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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李夫人为宋怙包扎好伤口时,她已经沉沉睡去。

覃氏为她掖了掖被角,关好门窗方出去,回到房内,见李老翰林还坐着,轻声叹气。

“先生,还不睡吗?”她一向这么唤他。

李自郴点亮烛台,“秋雨未至愁先至。”他将外衣脱下,披在覃氏肩头,“清规怎么样了?”

覃氏摇了摇头,到他身边坐下,道:“清理了伤口,没甚么大碍…”她顿了顿,而后说:“也不知这孩子吃了多少苦头,半条胳膊全是伤,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手上便起了茧子,一点儿不像个姑娘。眼下倒是睡得踏实。”她语中尽是心疼。

“高处不胜寒,她与旁人不同,终究无法一生为谋客,我年事已高,现今只盼息朝和清规能有个归宿。”李自郴吹灭了烛火,起身上榻。

覃氏听到这话,微笑起来宽慰他:“会的,待朝儿回京,我们便商议他的婚事;至于清矩,她有自己的志向,即便是不嫁人,我们也能养她一辈子。”

待躺下,她又补充道:“倘是有一天你我不复在,那便让朝儿替我们照顾她。”

言罢,二人心中皆有稍许安慰。

待宋怙醒来,已是巳时了。

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李宅舒适,不同工部的硬榻,虽说李老翰林教了宋怙十余年,可她为了不多添麻烦,很少留宿在此。昨夜从将作监出来后,宫禁已过,她带着奇痒无比的胳膊,实在无处可去,才不得不回到李宅。

李夫人已将她的襕衫洗净,院中一抹淡蓝挂在绳上晾晒,随轻风飘起,尘土早被涤去。

待宋怙换好衣衫去书房找李老翰林时,他正在看一卷孤本,桌上还放着一碟绿豆酥,被做成花苞的样子,十分精致,想是在金明池那边的疑云轩所买。

“先生。”她俯身行礼。

李老翰林放下书,见她的确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下来,“既然醒了,来尝尝凝云轩的绿豆酥,我记得你小时常吃的。”他将碟子推过去。

宋怙用左手抓起一块放入口中,她的右手肘仍有些疼。

凝云轩几十年来一直在金明池畔买卖点心,人人尝了他家的点心都要夸一嘴,宋怙幼时最喜欢买这一家的绿豆酥,只是后来长大,便也没什么时间去金明池了。

“昨夜打搅先生和师母,是清规下下策,实在唐突了。”宋怙低下身,她实在过意不去。

李老翰林自然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佯作生气的样子:“此事便看在你还有些良心,遇事知道往回跑的份上,我也不多说你了。”

见她还是内疚,他只好说:“行了,什么唐不唐突,我已照看你十余载,又岂在乎这一天一夜?”

听到这话,宋怙才暂不再想此事,她想起昨夜与卫裘他们打了个照面,也不知那事情况如何了,便再一礼,“今日误了时辰,学生便先进宫了,想来工部与御史台应还有许多事需学生处理。”

昨日她本是抱了一死的心,没曾想竟等来了卫裘和柴广元,加止小元子的证据,此事应当已水落石出,只是不知八宝殿修建的钱又要上哪儿去找。

在她即将踏出书房时,李老翰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清规,老夫信你能乘长风,破万里浪。”他承认是他鄙薄了,他的学生,纵为女儿身,不可折傲骨。

宋怙不掩饰脸上得意的笑,因她眸中金乌比这笑更明媚三分。

柴广元到西阁寻人时,曹魏衡乍一惊,以为他是来拿人,却听他说:“黑红桃木案已破,工部侍郎丁冶伙同将作监少监陶犀行贿贪墨,以低劣木材替换黑红桃木筑殿,现将二人暂押刑部,等候发落。”

“此外,工部员外宋怙、孟豫,对本案有重大贡献。请二位往御史台,协助结案。”

柴广元说完,孟豫也愣住了,他不过是在御史台跪了两个时辰,案子就这么破了?

就在曹魏衡不知上哪儿去找人时,一夜未归的宋怙出现在柴广元身后。

“柴人人。”

御史台果然雷厉风行,几个时辰便已查明前因后果。

据柴广元所述,昨日小元子拿出的证据众多,包括陶犀压榨劳工、以次充好,贪赃枉法以及与丁冶合谋利益的种种罪名在内,那些证据足以明示,而昨日陶犀自知逃不过,只好认罪了;经过一晚上审问,他供出了与丁冶密谋的过程,两个时辰前,丁冶也被带去了御史台。

“那购置木材的钱呢?”宋怙问。眨眼已到御史台。

柴广元正回忆时,卫裘从审讯间走出来。

“丁冶的确购置了了黑红桃木不假,但他全部高价转卖给了一群西夏商人,又拿这笔钱购了廉价木头,剩下一大部分中饱私囊。”卫裘说道。

看来是丁冶已将实情交代了,这桩事,终于可以盖棺定论。

只是不知道他们工部损失的那些钱,要从何处找回来。

而柴广元像是看透她的想法一样,温声出言:“放心,丁冶与陶犀敛财无数,如今二人都将被抄府,资产充入国库,到时都算作你们工部的工钱。”

卫裘言简意骇:“明日早朝时,本官会将一切呈于堂上,你们二人便随时听候传唤。”

孟豫和宋怙明白过来,作揖称是。

做完审录证词,已是两个时辰后了,他们回到工部时,曹魏衡就站在门口,持一柄蒲扇,待二人走近,他拿扇子拍了拍他们的肩头,口中念念有词。

宋怙与孟豫心照不宣,这是曹大人在为他们接风洗尘。

回到西阁,宋怙这才想起什么,忙从袖中掏出覃氏给的信笺。

上头写着“清规亲启”四个大字,笔势张牙舞爪,不被框格约束,一看便知写信人是何等不拘一格。

宋怙心中欢喜,随即拆开外封,里面是一张宣纸,附有一枝细柳,唐敛寄来的信上说他已至洛阳,大约会在五日后抵达汴梁,且带了她喜爱的大红袍,再见时定要一同品茗。

她忽然想起去信时自己问唐敛淮南的气候如何,汴梁的春已近末了,柳絮也不见,淮南一带春长雨多,不知是否同汴梁一般,而今看,她已了然。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她将信笺收好,见曹魏衡与孟豫还在商量着什么,便向他们走去。曹魏衡看到宋怙,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

“孟豫,之后的事宜,你已同曹大人讲过了吗?”宋怙问道。

孟豫还未张口,曹魏衡先他一步:“都说过了!宋怙,你这回可是为工部立大功了,古人有句什么青什么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孟豫在一旁小声提醒。

曹魏衡大手一挥,“反正就那个理儿,你解了这燃眉之急,定能擢升,这是其一;小满祭祀过后,我也预备告老,这是其二。这两件大事并在一起,我们西阁不得好生庆贺一番?”

宋怙明了,顺着他的话问道:“好主意。只是不知——怎么个庆贺法?”

“这好说,”曹魏衡两手一拍就开始指点江山,“到时候只需在这小院里放两张木桌,反正我西阁比东阁人小,简单摆几个菜,比如西湖醋鱼、灵隐素面、卤鸭、冬瓜鲊、豆腐羹,旁的劳什子就不必了,毕竟咱们也不宽裕。”

说完,孟豫亦是一惊,曹大人平日里一只馒头沾点儿井水过的抠搜生活,今日倒一连串报出一堆菜色,未免也太假了些。他轻咳两声。

“看不出来曹大人您还是个行家呢?”宋怙从始至终只是笑着看他:“那就这么定了罢。”

她还有事要去做,说完便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院。曹大人以为她不解自己的言中之意,忙追了几步,大声说:“那这顿小筵呢?”

留给他和孟豫的是宋怙随意又率性的三个字。

“我作东。”

其实宋怙也算不上什么有钱人,只是她惯会计账,能省则省,不抠门,也不铺张,为此存下了一笔钱,虽说要大摆筵席定是不够的,但就曹大人说的这几个菜钱,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才出了工部,宋怙便与赵侍郎打了个照面。

赵义诚听说工部出了事,担心与修筑八宝殿相关,便准备到工部问询一番。

“赵大人。”宋怙先上前一揖。

见到她后,赵义诚才想起今日御史台似乎也带走过宋怙,想来她应知晓一二。

如此想着,他点点头,说道:“我听闻工部的丁侍郎与将作监的陶少监被拘于御史台,不知宋员外是否知道其中因果?”

宋怙收起了方才随意的样子,从容回话:“回大人,确有此事。不过下官只知此事尚有些眉目,御史台做事利落,想来明早便能宣之于堂上。不过此事归根结底也是我工部疏漏。眼下已有万全之策,一切皆会照常,尺寸概数不日便会送到礼部,大人且放心。”

她说话滴水不漏,赵义诚虽什么也没打听到,但看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如此便好。那便有劳了,本官还有些旁的事务须处理,先走一步了。”

宋怙再揖,送走了赵义诚,这才出了宫。

将作监本就没有监事,现在少监又被拘御史台,宋怙才意识到,偌大的将作监竟只有陶犀一个主心骨。

可等她踏入作坊,才发现无一人喧哗,唯有机械运作的声响,众人皆在有序地做工。

将作监丞见是西阁的人来了,忙上前相迎,“下官将作监丞胡充,见过大人。”

宋怙应了一声,瞧他有些眼生,便道:“将作监丞?你是新调任的?我好像从未见过你。”

“小人一直在此任职,只是负责筑地修建,不怎么回监所,将作监平时都由陶少监管,是以大人没有见过小人也正常。”

陶犀为了揽权,一人独掌整个将作监,指派胡监丞到宫内监管八宝殿修筑,自己却留在监所笼络人心,怪不得那些劳工对他言听计从。

“你一回将作监,便打理好一切,令人人各司其职,也可见你能力不错。”宋怙说道。

胡监丞听她这么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误会了。下官虽是将作监丞,但对监所的情况也无甚了解。都是一位小伙计详细说与我,并提了许多法子,这才好规划了许多。”

察言观色,聪敏机灵,宋怙不免想起昨夜见过的小元子。

“如此,你反而省心不少——我今日来,是为两件事须交代,你且听清。”

“第一,你到宫中去,查验已建成的六座宝殿所用木材是否为黑红桃木,以及剩余两座殿所备木材,若是,最好不过;若非,即刻将各数告于我,”宋怙思忖一番,忆起柳今尧所说翰林院书架的状况,补充道:“不知怎样查验的话,便用白蚁,一试即知。”

“第二,派些人手去丈量各个宫殿结构同数量,重新绘制图册,尽快,尽早,送至西阁。”

“这两件事,都需你亲力亲为,不可有疏忽,任何不妥及时向我禀示,每日申时,我都在此,若要寻我,亦可往工部。凡我所述,你可悉知?”

要赶在小满前完工,本是妥当的,谁知忽地生出这样一桩事,不止正在筑建的两座宝殿,连同先前已建成的六座亦要仔细查看一看,终归事关国祭,不可不慎。

宋怙刻意放慢语速让胡监丞听清,他也的确是个可塑之材,很快便理清了头绪。

“是,小人听明白了,定亲自着手,不漏任何一处,请大人放心。”

他们正说着,已走进南面房,昨夜的低廉木头已不复在,一盏盏明亮的灯笼挂满了南面房,一夕之间变了样。

看着眼前精美别致,画工堪奇的灯笼,宋怙又扭头对胡监丞问道:“那个伶俐的伙计。可否带我看看?”

胡监丞原以为她还要吩咐什么事,没想到只是想看一个劳工。

“自然。还请大人跟我来。”

他带宋怙走到了厂房最后,见一群人围成一团,走近看,才发现小元子坐在中间,正专心致志地勾画一片祥云。

只是一天的功夫,他便收获了不少崇拜者,不仅是因他精湛的画工,更是因为他昨日揭破陶少监多年来对劳工们的压榨。此时此刻,一众围观的人中便不乏有赞叹声。

“哇,元子哥,你也太厉害了!这手艺,这画工,我真是一辈子也赶不上!”

“这算啥?你是没见昨天小元子挺身而出,救咱们于水火——”

“没大没小,‘小元子’也是你柱子能叫的?”

“呸呸呸……”

胡监丞解释道:“这就是您要见的小伙计了。大人,您别看他个子小,虽然今年才十五,但胆大心细,孺子可教……”

一众人这才发现他二人,立马四散开,各忙活各的去了。

胡监丞也不打扰他,待小元子画完最后一笔,将灯笼搁下,他这才开口:“小元子,这位宋大人可是指明要见你的,快见过大人。”

小元子没抬头看宋怙的脸,他俯身打了个揖,看着很是别扭。

“见过大人。”

宋怙屏退了胡监丞,搬了张椅子坐下,随后开口:“小元子,你可还有旁的兄弟姊妹?”

小元子见她问的竟是自己的身世,怔了一瞬,小心翼翼抬头,这才认出了她,答道:“大人,小的自幼双亲亡故,上头倒是有长兄如父,可几年前的年关没等到大哥,只等来了将作监的几块铜板作抚恤,小的听说这不关我大哥的事,但其中与陶少监脱不开干系。故日日钻研木工,丝毫不敢差,这才得以入了将作监接近陶少监,拿到了证据。”

说这些话时,小元子与方才绘灯笼的样子大相径庭,宋怙察觉到他喉中哽咽,轻轻叹气。

父母双亡,兄长忽毙,小心隐忍,等待时机,这对于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年而言很是残酷,可就是在这般残酷下,他成功了,成功为兄长报仇,为同伴申屈,他坚毅、果敢,宋怙更加欣赏。

她重新审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麦色肌肤,个头比同龄人小些,身板看起来也瘦弱,麻衣上还沾了几点染料。

“昨日,多谢你。”

小元子止住了哽咽,敛容作揖:“这本就是小的应做的。”

漆黑的夜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一少年人在汴梁马行街上奔跑,任大风袭来,他加快了脚步,他不懂什么黑木红木,也不懂宋怙可能命悬一线,他只知道拼命地向宫城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担在肩头。

“若此风波过后,本官得以升迁,你可愿从此跟随我,一同登上那琼楼云宇?”宋怙接着问。

小元子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她说:“若不然,本官也不会拉你下水——小满过后,你可到工部,给我答复。”

留下话,她便离开了,只小元子站在原地思索。

宋怙没有十足的把握,此案她虽有功,但也失察,且鲁莽行事,不知会降下来怎样一个名头。

至于曹魏衡所说的什么擢升,她更不敢肖想。

但至少,她无怨,不惧。

尽己所能,不坠青云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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