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庭留给自己准备礼服的时间很短,他在一楼沿街的店铺挑了一身黑色西服,很简单的款式,领口用了真丝缎面代替,是点睛之笔。得益于他的好身材,西服十分合身,像是量身定做一般。付完钱,他同样嘱咐店员送到饭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繁华又比白天更多了几分暧昧朦胧。
顾鹤庭带着冷玉修去了江边,在一个可以看见江景的露台,吃了晚餐,还是西餐。
一顿饭下来,冷玉修已经基本可以用刀叉完成。
晚饭过后,时间尚早。
两人沿着江边散步回华懋饭店,晚风吹得很舒服,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仿佛要将人心底的秘密都吹散。
冷玉修突然问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
“你与穆小姐的婚事,打算怎么办?”
顾鹤庭没什么犹豫,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娶她的,没有感情的婚姻我无法接受。”
冷玉修知道顾鹤庭受了西方思想影响,崇尚婚姻自由,为爱而结合,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他那句话,是不是在影射自己。
“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顾鹤庭不屑得冷哼一声,“他管不着我,我娘都不在了,我也不会在那个家待太久。”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发丝。
冷玉修觉得有些冷,耸了耸肩膀,心里好像空落落的,“那你是有别的打算?”
“我想参军,去北上找我舅舅。”
难怪他喜欢打枪骑马,对做生意完全不感兴趣,原来他有自己的计划,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那座宅子里,原来......
冷玉修又问,“准备何时走?”
“不知道。回国后,本来只打算在家待几天就走的。只是——”他突然不再往下说,看着冷玉修,像在思考什么,眼神没有焦点,又或许他根本没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向别处。
她没有再说话,沉默的时间里,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等他的答案。他已经有了打算了,不是么?答案显得无足轻重了。
直到前面没有路,过了一个拐角,夜幕中的华懋饭店更显奢华。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完。”顾鹤庭突然开了口,给出了答案。
冷玉修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是什么事?她好像一个被拉出幻境的精神病患者,虚无缥缈逐渐被现实吞噬,她笑了笑,轻声道:“那祝你成功。”
顾鹤庭笑了,有了夜幕的遮掩,暧昧也醉人。
冷玉修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这样的日子,在老宅她是想都不敢想的。顾鹤庭也没有来打扰她,也许是在为了晚上的宴会养足精神。
她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翻了个面,趴着,还是没有起来,昨晚失眠了,辗转反侧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她始终觉得应该是晚饭后的那道甜点惹的祸,是咖啡味的。
光线从窗帘缝隙溜进来。
“叩叩”
冷玉修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没有去开门。
“叩叩”
又是两声,她本能得觉得应该不是顾鹤庭,敲门的节奏不太一样,如果是他,在敲了两次以后,没有得到回应,一定是会伴随着吼的。
“谁啊?”
“冷小姐,是顾先生叫我们来帮你化妆的。”门外一道清丽女声。
化妆?冷玉修再次感叹,顾鹤庭想的真是周到。她磨磨蹭蹭下了床,又磨磨蹭蹭去开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穿着剪裁得体的套装礼服,手中提着个皮箱子,头上斜戴着一顶礼帽,典型的西式装扮,十分时髦,
而男人的装扮,则有点奇怪了,他上半身穿了一件窄腰的西服,下身却搭了条极为宽松的裤子,脚上踩了双大头皮鞋,头上戴了一顶像烟囱一样的黑色礼帽。
“你好,美丽的女士。”看见冷玉修,他十分绅士得脱下帽子,屈膝半跪,亲吻她的手背。
冷玉修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回了一句“你好”便慌忙抽回手。
她将两人迎进屋,又确认了一遍,“是顾鹤庭让你们来的?”
男人眯着眼睛点头,“是的,女士。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今晚最美丽的女人。”
他的声线比普通男人细,讲话也是轻声细语,还伴随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冷玉修这才看清他,男人的五官很精致,眼睑上画着蓝色的眼影,像妖姬一样。
在梳妆台前坐下后,女人打开随身携带的皮箱子,里面装满了冷玉修见都不曾见过的化妆品。女人看出她有些忐忑,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Alan的化妆技术是顶尖的,女歌星吴莺莺是他的老客户。”
吴莺莺?那张充斥满红色的海报在脑子里一晃而过,那可当真是极致的视觉盛宴。
Alan工作起来很专注,根据冷玉修当天礼服的试样,特意为她设计妆容,他像一个神奇的画手,以脸做画布,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副动人画作。发型则是烫卷了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既符合晚宴的隆重,又不失少女的俏皮。
折腾了将近一下午,冷玉修站在镜子前的时候,险些没有认出自己,脸还是那张脸,五官还是那副五官,可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果然人还是得靠衣装。
Alan的化妆技术很高明,他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造,而是在保留原先五官优势的基础上,适当做了些修饰,配合上那一身纯白礼服,明明从头到脚都很简单,却怎么都叫人无法忽视。
“美吧?”Alan双手抱在胸前,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冷玉修看着镜中人,“怎么和海报上女歌星不一样。”
Alan手一挥,说了句冷玉修听不懂的英文,“less is more。”
“好了吗?该出发了。”门外传来顾鹤庭的声音。
冷玉修踩着高跟鞋,站在门后,手握在把手上,感觉心脏咚咚跳的厉害,她敛了敛有些紊乱的呼吸,深深吸气,然后转动门把手。
门打开,彻底将两个世界连接,正直昼夜交替,一黑一白,双眼之外都成了虚妄之地,时光交错静止,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单薄,单薄的只容得下彼此的身影。
她仰起脸,似乎在等待一句赞扬。
“真好看。”
她的眸中星尘万千,顾鹤庭在里面看见了自己俊朗的五官,他声音像是一种邀请,邀请她前往他的时空。
“你今天也很神气。”冷玉修难得夸赞道。那件西服很衬他,里面没有搭衬衣,深V让蓬勃的胸肌若隐若现,头发全部梳向脑后,眉星目剑。虽然她一直觉得顾鹤庭确实有副好皮囊,但今天确实更胜一筹。
“谢谢。”他眼睛眯到一起,“不过我昨天也很神气,前天也是,大前天也是......”
冷玉修刚想骂他,真幼稚。
突然眼前蹿出一个人影,准确来说,不是蹿,那人很高,很壮,像一道墙立在那里,遮挡了一部分光线,叫人无法忽视。
顾鹤庭侧了个身,冷玉修看清那人约四五十岁,穿一身深蓝色军装,衣领和腰带都是金色的,肩章上有流苏,左侧胸口挂满了勋章,他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这位就是冷小姐?”
冷玉修心头一惊,他的声音低沉却浑厚,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般,在酒店过道留下回音。
纵使顾老爷子,也没有这般威严。
“正是。”冷玉修恭敬道。
“这是我舅舅。”顾鹤庭介绍道。
冷玉修知道顾鹤庭的舅舅是陆军总长,姓高,“您好,高总长,我叫冷玉修,是鹤庭的大嫂。”
高伯平颔首,“哦,我知道,这小子跟我提过。”
冷玉修心想,既然遇到了,就趁机问问杭城货船的事,“高总长,那......”
高伯平好像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提前打断,“冷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出发了。”
剩余的话,尽数咽回,冷玉修:“好。”
高伯平的车停在饭店门口,宴会场地很近,顾鹤庭全程开着车窗,下车时,冷玉修并没有晕车反应。
江边码头,停泊着一搜游轮,有四层楼那么高,船身用玻璃打造,通体透明,隐约能看见里面熠熠生辉的灯光和窜动的人影。
高伯平昂首阔步走在前面。
冷玉修穿着高跟鞋,走得并不快,顾鹤庭屈着手臂让她挽,两人慢悠悠跟在后面。
“今天的宴会在游轮上举行?”
顾鹤庭边走边回答:“嗯,这是周氏远洋新投放的游轮,据说是目前国内体积最大的游轮。除了有餐厅,客房,还有歌舞厅和宴会厅。”
冷玉修嗯了声,又问道:“今天来的可都是名流?”
“算是吧,还有租界的外国人。”顾鹤庭如实说,而后又想起什么,“对了,洋人的礼仪和我们不太一样,习惯吻手礼或者贴面礼。”
“吻手礼?”冷玉修又想到下午Alan的奇怪举动,原来是一种礼仪。
“嗯,吻手礼就是男士亲吻女士的手背,视作尊重和礼貌。”
“那贴面礼?”冷玉修皱了皱眉。
“顾名思义那就是亲吻脸颊,不过一般只有法国佬才喜欢那么干。”
“那沪上有法租界么?”
顾鹤庭眯起眼睛笑,“有!”
冷玉修眉头皱得更深了。
顾鹤庭主动牵起她的手,柔声问道:“紧张吗?”
冷玉修没有挣脱,点点头,“有点。”
顾鹤庭手心收紧了几分,声音在风中散开,比刚刚更温柔,“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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