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他们一回去就看见,禺正试着用指尖去碰烛火。阿辰急忙拦他,动作间将烛火熄灭。禺想抽回手,阿辰抓得紧,一点不肯放手。
“阿辰,我没想要做什么。”禺伸出另一只手摸索着搭在阿辰手腕上,无奈地解释。
“公子……”阿辰卸下手劲,但低声说话,欲言又止,难过得想哭一般。
“我只是想旧事想的入神。你同他明早去北郊弄些竹子来,我做个纸鸢与你,好不好?”
阿辰听到纸鸢的时候微微发怔,过了一阵才应好,重新点灯。
禺又开始看书,行叁和阿辰在一旁,并不交流。行叁几次想问点什么,都被阿辰用眼神制止,行叁只能去观察看书的禺。
禺被火焰灼烧过的手指带着点不自然的红,他的眼神飘忽,心思并不在书上。
那纸鸢又是同主子有关的什么物件罢。行叁想着,悄悄去勾阿辰的小指,被触碰的人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
禺的心思在那只胡乱应下的纸鸢上,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
纸鸢是礼部尚书的公子教给禺的,样式是礼祭时常用的那种,用料小有讲究,但做法和寻常孩子嬉戏用的一般无二。
尚书公子是从小有大志向的人,混迹在礼部几个底层机构里,没有几个工人晓得他是尊贵的主子,只当他是跟着父亲做工的。
他于是学到一些小东西的做法,每每在太学里出点风头。
他同所有人一样,尊敬学问甲等的太子殿下。别人找他讨问物件,他皆要高傲地摆谱,而后殷勤地去同禺介绍。
那纸鸢的样子是大鸟,老鹰或者凤凰,不会是麻雀一类的小禽。
禺对玩乐的东西无甚兴趣,但那会诘跟着他,眼巴巴地望着尚书公子手里那根白色的棉绳。
禺当即向尚书公子问了纸鸢的做法,挑灯夜战,夜色浓重之时刚有一点样子。
到最后绘图的时候却犹豫了,他不想画什么老鹰大鹏,又觉得画些小鸟雀是在折辱自家弟弟。
未及他想明白,屋外哗然下了雨。
雨天放不得纸鸢,禺便想着推迟几日再做,于雷光中收拾东西,准备休息。
诘却抓着枚小小的灯笼,光着脚在雷雨中扑进禺的殿内。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一手握灯踌躇地说话:“兄长,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着。”禺顾不得满桌狼藉和未成型的纸鸢,唤了宫人起火烧水。
诘被禺按在浴桶里时,双眼发亮地问:“兄长也会制纸鸢么?”
禺笑着点点头,坐在他的身旁,同他讲那只纸鸢花了什么样的功夫,也提及了没有定好的图样。
诘听说那纸鸢是做与自己的,“哗”一下从浴桶中站起来,兴奋地说:
“那便不要其他模样的,兄长给它覆一层青色的纸便好。”
禺拿起衣服为诘披上,一边问:“什么样的青色?”
“春天,春风佛过时吹起的颜色。”
屋外的雨并未停下,禺却将那只纸鸢做完了。
诘说那是兄长予他的“春”。
21
天光大亮时,阿辰和行叁去北郊伐竹,禺一头扎进玉石铺子里学手艺。他事事周到认真,可神情看着却像走了神的。
老师傅笑着无意间那他作比较:“小公子这模样倒是让我想起另一位年轻人。”
禺怔神,心想绝不可能,全城那么多家玉石铺子,怎么会如此巧合。于是稳定心神询问:“什么样的年轻人?”
“名字呢,是远安。”五皇子身份尊贵,这个由太子殿下定下的表字鲜为人知。
“很高,但是削瘦。”被接进东宫的时候又矮又瘦小的,后来喂了几年,身高竹笋一样地窜高了,又过了几年,身体才真的结实了。
“模样挺俊俏的,只是不爱说话,老望着西墙后的皇宫。”西墙之后是东宫,东宫之内是他心心念念的兄长。
禺听着,想着,心里空空地泛着酸涩,那感受因着心的寂寞又来来回回荡着,没完没了。
城里那么多家玉石铺子,只有这家毗邻东宫。
禺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湿润了,老师傅已经不再说话,继续手上的活计,禺悄悄背过身,手掌握着块珊瑚色的玉石,手指不安地摩挲着。
那玉石被他摸得温热,他便轻轻搁下,同老师傅说:“我得回去了,今日答应了家里的小孩要做纸鸢。”老师傅一笑:“要放纸鸢得趁早,再过几天‘霜’货就上市了。”
禺敷衍地点头,出门后翻墙进了东宫,轻手轻脚进了侧殿,如同他年轻时溜出宫去,半夜翻回看诘是否熟睡一样。
侧殿里整洁如新,卧榻上摆着他和诘下的那盘棋局。
禺尚蹒跚走路时便同少傅学着放旗子,学棋局里的道理,同少傅对弈。诘的这项课业由禺教导,棋路起先也相似。
六年前的那日,诘下起了与往日不同的路子,锋芒毕露,不顾后果。禺笑着,修长的手指将玉做的白棋落在方寸之间,温和地指正:“你今日的棋太着急了。”
诘也笑,将沏好的茶递到他面前,浓郁的茶汤盖过了其他气味。
禺倒下时并未推翻棋盘,而是被诘揽入怀中。
禺上前揣摩棋局,却发现并非残局,黑棋反绞白棋,棋路已死。
仅一子之差,看似莽撞冲动,实则请君入瓮,步步为营。
禺自嘲一笑,慢吞吞将棋子收回,又坐到自己先前的座位,笑着同对面并不存在的诘说:“阿远的棋艺又进步了。”然后取出平安扣放到方桌的另一边。
“生辰快乐,我来赴约了。”
屋外阴沉的天终于没憋住,降下轻柔绵白的雪花。
白花融在禺的掌心里,“霜”的季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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