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媛初遇池瑜那日是在松下学宫的那棵参天青松下。
彼时她正因犯错被夫子罚了禁闭、连抄了几天的学经。正是十几岁的好动年纪,她又哪里坐得住,终是趁书童不备翻上了墙头。
可人若是不走运,便是喝凉水都塞牙。
刚骑上墙头,还没等喘口气,便瞧见树下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听见这边动静,那两个人转过头。
“顾二!你!你,歪才!”
夫子常柏大喝一声,气的山羊胡子都在抖动。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的顾媛一个没骑稳,双手不断地摆动调整平衡,可还是摔下了墙头,
一时天旋地转,顾媛只觉的眼前冒着不少金星。
而她就在这星星点点的光亮里对上了一双眸子,霎时间似是寒潭秋照水,眸色粼粼远胜星光。
“郡主,没事吧?”
其声如金玉相击,顾媛抬眼看着声音的主人,那人逆着光,一袭白衣,恍如谪仙。
她竟无端的想到了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她先前在话本里读到这一句只觉得扯淡,又是松又是玉的,世间哪有这般的的人?
如今顾媛只是自己目光短浅,未觉乾坤大,未揽盛世颜。
池瑜感受到少女的灼灼目光紧盯自己,可眸色却清亮,让人觉不出半分的不适。
池瑜浅浅报以一笑,弯腰施礼:“下官池瑜拜见郡主,皇后娘娘怜郡主学业繁重,特令我为伴读,以解郡主伏案之苦。”
只这一句,便冲淡顾媛刚才所有的好感,一想到何瑛那个老妖婆,顾媛便牙根痒。
这般一个玉人却与何瑛搅合在了一起,如今来此也不知是伴读还是监视。
池瑜?哦,原来就是她啊!
池氏,百年世家了啊。
呵呵。
可还未等她细想便听到常柏夫子的质问:“我让郡主抄完学经才可出门,郡主今日如此怕是已经抄完了吧?”
“这,这,快了,只是,奥!对了,只是我昨夜梦见了母妃,她病的很重,,母女连心,,我害怕,夫子不是说,我朝以孝治天下...”顾媛想着竟真的像模像样的红了眼眶,
如果不是上到太子,下到东宫狸奴已经在她嘴里都病了个遍,或许常柏真会被她骗了去。
常柏一听这话自然不信,左手手捋着胡子,右手摘下了别在腰间的戒尺。
顾媛知道这是她挨戒尺的前兆,夫子下一句就应该是,把手伸出来。
顾媛有些害怕的闭上眼,等待着既定的命运,可响起的却是池瑜的声音:“前日太子妃入宫陪伴皇后,许是回去的路上着了凉,患了风寒。”
“什么叫回去的路上着了凉?”
池瑜还未说完顾媛便急急的打断:“我看八成是何瑛那个老妖婆,,”
“郡主慎言!”
眼见顾媛开始口无遮拦起来,常柏连忙制止“既是真的,那我便给你几日假,回京探望。”
接着就对池瑜点头道:“有劳池尚宫陪同了。”
“无妨。”池鱼作揖回礼,还未直起身,便被顾媛拉着向外跑去。
顾媛掌心的温热,一点点的通过两人牵连的双手伸进来渗进来,让池瑜的心里生出了一些异样,正想将手抽出来。
顾媛似乎是察觉到了,回头看她:“怎么了?”
一双眼睛灿若星子,像是揉进了满天的星光,烫的池瑜忙移开了视线 “我的马车就在外面,郡主快些走吧。”
日光沉沉,漫天霞光洒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出了学宫,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个身着暗青色劲装的女子抱剑斜倚在一旁,见池瑜出来躬身道:“小姐。”
以女子做护卫的并不多见 ,顾媛不免多瞧了几眼。
那女子看起来年岁并不大,冷着一张脸,看向自己是隐隐带着杀意,顾媛也只当是自己肆意打量冒犯了她,便收回眼神,先进了马车里。
顾媛甫一进去就被马车里的陈列惊住,金丝楠木的案几摆着一套紫砂壶,鎏金博山炉里金颜香娉娉袅袅的升起。
这些世家一到受灾募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穷,可私底下却是各个好比石崇、王凯斗富不止。
“怎么了?”见顾媛僵直在马车外不动,池瑜有些奇怪。
“无事。”顾媛进入马车坐在次座。
“素节,走吧。”
“是。”
夕阳西斜,一辆马车渐渐向远处驶去。
马车之中只有池瑜和顾媛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顾媛只能将头探出窗外,却瞧见愈加荒芜的景象。
“停车!不对!这不是回京的路!你要带我去哪?”
顾媛一把拽过池瑜的衣领,在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时扯下池瑜头上的玉簪抵上她的脖颈。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母妃到底怎么了?”
“臣为郡主解忧啊,太子妃一切安好,身体康健并未病痛。”
池瑜被玉簪抵着,却并无任何畏惧之意,反而含笑直视着对方。那眼神活像是一只猫看着被反复玩弄的耗子,直盯得顾媛心里发毛。
“臣刚刚只是替郡主,,圆~谎~。”眼神压人,话里也带钩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来时带了一封太子妃的书信,就在案几的抽屉里,郡主信与不信一看便知。”
“你拿来给我。”
木黄的信封递过,顾媛却并没有接过来的打算,池瑜只能自己打开,让顾媛就着自己的手看。
看到母妃在信中报过平安,以及信尾有些崎岖的红章印,顾媛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那盖章的玉章是顾媛先前送给太子妃的生辰礼,虽是刻了许久可成品实在丑陋,甚至顾媛觉得若是那玉料知道自己会被雕成这样,怕是宁愿烂朽在石堆里吧,可太子妃却非常喜欢这枚玉章,自此每一封家书她都要盖上这枚章印。
“那你为何要引我出来?”顾媛心中还是有些不解。
“刚过秋收,山下会开多国集市,郡主抄了那么久的学经,想必是闷了。”
池瑜边说边向顾媛凑近,越过薄薄的信纸两人的呼吸都几乎交织到一起。
“我带郡主去散散心。”这句话几乎是趴在了顾媛耳边说。
顾媛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十分不妥,自己几乎和池瑜贴在一起,她白皙的脖颈被玉簪抵着沁出了点点血迹,衣袍也被自己扯的半开,原本紧张的气氛竟生出几分旖旎。
顾媛忙松开池瑜“抱歉,是我得罪了。不过我可没有那种癖好。”
池瑜得以挣开桎梏,淡然的理着被弄乱的衣襟,听见这幅说辞,抬眼看着顾媛“正襟危坐”的君子模样,不免心生逗弄:“是吗?可是——我有。”
这话带着调笑顾媛自然是不信的,要说自己身边这池尚宫那可堪是世间女子,啊不对,是士子之表率,自幼天资聪颖,君子端方。同样是十几岁的年纪,她已然做到了中宫的尚宫令。
原以为和她那个丞相爹一样是个认死理的,没想到初见她竟因自己扯了谎。
“素来听闻池尚宫品行端正,却不想竟也会,撒谎。”
“我来时受贤合郡主顾娴所托,她说您向她说过多次,想看看五国汇市的场景,只是京都路远,便托我代劳。”
听到顾娴的名字顾媛渐渐放松了下来:“还是堂姐疼我。”
“可是你同她怎会相识?”也不怪顾媛好奇,只是自己那堂姐贤合郡主实在是不像话,年少时日日走鸡斗狗,如今日渐年长及笄竟穿起男装出入风月之地,着实让祁王夫妇十分头疼。
若说池瑜是同龄人的表率,那顾娴就是一个妥妥的反面例子。顾媛实在想不到这几乎云泥之别的两人会有交集。
“几个月前,受祁王所托同贤合郡主一起在太学受太傅教诲。”
听到这顾媛心下了然,自己那堂姐天天和那些纨绔混在一起,行迹放浪。二叔将池瑜放在堂姐身边,估计是想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池瑜这块美玉伴着,顾娴能学着点好。
不过如今顾媛心中有个更大的问题:“能得池尚宫相伴,想必堂姐定是受益匪浅,只是池尚宫怎的又突然成了我的伴读?”
想着日后日日都要受池瑜监管,顾媛心中不禁痛骂顾娴,怎地就将这尊大佛请到自己这来了!
“这——”池瑜有些顿住了,一时竟不知从何讲起,似是无法启口。
正想着就听到马车外传来素节的声音“小姐,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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