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光想着要给闻煜明送新年礼物了，把越澧第二天还要祭天祈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一边心疼地让子礼哥哥路上睡一会儿，一边又不时地透过玉辂的小窗外看向东边，天光即将抵达，天际已经有了萌萌亮意。
新的一轮山河社稷大阵要从东章大陆的中心歧阳山铺来了。
沈黎目光幽沉，他已经吩咐好了人把护国大阵布置妥善，等山河社稷大阵铺开来后，它就会发挥真正的作用，将山河社稷大阵对越澧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但天时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天机阁也必须综合评定各国天机使交上来的资料进行调阵，哪怕是有心偏颇玉华，也必须一点一点来，如果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地改动，恐会引起天时大乱。
十二岁那年唯一窥伺天机的几幕深深地刻在沈黎的脑海，虽然只是几个片段，但也足以说明——乱世将近。
他能做的，就是在这乱世之中，努力保住子礼哥哥和他的国家。
眼皮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闻煜明伸手盖住他的眼睛，然后将他扯进怀里按住：“别想了，你也睡一会儿。”
被迫趴在子礼哥哥怀里的沈黎听着有力的心跳，周围的气息让他安心。
所幸越澧的祭天祈福仪式并不复杂，到越山南麓山脚下，沈黎先从玉辂里出来，他听到周围响起低低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沈黎在心里叹气，他也不想的，玉辂本是君主座驾，按理说自然是不能坐他人的，尤其是还在祭天祈福这种重要的场合。
可子礼哥哥那时候非要他上来，不但如此……
沈黎伸出手，扶着探身出来的闻煜明下玉辂，金桂捧来了天璇印，闻煜明看着沈黎，沈黎低声说道：“这真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闻煜明淡淡说道。
他从金桂手里拿过天璇印，递到沈黎面前，沈黎只好乖乖捧着。
果然那窃窃私语之声又大了些。
闻煜明自从登位以来，天璇印就被闻临天和傅旻把持，傅旻为了防止闻煜明抢印，平日里需要用印之时只肯亲自带着空旨去须弥境里扣，而这种祭天祈福需要真印出现的场合，闻煜明只能捧假印——毕竟不会有人想到君主手中的不是真印，也不会有人去验证。
如今真印现身，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和之前的假印有什么区别，他们只惊讶的是，原本应由君主捧的印现在由君主交给了那个天机使！
这一般是君主要传位给少君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
臣子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朝中的传言在慢慢坐实。
有的臣子捏了一把汗，君主应该……不会搞什么禅让吧？
捧印，就意味着要和君王一起登上祭台。
沈黎抱着天璇印，顶着落在身上的各种视线，和闻煜明一起缓步登上祭台。
“别紧张，”闻煜明低声说道，“我做什么跟着做就行。”
沈黎张了张口，他倒不是紧张，他只是……
“吉时已到！君王祈礼！”
沈黎抱着天璇印，原本跟在闻煜明侧后半步，群臣哗啦啦地跪下，就在这时，闻煜明伸手隐秘地把他往前拽了拽，而自己稍微错后一步，和他并肩。
沈黎脑子顿时一懵，这于理不合啊！
但除了唱喏的礼官谁都没有发现这一幕。
礼官目瞪口呆地看着，还是一旁的银桂拽了下他的袖子，给他比了个“继续”的口型，他才反应过来。
“一……一敬天道！”
专业素养让礼官将后面的唱词顺利地念了出来。
但沈黎则脑子乱哄哄地。
他和闻煜明并肩，祭了天，拜了地，又为苍生祈福。
为什么……为什么有点像……
他心如擂鼓，脸上不由自主地发热，他偷偷地看了闻煜明一眼，闻煜明闭上双眼，虔诚地走完最后的流程。
沈黎便也不敢再分心。
祭天祈福的最后一瞬，恰逢太阳从东边升起，而随着阳光铺开的，还有那从歧阳山来的山河社稷大阵。
天光乍亮，那阵线随着日光铺向大地，沈黎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抬起头，目光看着那隐匿在阳光中的阵线闪耀，而下一瞬，半空中的另一层阵线亮起，两层阵线在光中交汇融合，最终隐匿在蓝天之上。
成功了！
沈黎微微放下心来。
祭天祈福结束后，沈黎和闻煜明回宫，折腾了一晚上加一个清晨的众人终于得以休息。
沈黎美美地睡足了一觉后被饿醒，醒来便看到闻煜明坐在榻上看书，见他醒了，递给他一盘糕点。
“先垫垫，一会吃晚饭了。”
沈黎这才想起来今天大年初一，有宫宴。
“诶对了，”沈黎一边啃着糕点一边凑到闻煜明身边，“我要不要给闻焕那小子准备红包呀？”
闻煜明看着书说道：“闻焕早上来拜年的时候我封他红包了，你没比他大几岁，不用给。”
沈黎笑嘻嘻地伸出手：“那我不用给他，是不是子礼哥哥得给我呀？你看你都给闻焕了。”
意思就是说，既然他和闻焕是平辈，那么闻煜明给了闻焕也不能少了他的。
原来在这等着呢，闻煜明看了他一眼，总是冷着的一张脸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拿出一封红包：“给你的。”
“谢谢子礼哥哥！新年吉乐子礼哥哥！”
沈黎开开心心地拿过红包，红包里面的东西有些硬，他好奇地打开，发现竟然是十枚金叶子，顿时笑开了：“哎呀，这么多钱，看来出去住暂时不用愁没钱置办家具了。”
闻煜明闻言笑容收敛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书，眉头微皱：“出去住？谁说你要出去住？”
沈黎小心收起红包，凑过去小声说道：“子礼哥哥，你听到外面的那些传言了吗？”
闻煜明垂眸：“传言？”
“就是，就是说我和你有……龙阳断袖的那些……”沈黎看着闻煜明说道，“哎呀，他们都是瞎说的，但是也不能放任他们乱说不是吗？”
沈黎想的是，他是喜欢子礼哥哥没错，但是子礼哥哥不一定喜欢他啊，小时候告白就被拒绝过一次，再次开口他必须郑重再郑重，而在他开口之前，他可不能让子礼哥哥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名声再被玷污了。
万一子礼哥哥不喜欢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沈黎心里酸酸地想，他总不能影响子礼哥哥找媳妇么。
尤其是今天早上的事……这谣言肯定愈演愈烈，后面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嫁进来啊，子礼哥哥又不是那些搞强取豪夺的暴君。
闻煜明看向沈黎：“你在乎这个？”
“当然在乎！”沈黎努力收起心里的酸涩，露出一个乖巧的模样，“当年子礼哥哥你和我说过的，要爱惜名声，我可是时刻牢记于心的！”
“所以在外面刻意用自己的名声和傅旻的名声同归于尽，也要做垫脚石把我的名声抬上去？”
闻煜明的反问让沈黎愣了一下。
“子礼哥哥……你，你知道了？”
闻煜明深深叹息，他伸手弹了沈黎一个脑壳蹦：“别瞎想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安心地住在这里，如果住腻了，允许你偶尔去天机处住一段时间，或者想开府的话，让金桂帮你物色一套院子。但是——”
闻煜明伸手捏了捏沈黎的下巴：“外面都是偶尔留宿的地方，虽然现在傅旻没了，但难保有其他什么不安全的因素，还是住宫里来我才能放心。”
子礼哥哥已然松了口，沈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他在心里默默腹诽，闻临天和傅旻都没了，现在越澧完完全全是子礼哥哥的地盘，又能有什么不安全因素啊。
然而，到了宫宴之时，沈黎才知道闻煜明说的是什么。
几番歌舞毕，玉华的使者面带笑容呈上年礼，那些华而不实的玉华特产和瓷器被抬上来展示又抬下去。
到最后，那位玉华使者笑着说道：“这些是给越澧国君的礼物，还有一礼，是赠与越澧新上任的天机使沈大人。”
坐在闻煜明左下手的沈黎一愣：“给我？”
“去年天道统析的时候，墨阁主托了我国天机使，说若今年越澧有了新的天机使上任，便在过年的时候给他送一份礼物。”
那位玉华使者拍了拍刚刚抬礼上来的侍从肩膀，方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躬身抬东西的少年，现下这少年缓缓抬起头，看向主位，对着闻煜明和沈黎的方向露出一个笑。
沈黎有些疑惑，这人看起来面目极其普通，能有什么……
他还没想通，只见闻煜明缓缓起身，向着那少年走了过去。
沈黎不知道的是，在闻煜明的眼里，这少年的模样和十二年前的小沈黎一模一样！
闻煜明站在那少年身前，定定地看着他，玉华使者脸上露出得逞的笑。
但下一刻，闻煜明抽出随身佩剑，一把将人捅了个对穿！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大过年的见血吗？！
玉华使者脸上的笑容一滞，而沈黎突然明白了过来！
“君上……君上！……”
沈黎飞奔过来，伸手抱住闻煜明！
可闻煜明脸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眼看就要陷入疯魔之境！
不得已，沈黎咬牙，大声唤道：“子礼哥哥！
闻煜明的动作停了下来，眼前的迷雾骤然散去，面前之人的模样发生了变化，再定睛看去，哪里还有刚才那酷似十二岁时沈黎的模样？
他的腰上一紧，沈黎死死抱住他的腰，将他的手从剑上拉开，把他挡在身后，对周围大喊道：“来人！护驾！”
然后他对着那个玉华使者怒道：“此人利用阵术让君上陷入幻境，将他抓起来！”
闻焕和丹桂飞身上前，闻焕控制住那玉华使者，丹桂去解决那被闻煜明刺中的人，却不想他刚碰到那人的肩膀，就听“咔哒”一声响起，那“人”顷刻之间散开!
竟然都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傀儡？！
紧接着又是“哐当”一声。
沈黎低下头，从那被闻煜明刺中的傀儡身体里，掉出来了——一个包裹？
沈黎俯身捡起那纸包打开，然后手顿住。
是一包凉果饼，而隔纸垫着那包凉果饼的，是一面镜子。
肩膀一沉，他转过头，闻煜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子礼哥哥……”
闻煜明看了眼那镜子，对着那玉华使者冷声道：“我不会杀你，但你回去告诉你们天机使，让他把话带给墨寒辰，从即日起，越澧停止对天机阁的一切供奉，脱离山河社稷大阵的庇护，不会再给天机阁提供任何越澧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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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祈福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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