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热气腾腾的气氛立时冷了下来,绍汋也将在心里惦记许久的事问了出来。
宗圳抬头看向绍汋并未言语,绍汋也定定地看向宗圳,二人好似在较劲一般,时间仿佛突然停止。
宗圳看着对面的绍汋,见她正襟危坐,一双眼睛冷冷地看向自己,全无平日的半分娇俏。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但却忍住了没有开口。
绍汋叹了口气,定了下心神,慢慢道:“我知晓男子有妾室通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我长在宫中,向来厌倦女人堆里的争斗。如若我将你那个通房丫头给遣回上京,给她安排个好去处,你会怎样。”
窗外的寒风透过刚刚绍汋开了的那条缝钻进了屋里,也钻进了绍汋的心房,吹得热气消散了一下,宗圳的脸色也越发沉了下来。
“你如何这样容不得她?”
绍汋心里烦躁,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宗圳:“小侯爷这般聪明的人,怎会不明白我的心思,怕是装糊涂罢了。”
绍汋虽在心中暗劝自己,宗圳惦记谁又有什么干系,通房丫头算什么,就算纳妾又怎样,只有她是正妻。
可是人在感情中总是贪婪的,要了一样总想再要一样,没有哪个女子想要丈夫三妻四妾,若她心中真有那个男人,怎会云淡风轻。
宗圳没有说话,盯着绍汋看了好一会才说道:“虽然明白,但是想问殿下凭什么?”
锅子的烟缓缓升着,飘在了二人之间挡住了二人的视线,仿佛在他们心中也蒙了尘。
说了没几句,但是听着宗圳的话,绍汋委实是有些愤怒了,站起来便要走,到了门口回头冷声说道:“随便你行了吧,那个丫头陪着你的时间长,感情比我深,知冷热,能进到小侯爷心里去。别说是通房丫头了,日后你若是喜欢想纳妾,都随便你的意思,各过各的,我也不拘着你,断不会说上一句的。”
绍汋本不过是在说气话,谁知说着说着,心酸到真的被勾了出来,眼睛微微一热,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与这位公主殿下相处久了,也晓得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宗圳心中有些后悔,刚刚与她硬着说了几句。想着便走到门前,伸手轻轻揽住了她:“我明白,你且宽了心,都依着你如何。”
但其实他还是打心底里不明白,娶妻纳妾通房丫头,对哪个男子而言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普通老百姓有了钱都想去那温柔乡里转一圈。何况,绍汋是正妻,他一定会给她正妻的体面,尊重她,敬着她,不会让别人对他有任何威胁的。
听着宗圳这样软语相劝,绍汋心中这才舒坦了一下。只是冷下去的气氛,怎样也回不去了,二人都觉得有些意兴索然,便结了账后往驿站慢慢走去。
来得时候还太阳高照,迎着光看过去有些刺眼,一顿饭过后,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二人慢慢走着,不言不语,大雪一直纷纷扬扬,雪地上的树是黑暗的,天空飞过的鸟群是黑暗的,绍汋忽然觉得,边北就是这样的,也不过是这样的而已。
雪落在绍汋的心上,寒冷困住了绍汋,她看见宗圳走在前面,抬起手,遮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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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绍汋看着窗纸明亮,以为自己睡过了头,误了出发的时辰。刚刚走到窗边,便感到有一缕寒风穿过窗缝,沁人心脾。她伸手将窗子推了开,寒风卷着雪团扑面袭来,灌了她一脖子冷风,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小主怎么将窗子开得这样大。”说着便走上前来拿了一件厚裘衣给绍汋披上。
待绍汋她们收拾好,下楼到了驿站门口,果然见宗圳宗卫一行人已在等着了。
“不是说今日不着急上路,这么冷的天,小侯爷怎么这么早就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了出来。”绍汋佯装昨日的事没有发生过,面色如常地问道。
“殿下披着狐裘还说冷,那旁的人怕是都要冻僵了。”宗圳也若无其事地像往常一样顶了回去。二人相互斗嘴,反唇相讥,没有一丝一毫地尴尬,倒也默契。
等出了城,平绿儿双红照例在后头的马车干些零碎的杂活打发时间,前面的马车上又像从前一样只剩下了绍汋、宗圳,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好似掉根银针都很听见。绍汋听着宗圳均匀的呼吸声,几度想张口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明明昨天宗圳已经说了些什么,但她还是想要更确切的承诺来证明她是否在宗圳的心里。当她再次抬起头,却恰巧对上了宗圳的目光,终于在和他对望了片刻后,她慢慢弯起嘴角笑道:“昨日让双红打听了下,说是离着大洛州不远了,咱们是不是再行几日就要到了?”
“是不远了,只是越来西来,路越不好走,殿下再忍耐一两日。”宗圳顺着回答。
绍汋安静地听着,沉默了下去,绍汋拖着毯子挨坐到宗圳身边去,头往他身上一靠,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小。窗外不时地传来几声呼啸的风声,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与尴尬在马车中漂浮。绍汋嘴角那抹笑容还没落下,就渐渐沉睡了去。
宗圳反手揽住了她,让她靠得更舒服了些,看了她好一会,莫名地让他的心有些发软。
绍汋再醒来时,已快到了傍晚,车队已然停了下来,她刚想下马车上外头待会儿,便听到宗圳在一旁说道:“今晚再在外头露宿一晚,明日晚些时候应该就能到大洛州进城了。”
听到宗圳说话,绍汋挪着有些发木的身子下了马车,懒洋洋地望了望远处正在慢慢落下的太阳只是出神。
“既然大洛州不远了,固牙山是不是也在附近?”绍汋她长长地呼吸一口边北这略带干燥和泠冽的空气,看着天空那一牙弯月若有所思。
“几十里路。”宗圳自然知晓那是汝阳王常念征战的地方。
父亲虽战死在上京中,但临死前留下了遗言恳请先帝将他葬在固牙山。先帝曾经和她怀念过很多次父亲,追忆往事时都会反复提到固牙山这几个字,但她到了上京后就没有再回过边北,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去父亲墓前祭拜。
“如若不急,我们先去一趟固牙山,再回大洛州吧。”绍汋看了眼宗圳,迟疑了下,缓缓地开了口。
“虽只有几十里,但去那里的路上,处处崎岖,乱石满地,极其耗费马力,车队也不好过去。”宗圳略微沉吟,如实说道。
绍汋听闻,垂下了眼眸,心中未免有些遗憾,便没再开口。
“等到了大洛州安顿好,找个天晴的日子,我带你去祭拜一下汝阳王吧。”
宗圳话音刚刚落下,就看到面前的女子抿嘴一下,眼中眸光流转,一脸愉悦地说道:“我就说你不会这样容易地就把我拒绝了,那就麻烦小侯爷了”。
二人四目相对时,宗圳正抱着双手倚在马车上,浅浅含着笑,绍汋心中蓦觉一种心意相通的暖意,眼中随即也堆积出了温暖的笑意。
没多一会,就不见了宗圳人影,听平绿儿说是骑马走了,不知道他去忙些什么,绍汋只得在马车中看书。到了深夜她可能是下午睡得久了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仰着面,一会儿又侧过身来。到最后,索性直接坐了起来,掀开车帘子向外瞧去。没成想却看着宗圳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拿着她的笛子正在悠悠然吹奏。
待宗圳发现绍汋正在瞧他,也不搭话,只是微眯了双眼,招了招手,唤绍汋下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绍汋睡不着难受,看宗圳朝她招手,快走了几步坐在了他的旁边。
“为什么睡不着?”宗圳习惯性地又给绍汋将披风拢紧了些。
“可能是下午睡的久了,平绿儿没叫醒我。”绍汋低声道:“你呢,下午去了哪里,这荒郊野外的,这样长的时间不见人。”
宗圳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窸窸窣窣地展开,蹙着眉说道:“北羯可能乱了,下午那边的探子快马来传信那边的新大汗加那提带了一千骑兵出了北羯,向大洛州的西边来了。”
“现在是冬日,他们怎敢主动出兵?”
“不是出兵,是要抢粮,秋天叶卜力数次来这边掠夺,但是收获却寥寥无几。冬天那边环境恶劣,想必应是粮食不够了,军无粮自乱。”
绍汋看他没有直接回大洛州城里,反而回来了,想必应是无事,便没有着急,等着宗圳接着说。
“知道大洛州粮库在哪的人并不多,这次加那提目标明确,带着骑兵过来,想必心中肯定有底。”
“大洛州有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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