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乔梦寒起了个大早,推着轮椅上的凌崇明到花园晒太阳。
她记得凌崇明说过,朝阳宣告一天的开始,最富有希望。现在的凌崇明,最缺的就是希望。
秋寒料峭,她特意多备了一条毛毯盖在凌崇明的腿上,以防他受寒腿疼。凌崇明也记得她怕冷,叮嘱她多穿件厚衣裳。
三哥说的话惯是动听。
乔梦寒乐于在凌崇明面前扮演乖巧,于是择了衣柜里最厚的一件羊毛大衣披在身上。她体态妍丽,玲珑有致,穿大衣最是英姿飒爽。凌崇明不是油嘴滑舌的人,见着她,也需盛赞一句:
“梦寒今日这身好看,像洋人画里的女骑士。”
“三哥惯会取笑我。”
她弯腰为凌崇明整理腿上的毯子,一副鲜有的小女儿羞赧之态,双颊绯红。纵是生父乔金骁来,都未必敢认面前这个娇憨少女,是自个儿家那个活阎王。
凌崇明的眼神晦暗难测,似不经意提起:
“昨儿深夜里来客人。”
“是吗,”乔梦寒随口承应,“三哥好耳力,我睡着了,全不知道这档子事儿。”
凌崇明意味不明笑笑,又道:
“老六跟他们走了。”
“哦,”乔梦寒仍是波澜不惊,“那许是生意上的事。盛老六没别的本事,整日就围着那几间铺子转磨。”
凌崇明眉梢微挑,颔首逼近她:
“梦寒,你真不知道老六是为什么被带走的?”
乔梦寒丝毫不惧,抬眼迎上他审度目光,坦然道:
“三哥知道我一向与他不睦,他的事,为何来问我?”
她话音未落,伴随着开锁声,乔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外。
是盛长风的车。
副驾驶的门最先推开,从中步出的是盛长风的亲信阿水。他身上那件麻色褂子血迹斑驳,却不见有伤口。
阿水打开后排座的门,尽力从车内拖出一个人。
隔了老远,乔梦寒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凭借身形推断,十有**就是盛长风。
阿水扛着那人走上甬道,离得近时,乔梦寒终于确认,那就是盛长风。他所穿的黑色西装浸有深深浅浅的血迹,在阳光下泛起猩红。
而西装里面那件原本雪白的衬衫,此时已悉数染作赤色,丁点儿辨不出从前模样。
她看得出神,凌崇明目送盛长风被阿水背进洋楼,也凝重了神情:
“梦寒,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好。”
乔梦寒心不在焉答了一句,推动轮椅,向那幢死气沉沉的洋楼走去。
他们进了门,恰逢阿水把昏迷的盛长风撂在地上。他动作不算仔细,盛长风几乎是从他背上重重砸下去的,撞得木地板砰砰作响。
“阿水,”凌崇明道,“哪个仇家,走的什么规矩?”
阿水没敢直接回答,而是先看向了凌崇明身后的乔梦寒。
乔梦寒轻描淡写略一扬眉,笑吟吟道:
“三爷问话,照实说。”
“是,”阿水恭敬俯首,“市议会徐家寻仇,走的是‘喝一壶’,留口气已是多瞧老爷的面子了。”
江湖上寻仇的法子不止杀人偿命这一条,多的是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喝一壶”就是其中最惨无人道的一条。
秦城道上有头脸的帮派世家都有各自配好的毒药,下在酒里,请仇人喝上一壶。烈酒穿肠,毒入五脏六腑,虽不致命,却会因拿不到解药而倍受折磨。
徐家的“喝一壶”为秦城最好受,亦是最难受的一种。
此药入酒,中毒者起初并无异常,但此后每逢阴天下雨,身体各处关节都会产生细密如针扎般的疼痛。最开始是隐隐作痛,伴随年岁增长,骨骼退化,痛意愈发不堪忍受。及至过了花甲之年,常使人痛至疯魔。
徐峰唯一的儿子徐玉成死了,给杀人凶手灌的却是能容他活到七老八十才疼死的毒药,在乔梦寒眼里,徐家人简直就是活菩萨在世。
凌崇明愁眉不展,瞥了一眼蜷缩在地板上不住发抖的盛长风,继续问道:
“徐家的‘喝一壶’不见血,他这身伤是怎么来的?”
乔梦寒有言在先,阿水不敢隐瞒,如实道:
“回三爷的话,是徐议员嫌那毒药见效慢,便在六爷身上开了几道口子,浸到冰水里,说是……”
他言及此处微有迟疑,鬼灵精的眼睛再次瞟向乔梦寒。
乔梦寒嫌他磨叽,不耐烦道:
“有话快说。”
“是。徐议员说,这样一来,寒气入体,六爷能多遭点儿罪,尽早去给徐家少爷偿命。”
这就对了。
能教出徐玉成这等腌臜纨绔的爹,怎么可能是个宽仁的大善人。
乔梦寒侧目看向盛长风,满眼鄙夷。
她还得多谢徐峰,她那么多年没动手做的事,让徐家人做成了。早知如此,一年前凌崇明被盛长风害得双腿瘫痪时,她就该去杀了徐玉成。
凌崇明闻言,骤然眉峰一凛:
“盛长风杀了徐少爷?什么时候的事?”
这回阿水再不敢张嘴,只能由乔梦寒笑呵呵地跟他解释:
“昨儿晚上,我也是听说,那徐玉成说话不中听,惹他不高兴,一枪给毙了。”
凌崇明与盛长风虽交情不深,但一起共事过,了解盛长风绝不是意气用事之辈,更不会因为一点儿口角就害人性命。他目光冰冷逼视着乔梦寒,一字一顿问道:
“梦寒,昨天在街上徐玉成对我出言不逊,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让盛长风去杀了他?”
乔梦寒脸上笑容一僵,旋即恢复如常:
“三哥拿我当什么人了,我一直听你的话,不曾动刀动枪的。再说,我讨厌极了盛长风,哪能安排他做事?”
凌崇明眼中掠过一抹痛色,沉声道:
“梦寒,自老六来到乔家,他是如何待你的咱们有目共睹。你因为一年前的事无端恨他,他却处处让着你,维护你,满秦城谁动你一根指头,他都恨不得上去拼命。你扪心自问,盛长风杀徐玉成,当真与你无关吗?”
乔梦寒那张妖冶魅惑的脸上隐去全部笑容,她生气了,即使面对凌崇明也笑不出来。
“三哥,”她道,“你太唠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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