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一大早,来的是华君。
“兰仙君,玄轻战神找你有事。你快打扮一下。”
兰琢立刻严肃起来问:“战神找我何事?”
华君挤眉弄眼:“你见了便知。”
兰琢一听,也十分重视,于是他拂袖而起。“走吧。”
华君呆立不动,他也跟着甩了下袖子。
“您这就……打扮好了?”
兰琢疑惑道:“我穿了衣服呀,究竟是哪里不得体?”
兰琢这身衣服和在凡间别无二致,除了布料轻薄丝滑,也去掉了凡间门徽;一身淡色水蓝,清雅别致,的确仙气飘飘。
华君抚额。
“您这件衣服都穿了三天了,上次见战神也穿的这件,不如换了吧。”
兰琢更加疑惑:“可我每天都会施清洁术,你闻,没有味道的。”
何止没有味道,药仙给他种下的白梅仙气还久久未能散去。
兰琢又道:“我也没有别的衣物。”
华君再度无语凝噎:“你、战神、我,算了,就如此吧。”
华君腾云驾雾瞬息间便将兰琢带到,但却不是御魔殿,而是在一个偏远的神仙殿内。
这宫殿空置久了,到处都是蔓延的仙花奇卉,泡在云里久了,屋檐砖瓦也都松垮潮湿。
一进门,像进了个水帘洞。
兰琢拍掉落在肩上的水珠,有些奇怪。
“玄轻战神怎会在此?”
一道声音传出:“我听闻你还未分配仙宫,于是便自作主张将此地打扫,希望你能喜欢。”
兰琢一呆,这才发觉这不是云雾造成的水珠,而是与他凡间修炼之地相似的洞府。
只是凡间有瀑布急湍,此处天上水不知从何而来。
兰琢一下子有些动容。
其实他并没有离开很久,几日前他还起早贪黑地练剑,可此时回忆起来,却仿佛过了许多年。
一下子地覆天翻。
兰琢本想说,来了这天上,若一切照旧,多少是有点飞升了和没飞升一样。
但见到玄轻战神这般为自己费心,他又不好说些扫兴的话。
于是他点点头。
一转身,华君已然不见了。
兰琢跟着往里走,他问道:“玄轻战神竟去过我的门派?我师父他们可还安好?”
玄轻背影宽厚:“你怎么叫得这样生疏,既是同僚,你喊我玄轻便好。”
兰琢在舌尖把两个字轻轻转了一遍,终是不敢开口。
“好。”
“见你兴致不高,并不喜欢吗?”
兰琢继续答应:“喜欢。”但表情却仍旧是严肃的。
没办法,他喜怒不轻易形于色,这也是无情道义之一。
玄轻问:“我见你这般拘谨,是因为怕我吗?”
兰琢摇摇头。
“我也说不上来。”
“那看来是因为他们了。”
玄轻右手往下压,一股无形气流往外推去,不远处传来许多“哎哟哎哟”的吃痛声。
兰琢惊诧地看见一些花草忽而摔成个活人。
刚才他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有这么多人藏在这儿吗?
兰琢暗暗吃惊,看来玄轻战神确实无人可挡,哪怕是仙界也有许多仙子仰慕他,偷窥他。
其中许多人还是熟面孔。
兰琢正想去扶起几个站不起身的小仙子,忽然之间一阵巨响,他低头一看,自己站着的地板已然开裂,那道裂缝顺着墙面迅速蜿蜒而上,整座楼阁瞬间裂成两半。
——糟糕,玄轻法术太过强悍,直接把这栋改造危房给弄塌了。
石块像雨点一样倾泻,兰琢还未来得及闪开,一只手便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兰琢想不通。
周遭那么些个文弱仙子、没法术的小仙童,战神不去保护,玄轻为何要保护自己这么一个身手矫健的剑修?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么危险的时刻,有些神仙不想着挽救损失,反而不知从哪掏出鲜花,往天上一直扔。
他吹走落进嘴里的花瓣,正想开口。
玄轻英明神武的脸颊近在咫尺。
兰琢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被一把揽起,他此时竟是在玄轻战神的怀里!
他修炼十年总是扮演着从天而降保护别人的拯救者身份。
忽而被人护在怀里,兰琢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一幕,多少……有点荒唐了。
……
大庭广众被人搂在怀里,哪怕是他最崇拜的玄轻战神,兰琢也颇感郁闷。
尤其是小仙童们捧着脸颊亮晶晶看过来的眼神,更是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很怪,太怪了!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思考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别全部归结于自己道法生疏,给剑修们丢人了。
左右天命没给他安排差事,兰琢闲来无事,便准备自己动手修复这座宫殿。
但此事也并不顺利,这落霞宫怪得很,明明只有他一人,他却有时会听到别人的说话声。
有一回,他半夜被一阵闪烁绿光给惊扰,他跟着动静追出去。
仙宫零落,阴风阵阵,无声的脚步一前一后,兰琢凭着直觉追出去,却正好与器仙正面撞上。
燕灵面容惊讶。
“天色这么晚,兰弟步履匆匆要往何处去?”
兰琢焦急道:“方才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从我这里出去?”
燕灵思索着,慢慢露出笑容。
“兰弟,不瞒你说。你这仙宫原先是掌管鬼域的某位仙僚居所,你有时听到奇怪声响怕是他遗落的什么小玩意儿吧。”
兰琢点点头,神色缓和下来。
“原来如此。不过燕兄是如何知道我听见了奇怪的动静呢?你这夜深露重的,又怎么会在此处?”
器仙:“我……我是来,我是特地来给你送剑的。”
兰琢眼睛一亮,所有猜疑顿时烟消云散。
燕灵自称是替玄轻战神带的。
玄轻最近事务繁忙,一直在魔界没回来,但是常常托人给自己带些小礼物。
每天一碗雷打不动的仙药,而有时只是一个小摆件,一根灵兽羽,而后是妖魔内丹……直至今日,兰琢收到了一把崭新的宝剑。
兰琢自己的剑已经被雷劈坏了。
飞升上来后无所事事,每天莳花弄草、摆弄砖瓦,自己都习惯了双手空空的感觉。
可玄轻竟特意为他打造了一把剑。
浑然天成的晶石,见血封喉的锋利,精美绝伦的剑鞘……这剑一切都无可挑剔。
兰琢捏着这把剑,呆呆看了好半天,这才运气注入灵力,与剑意合而为一。
兰琢舞剑舞得过于专心,已到了忘我之境,斗转星移、月落日升,身旁人去去来来都没有注意。
不知何时,燕灵已经走了,一个陌生仙子到来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兰琢舞完那一式,这才鼓起了掌。
兰琢立刻收剑,看向这个一身红衣的不速之客。
兰琢见他有点眼生,对方轻笑着自报家门。
“我是姻缘神君座下的小仙殷六,路过兰仙君府邸,特进来看望,不打扰吧。”
兰琢见他已经坐下给自己斟茶了,显然并没有真的觉得“打扰”,但他还是礼貌回答。
“并不会。”
二人相顾无言,殷六扫视着尚未完工的房子,问道:“可还习惯?”
兰琢答:“我一向是个随遇而安之人。”
殷六手指轻敲着石桌,那笃笃声让兰琢有些烦躁。
“随遇而安之人?兰仙君竟是这样自以为的。我以为随遇而安是用于总是漂泊不定之人,可仙君从未落入什么真正的险境呀。”
兰琢盯着对方的眼睛看,那眼珠黑得仿佛一切光都透不进去。
“你好似对我很了解?”
殷六摆手:“谈不上,只是有幸看过仙君的生平罢了,毕竟无论仙凡,所有人的命卷都要呈到姻缘神君殿上的。”
兰琢波澜不惊,他并不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知晓的事,但是殷六这番作为仍然让他有些不舒服。
“兰仙君的姻缘命格十分精彩,甚至算是命犯桃花,仙君可想知道?”
兰琢修了无情道,在凡间时,和桃花二字可以说是毫无关系,更不必提飞升天界后,何谈姻缘二字。
他已认定殷六是在诓骗自己。
“难道你可以随便泄露天机?”
殷六的手停住。
“的确不可。”
他忽然起身,从袖里掏出几卷书。“兰仙君独自居住未免寂寞,这两本书乃是我亲笔,特赠予你消磨时间。”
他扔在桌上,转身便走了。
等人彻底离开,兰琢这才把留在桌上的书拿了过来。
他一边翻一边琢磨着:自己必须得研究个法阵了,不然谁都能忽然闯入,这地方和驿站没什么两样了。
刚翻开两页,兰琢便像被烫到一样把书丢下了。
……里面的内容有些过于离经叛道了。
——书名《无边风月无边醉》,还是插画版。
随便一翻就能翻到前些日子与自己闲聊的神仙名字,以及他们的段段情史。
兰琢刚翻开的那页写的是华君。
不得不说,兰琢前些日子一直记不清的同僚,这本书翻过便立刻能有大致印象。
若书中所写属实,那些神仙玩得倒挺大。
华君在飞升前有一结发妻子,飞升后竟将人忘在脑后,等他记起时,凡间倏忽几十年,他的结发妻已成为一具白骨。
华君十分受打击,竟在人间搜寻妻子转世,被有心之人利用,认妖为妻,过了一段荒唐无边的时光,差点被冒充的邪魔盗走仙器,最后天命降罚,九死一生。
兰琢看得唏嘘。
怪书。
兰琢感觉眼睛酸涩,竟有种要落泪的感觉。
兰琢顿时警惕起来,将书丢到了一旁。
八卦看多了动摇道心,兰琢发誓再也不翻开了。
如此窥私,也实非君子所为。
无论真假,自己都不方便再看了。
兰琢将书丢开,反复擦拭自己的宝贝剑,可眼睛忍不住往那边瞥。
他心中确实有好奇。
玄轻战神,他亦有这般波澜壮阔的情路过往吗?方才殷六谈论自己时语焉不详,这书里会不会有自己?
兰琢忍了又忍,还是将书拿了起来。他快速翻找着,最后将指尖按在玄轻那一页。
与其他人不同,玄轻战神那一页十分简短,也没有什么配图。
“玄轻战神,掌管魔界纷争,传闻在魔族有佳丽三千,但传闻不可信。
为人时残酷冷血,飞升后亦是不近人情,应是个孤独终老的寡运,然而天命降一情劫。”
兰琢看着这几行字有些奇怪。
玄轻战神冷血残酷、不近人情?我见他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十分好说话。
对待自己更是好得不得了,从没摆过什么架子。
这一页都是胡言乱语呀!
兰琢心想,尤其是最后一句,“天命降一情劫”,之后呢?怎么没有说完?
他这般想着,已经把这本书打为胡乱编排的野史,心里反倒恢复平静。
他一路划到最后,没想到还真有自己的份,只是关于自己的部分也十分奇怪。
最后一页上只画着兰琢的画像,眉毛眼睛都极为传神,唯一不同的是……画像里的自己哭得极为伤心。
兰琢从未这样哭过,他盯着看,竟不由自主眼中蓄泪。等他察觉时,立刻将书合上,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绝不能再碰。
兰琢不知道殷六把这书给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直觉并不是好事。
几日匆匆过去。
兰琢的庭院也渐渐有声有色,华君忽然来找他。
他一边喘着大气一边笑道:“兰仙君你怎么一人在此?天界大宴,就等你了。”
兰琢挠头:“什么宴?没人告知过我。”
华君把兰琢手里的木工活扔到一边,拉着他就跑。
“啊,是我忙忘了,抱歉抱歉。”
两人跑了几步,华君忽然停下,将他推了回去。
“仙君你这身打扮也太过朴素,快换身好看点的。”
华君挤眉弄眼。
兰琢又挠头。
“我只有这身。”
华君一拍掌,自得道:“这回我给你带了两身,不知道合不合适。”
兰琢推脱:“既然很着急的话,我就这样穿吧,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华君猛摇头。
“今天是个重要的场合,你将要见到大人物!必须得打扮得漂亮。”
兰琢心里不认可,但他不喜欢与人争执,于是便应下了。
华君一翻手,两套衣物便凭空出现,一套火红如枫,一套则是粉嫩若桃。
兰琢嘴角抽动,他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太张扬了。
但华君目光切切,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犹豫再三,他拿走了那套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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