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丁织曾放言,沈莫作为“有犯事儿前科兼分流考试都没通过的未成年人”没人敢用,但这次听到沈莫的请求后,她只微微一愣,便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她把那本《陨灾、灵狸矿与游走裂隙》改夹在腋下,看了看手环,说:“下午给你办这事,晚上给你消息。我差不多得走了,还有什么事儿没?”
“我今天从梦境中醒来后你不在,”沈莫说,“后面再有类似的情况,可以先在‘此刻’上给我留个言吗?”
“啊,我当时忘了。”丁织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行,还有吗?”
沈莫踌躇地看了看四周,整条走廊里只有他和丁织两个人。他小声说:“我成为回溯计划的正式测试员,这个你知道了吧?”
看丁织点点头,他低声将自己从梦境中苏醒后的所见所闻简单讲了一遍,最后问道:“那个‘神奇脑数据的副本’与我有关,对吗?”
丁织的眼神里泻出一丝狂热意味。她咧出一个大大的兴奋笑容:“对,那份数据就是你在梦境中活动而产生的脑数据,它简直完美无缺!”
“能再详细地说说吗?”
尽管沈莫的口吻平和,不过丁织比沈莫想象中来得要敏感,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在手环上操作几下,降了个密声帘下来,保证般首先说道:“当然了,回溯计划的研究重点不是你,是那些病程处于第三阶段的患者。”
见沈莫维持着专注聆听的神情,她继续往下讲:
“但是,当测试员在梦境中作出某种举动,且该举动导致患者的脑数据也随之异常波动时,测试员和患者的脑数据无疑都需要被重视。你的脑数据,它有两个尤为显著的特点——”
丁织眉飞色舞地比了个二的手势。
“第……不行,我得先说几个前提,首先,脑数据可以反应出人的情绪类型和强度,其次,对于患有情感衰弱症的人群而言,无论何种情绪,他们在产生这些情绪时,都会低于某个标准范围的最高点。
举个例子,12岁以下的孩子悲伤时能产生的情绪强度,可以被类比为一座海拔九千米的高山,这就是标准范围,那么被确诊患有情感衰弱症的人,他们的悲伤能‘生成’的高山,其海拔可能只有八千米,七千米或六千米。他们产生的情绪强度永远不会达到正常人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正常人,沈莫留意到丁织使用了这个词语。不合时宜地,一丝荒谬的感觉爬上他的心头。
要这么说的话,这个星球上的绝大部分成年人,可是无法被纳入“正常人”中去的。
“即便病程刚进入第一阶段的患者也不行吗?”沈莫问。
丁织摇头。“就算是那样的患者也不行。”
“你说的‘正常人’,指的是12岁以下的孩子还是……?”
“是12岁以下的孩子,所有的标准范围都是从12岁以下的孩子中测试得到的。”
还是不对。沈莫暗自皱眉。
12岁以下的孩子能作为判断基准吗?至少在沈莫看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刚迈入青春期,严格说来身心尚未成熟,甚至难以具有表达和感知复杂情绪的能力。
而且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要获取这种所谓正常人可产生的情绪强度的范围,其对应的实验必然在道德层面上存在争议性。
强压下一点不详的猜测,沈莫示意丁织继续。
“现在,让我们来说说你那份脑数据体现出来的两个特征。第一,你的脑数据中有极多处与患者的脑数据一一对应;直白点说就是,当患者的脑数据于A时刻表明他处于痛苦中时,你的脑数据也会随之指向共情类的痛苦、悲伤或同情等情绪。”
沈莫要起鸡皮疙瘩了。
“这很特别吗?”
“存在几处是没什么,即使是在这场测试中通过选拔的其他人做到,他们虽然变迟钝了,但也不至于变成了一块木头;重点是极多处,极多处!虽然有预想你能不受患者干扰,不会在梦境中变迟钝,你的数据还是超出了预期太多,你的情感……非常充沛。”
丁织炯炯有神地盯着沈莫,咽了口口水。
“再举个例子吧,你在梦境中的所作所为其实具有很高的保密等级,在实时复刻梦境并传回项目组的影像中,我们能看到的只有梦境中除你以外的角色的举动。在女主角的妈妈朝你和女主角递东西的那会,患者的脑数据表示出来的情绪极为复杂,大体上以悲伤为主,眷恋为辅,而同一时刻,你的脑数据表达出来的情绪是,震惊和共情类的哀伤。
在朝日随后的文字报告中,我们最终笃定,你是当下便反应过来了,辨认出这是梦境体现其主人纠结心态的节点之一。”
“由共情而产生的情绪……这也能在脑数据上体现出来吗?”
丁织轻描淡写:“为什么不能?中心研究院无底洞似的吞资源可不是白吞的。”
“让我们继续,你的脑数据的第二个特征是,可预先性的范围极广。按理来说,共情类情绪能达到的最高点也会比标准范围中的最大值小,这应该很好理解吧?只要没有亲历过类似的往事,共情就仅仅只是共情而已。而你——某些时刻,你的脑数据中没有任何指向回忆的标志,你的某些共情类情绪却直接超出了标准范围的最大值。”
在灰色长袖的遮挡下,沈莫的胳膊上冒出了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
“你们认为这代表什么?”他喃喃道。
出乎意料地,丁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她沉默了几秒钟,摇摇头说:“我们不知道,我们第一次碰到你这种情况,也许……”
她没继续说下去,沈莫没有追问她的未尽之语。
不管丁织再怎么说的天花乱坠,他在梦境中的表现有多不可思议,他对自己的看法没有改变,他没觉得自己在感性和理性方面有多大变化。
八成是标准范围出了问题,沈莫想。
虽然不知道情感强度是怎么度量的,但只作为一个门外汉,沈莫以生活经历猜测,同一种情绪,由什么引发它应该也能决定其强度上限。
从最常见的痛苦情绪来说,失去挚爱之人和喜欢的杯子被摔碎,二者的痛苦强度肯定不能相比;受外伤的痛苦和回忆悔恨之事的痛苦,肯定又是完全两码事了。
要得到这个所谓的标准范围,样本类型应该足够多,足够丰富,至少得包括有一定阅历的成年人。
除非,这个星球的社会现况不足以让成年人体验到人生百态,或是,有一定阅历的成年人都罹患情感衰弱症,不可能成为提供这个所谓标准范围的样本。
细细想来,丁织只说过12岁以下的孩子都不是情感衰弱症患者,却没说过了12岁情况会如何发展。安然和沈莫的岁数差不多,她的公民等级已经是A级了。
沈莫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哪怕周遭环境温度适宜,此刻他都想打个冷战。
不等沈莫或丁织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再开口,丁织的手环疯狂地振动起来。她看了眼手环,撤掉密声帘,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得走了,有个架得去打一打。”
沈莫下意识疑惑地看着丁织。
他没觉得丁织会向他解释些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这么近。
不过,今天丁织的表达欲显然较任何时候都要强,她把书随意往房中一扔,关上房门,拍拍双手,竟然主动说道:“知道我要去和谁干架吗?”
沈莫摇头。
丁织似笑非笑:“香饽饽,你怕是不知道,盯着你的人可从没少过,今后只会更多。这些人里,有想给你当新爹妈的,有想在你屁股后头缀上十个加强连的,还有想把你当成笼中雀的,为我摇旗呐喊,期待我得胜归来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沈莫在原地站了一会,脑子木木地回了房间。图图没有像往常一样来迎接他,而是像只真正的猫咪一样,四脚朝天,在椅面上十分可爱地睡着觉。
被关门声吵醒后,它的眼睛这才拉开了一条缝;那缝隙慢慢地撑开,先是变成月牙型,最后变成杏仁状。
图图扭动了一下毛茸茸的身体,由仰面改成侧躺的姿势,慢悠悠地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沈莫本想一进门就到椅子上去坐下,见图图在上面,便改停在厨房台面前,从保温壶中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
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哐的一声把杯子重重摔在厨房台面上。
图图凑了过来,跳上台面,在他面前朝前朝后地拉伸自己。
“主人,欢迎回来,现在是下午两点十七分。”图图边蹭他的手边说,“检测到您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局部肌肉紧张,您还好吗?”
沈莫摸摸图图的脑袋没说话。
把身上这套仅有的衣物脱下来用容柜清洗干净后,他将衣服裤子叠起来放好,洗了把脸洗了下脚,拉上窗帘,只穿了条内裤就钻到了床上,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瞪起白花花的天花板来。
许多杂乱的念头在沈莫的脑中横冲直撞,最后绕成一团难以解开的乱麻。他闭上眼睛,索性先不想了,打算睡一觉。
他让图图在饭点高峰时叫醒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后,极不安稳地睡着了,梦中全是光怪陆离的幻象。
*
仿佛只是闭眼睁眼只隔了一瞬间,沈莫被图图叫醒,一点夕阳的余晖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隙中照进房内。
黑猫告诉他,晚六点钟了。
虽然睡了好几个小时,但沈莫只感觉自己就和在梦中和人打了好几架似的,一点没得到了休息。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吃了晚饭,吃完后还在餐厅中晃晃悠悠了好几圈,没听到什么新鲜事,只好回房继续看手头有的资料。
晚九点半,手环振动,丁织来消息了。
蠢作者:我想多写点。
工作:不,你不想。
蠢作者:我想写下一个梦境。
大纲:不,你不想。
蠢作者:QU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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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脑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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