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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五章

扬州到甘州有多远,充满热血与激情的年轻人这时候才对距离有了实感。昼夜兼程的赶路,朱华缩在寺庙客房床榻的被子里哭得喘不上气,摘下了斗笠的老乔把熬好的汤药放在桌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情绪和病情同时爆发的好女儿,只能心里庆幸自己还好跟来了。

路程会经过汴京,收拾好情绪的朱华没做任何停留,驿站的人认出她挂在腰间的云结,牵出早已备下的两匹快马换了他们疲惫的坐骑。

“料想乔大侠同行,万统领还备了一柄好刀。”驿卒又掏出一封书信给朱华,“此信乃圣上私人书信,请少侠务必当面转交怀安县令。”

赶至怀安,已是九月十七。一年前平静安稳的小县城如今一片喧闹,到处荡着灰尘,仿佛这一带许久无雨。牵马走着,看到不少流浪的人,有的还是孩子,大的带着小的。还看到佩刀的军官不顾街面人群快马飞驰,撞倒了好几个人。

听海楼里坐的也多是官兵。“一条小鱼也吃不得了!”“军爷军爷,实在是没有鱼了。”“生意不想做了不如关门给我们腾个敞亮地方睡觉!”

“鱼可以有,四两的小鱼一条二十两银子,一斤重的五十两,两到三斤的大鱼,一百两。”秦老板身上围裙还挂着,手里的剔骨刀沾着血肉沫子,“诚信交易,军爷给钱,我这就叫人出城去河里捞。”眼见那校官一拍桌子要骂人,秦海又说:“挂账也行,戴都尉的可以单算。”校官恨恨闭了嘴。

瞧见新进门的客人,秦海笑眯眯地上前拱拱手,招呼小二领着楼上雅座。朱华推辞,说简单吃些就好,还要送信。秦海却说:“少侠莫急,你人到了就行。”再转头跟掌柜报账,故意报得洪亮,“粉蒸青红丝一屉,鲜鱼汤莜面两碗,麻油鱼冻一份。”引得堂内客人相互议论,上楼时老乔也打趣道这内卫的待遇确实不一般,让朱华更觉得别扭。

上菜时秦海换了罩衫在桌边陪着。李思空不在听海楼,独自一人潜去了酒泉。县府如今有两个兵部侍郎坐镇,一个胡雎,从前的,一个李明劼,现任的。军队大部仍在州府,还在陆续开拔。本就在怀安驻扎的两千人马由安远侯戴明望亲信带领,这五品的都尉就是戴明望的四子戴季朋。又叫朱华莫对这待遇有愧,戴季朋和手下挂的账,五千两不止,其他人没他这么嚣张的。不用胡雎交代,京城的官来自有排场。

朱华心思不在这儿,问得忐忑而急切,“秦老板,眼下张家坪可回得去?”

“能回也没甚必要了。怀安以西,向张掖,共七个村镇,已被金人三度烧杀劫掠。戴季朋手下不能说应对不力,金人突袭前还在地里抢收,可惜,粮食还是被人借着风一把火烧了干净。五日前在将军庙与金人打过一次,死伤近半。”

“金人怎么过了河?虽说过了汛期,现在水流也不小。”

“今年这雨该下时不下,不仅拖晚了粮食,你若是上了城楼,就能看见河床草长得有多茂。”秦海若非招待客人,倒总板着脸,此时缓和了语气,给朱华也倒上一杯酒,“尸首李大侠回去找了,没找到,可能随着房子一起烧了。坟还没顾上起,等他回来,我请人看了块地方,可以埋两件衣裳在那儿。”

许是眼泪都在路上流过了,朱华红着眼眶,紧紧咬着牙,手却还是忍不住发抖,她接了酒杯一饮而尽,头一次在酒里尝出酸辣的后味。

秦海又替她斟满,和老乔先后跟她碰杯,“节哀。”

简单休整过,朱华去了县廨,秦海将她领进门便不再多留。她站在门外,听得屋内似有争吵,关于是否过河。

“大人一路奔波,实在辛苦。”着绿袍的官员远远笑着向她拱手行礼。她回礼道:“见过胡县令。”

屋内争论戛然而止,门从里打开,出来个武官,上下打量她一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跟着抱拳行礼。胡雎快步走来,请她进屋。屋里还坐着位穿红袍的官员,以及另一个武官。

想来应是李明劼,朱华行了礼,又掏出信交予胡雎。胡雎不着急拆开,而是请她先坐,让人上茶,并将两位武官介绍于她。这坐着的武官即是戴季朋,方才起身开门的是三日前从凉州新调来的四品都尉,带了补充兵力三千。

“大人贵姓?”戴季朋摆弄着茶碗,吹了吹沾在碗沿的茶叶。

朱华不动神色,“免贵姓朱。”

“朱大人来得及时。将军庙一带河床浅,五日前堵着金人打那一仗并不顺利,眼下兵力有所补充,我提议抢过河去,占了对面的河滩。但我们偷渡的探子没回来的,按理北滩再往北五里地有个庄子,不知那儿驻了多少兵。是以想请大人帮忙跑一趟探探,看看我们三千人够不够。”戴季朋抬眼看看她,嘴边的戏谑不加掩饰,“这点儿小事,对圣上身边的内卫来说,不难吧?”

李明劼皱了皱眉,正要说话,胡雎使去一个眼色,就听朱华干脆地回答,“可以。亲人血未干,朱某义不容辞。还请戴都尉把亟需情报一一列出,我今夜出发。”

戴季朋诧异,起身抱拳,“大人请。”

屋里只剩胡雎和李明劼,胡雎将信打开,落款已是八日之前。运粮线上的驿站送回天气路况等情报,从汴京周边几处粮仓调兵调粮恐不现实。已派人前往巴彦进一步打探消息,届时有丐帮子弟传信。末了最重要,听闻边军将领不和,凉州刺史好和稀泥,问胡县令是否想去凉州过好日子。

“我就知道,李大人千里迢迢来跟老夫叙旧,没甚好事。”

“哎,胡老,我可是违了圣心不得已才来的。若是叙旧,酒具定一齐捎来了。”李明劼问那信上都写了什么。

胡雎把信点燃,指指方才戴季朋用过的杯子,“这事儿弄不好,我别想回酒泉,你跟庄福清也别想回京城。”

“可有具体的指示?”

“没有。马跑得再快,一来一回都迟了多少天。庄福清这些日子确实帮了大忙,死伤者的抚恤安排得到位,想来原先统领御林军,一笔笔账走得明明白白,才免了这死罪。你又如何与他相识?”

“我为侍郎,左右神营、御林军、内卫,总该交些朋友。胡老当年怎么识得我的,我学个几分浅薄。”

胡雎笑着捋捋胡子,倒也受用,“那你说说,圣上派了你,又叫内卫来,什么意思?”

“君子动口,不动手。只不过……”李明劼顿了顿,“她没杀过人。”

“这么确定?”胡雎有些惊奇。

“胡老莫忘了,我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李明劼笑笑,“莫看庄福清做过御林军的大将军,恐怕还没亲手杀过人。当今圣上,新的内卫统领和御林军主官,都不是善茬。”

“何以见得?”

“我出京的时候,内卫统领尚未交接,风声已定。朝上想套近乎的多,都无一例外吃个闭门羹,美人美酒、金银珠宝,身外之物,敬谢不敏,后来烦得紧,出了宫没人找得到他。胡老猜猜,咱这少侠何处去了?”

“除非还在宫里。”

“非也,汴水上随意乘船钓鱼去了。”

“有意思。”胡雎哈哈大笑,笑罢,又问另一个,想起李明劼已跟自己提过,“你之前说谁上奏孙奇微犯了命案在逃?”

“越州的主事。前年从宣州升去的。”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越州,好地方。但江湖中人,绝不可小觑。这姑娘,我看好她。”

李明劼不置可否,“从前内卫可没进过女人。像太后那样的女子,见过一个,再希冀见一个,总觉得不甚真实。”

“何处不是战场?等李思空回来,你见过他就知道了。”

又有人求见,是两个乞丐。二人大大方方行了礼,亮了腰牌,竟是丐帮在金城、陇西的堂主,接帮主之令,各带几个弟子前来协助疏散游民之事。

“凉州消息繁杂,堂主不便走动,我二人便舍近求远,来助县令一臂之力。”

“敢问帮主可在京城?”

“正是。”

胡雎和李明劼相互看看,均抚须一笑。

到将军庙要过三个村镇,傍晚出城,朱华和老乔骑着秦海牵来的战马上了路。一路悄无声息,只有鸦啼,焦煳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味扑鼻,某时风吹开遮月的云,照亮路边还没来及处理的层层堆叠的尸体。

马没有惊,朱华差点抱着马脖子吐出来。后槽牙不自觉紧咬,心胃揪成一团,快马疾驰的风不小,她身上硬是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自己的家变成什么样了。

老乔在前开路,□□的马不用她引导方向,自觉地跟着。眼前成了空旷的黑色,记忆飘到母亲和李思空成亲的那一日,飘到那片喜气洋洋的红色里。转眼又飘进一片青翠,那个随他们过沙漠、过草地的和汉人无异的金人,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把他们当朋友。

打小父亲因战事没了,如今乡里乡亲……也惨死在金人刀下。她若是在家,是不是能带母亲逃过一劫?可明明李思空在啊,为什么还是落得这样的惨象?她又想起金塔寺的壁画,想起几十年不得相见、物是人非的人们。这世道不该如此,甘州不该被一斩两段啊!

河边的清风唤回她的意识,云全散了,月很亮,河面波光粼粼。二人寻一处林子将马拴上,换了夜行衣,砍几截树枝抓在手里。

朱华在前,扔一截树枝踏一步,一步三丈,七步过河。上了河滩,二人一起一落,仿佛狐影。若在河滩放盏热茶,茶还未完全凉,他们已看到了金人营帐的火光。

先踩了火把的范围,然后从庄外的帐子开始数。一顶帐篷搭配着人头、马匹、武器,主要的数目都有了大概。庄外查完,他们在一处坟包藏下,坟上的木牌只剩了小半截。朱华打开竹筒,抽出纸笔,给纸分好块,疾速记下信息。

部队的主官都在庄内,房屋大大小小几十间,有几间异常的热闹,贴近一听,无外乎喝酒、聚赌、搞女人,钱财多是前些日子抢来的。

顺着摸到主官的屋子,已近四更,围着桌子,几人睡了,两个酒量好的还红光满面在拼酒,仔细听,说的都是汉话。

“咱哥俩命不错,有惊无险,财宝搜罗了一堆,过几日就能撤了。”“啥呀……你屁都不懂,那盒子价值连城,不是我拦着你,你把它扔了……咱们现在不知道哪儿喂鹰了。”“里面的纸不是拿出来了,要的不就是那张纸。那盒子除了刻了个字,又不是甚好木头,锁都用斧子劈坏了。”“你个不认字的憨货,刻得是‘朱’啊。”“咋了?哦!我想起来了,胡副将做木匠的时候,就姓朱。”“我可听说,那盒儿是在巴彦做的,底儿,有机关……”

后面又说些什么,朱华不敢再听,起的大风夹了沙粒迷了眼,计时巡逻的士兵梆梆几声梆子,惊得她险些碰掉一片瓦。

老乔始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给她关照好后背。她返回去找到人,努力定下心神,把图画完。前面的几张草图都交予老乔保管,只有最后一张成图被收进竹筒。

回到河边,老乔出声让停一瞬。他站在三丈外,叫她从原地扔一树枝,以脉搏数树枝流过的时间。又抓起把土洒出,教她看风。

“有大风却无云,近三日不会下雨。水不快,过河容易。金人用的筏子,好搬运,好隐藏。河边没人巡逻,证实他们要撤,也许明日,也许后日。趁着南岸尸首没收,用火是个好方法。

“打前锋的多是汉人,十几年了,这点儿也没变。河西的田就这么多,属张掖一带地最好。其他地方,不做商贸,升官发财最快的就是给人卖命。给谁卖不是卖,只能怨自己没生在甘州。

“丛然,往后有机会再往西走走,去趟敦煌,沙子流动的声音伴着檐铃声,很奇妙。众佛之下,壁画在眼前,我们这些不懂风雅的粗人眼里只有刀剑。朱砂不会掉色,血掉进沙里,和水一样。”

风刮起发梢,飘在眼前很痒,喝过水,朱华嗓子还是发干,颤着,最后只发出一阵轻咳。

鹊桥仙,可惜没了架桥的鹊,撑船的人一笑,皱纹挡不住昔时的潇洒俊朗,“好姑娘,跟你来,是我后半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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