,他会有法子护住你的。但是过几日,朕必须要把赐婚的消息放出去,但不会确定时日,就告诉外人说,朕想把你多放在身边一两年,你能明白吗?”
洪宪帝虽没明说,但绍汋隐约也猜到了他的打算,近来南边北边都有外贼不断入侵,攘外必先安内,他必须稳住拓南王,赐婚便是一个很好的由头,恰逢太子又不断算计她,倒不如先给她指了婚,一举两得。
她拿着手中的玉佩,绍汋虽心中委屈,却心中却怆然又明晰,生在皇庭本就是如此,更何况洪宪帝这一世,已经在尽力护着她了。
当赐婚的消息传到边北,宗圳正在沙漠里练着兵,绍汋一下就进入了他的脑海,他心里轰地一声,好似什么炸了开来,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人生在世,别多会少,到不如就别遇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14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