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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囚禁

不知过去了多久。

阿金才呆呆问道,“就只这样?”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手也无法再伸向她,头也是晕乎的。

“他会自己看着办,你就只这么做就行了。”

阿金从床上起来,拍拍胸脯,让她放心,“好,我知道了,交给我。”

她叫住她,替她拾掇鬓边的碎发,“等你回来,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要告诉我,不许瞒着我。”

“我记得住的,就告诉你。”

她胸膛中的激动此时才慢慢和缓。

人也变得冷静了。

坚持道,“你一定要记住,每一句话都要告诉我。”

“好吧。”

阿金出发了。

此时天已黑。

她在池塘边照着水,唇太红了,已有些发肿。

慕容离身上的檀香味还绕着她没有散去。

像是一种刻进骨子里,不容抹去的印记。

同她靠得越近,阿金就越是体会到此前九百年从未有的孤独,她甚至不知这种孤独从何而来,只是当她发觉时,眼中便撒了碎瓷片一样疼。

书房外面黑漆漆的,里头点着灯,书生正在靠窗的那张桌子前温习课业,他握着狼毫笔写着什么。

书生狐鬼,半夜三更,这样的戏码在无数文人笔下早就上演一次次,只是阿金不曾看些怪力乱神的野书,不然早就知道这荒唐的开始亦会以荒唐的结尾为终点。

阿金坐在窗外的一棵大树上晃着脚,她的鞋是慕容离的鞋,金丝绣的蝴蝶与芍药栩栩如生,她看了又看那无趣的书生。

第一折就要开唱。

书生他打了个瞌睡。

一灯如豆,他看书看得眼也酸了,心也疲了。

慕容离说最好要等他疲惫之时,趁虚而入。

她似乎忘了告诉她,这个行为叫什么。

勾引。

任何一个有几分貌美的女子要勾引一个身份卑微的男子,都只如隔纱。

阿金翻进窗户。

坐在了他的桌子上。

打翻了他的笔墨。

漆黑的墨迹渲染开了,模糊不堪,不成字与画,一切都是混乱的。

这时候她应该掀开几分长裙,露出她被寒潭浸润过九百年的白皙**,可惜她志不在此,教她的师傅也没想到这里。

章蓁被这野猫一般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脑子还如一团浆糊。

“你是……”

阿金也不管那么多,上前便将他无情地提溜着到了桌上,现在变成了她站着,章蓁屁股坐在桌上,攻守之势异也。

“腰带。”

她还记得。

抬手便是猛地一扯开。

竟将他的腰带撕裂了。

“你这是做什么?”

章蓁连忙捂住下身,“放肆!”

惊慌失措。

难道这么做不对?他的反应不大对劲。

她还要继续,便听得章蓁大叫一声,“来人啊!”

阿金心道不好,连忙逃走。

慕容离刚送走她便后悔了,她不该让她去做这样龌龊的事,即便她是个妖怪。

再说,她也不想阿金……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结果不出一炷香时间,慕容离便见阿金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大喜,眼中几乎要闪出火花来,看样子是没成。

“怎么样?”明知故问。

阿金便把自己是如何从窗子翻进去,如何撕开他的腰带说了一遍。

“他当时就这样捂住了裆,然后喊人。”

慕容离扑哧一声笑了,这是她十六年的无趣岁月中找到的最有意思的一件整人计划,不过计划失败,她应该生气才是,听到章蓁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竟不禁暗自窃喜。

这笨蛋,就知道她会搞砸。

“你不是说他自己就会看着办么?”

“那……马有失蹄,我怎么能全然预测他一举一动呢?你就该随机应变。”

阿金屁股还没有坐热,她又想出了一招。

方才是她脑子昏了,看见阿金回来,就意味着章蓁不为所动,他定然专注科举,若是他真的考中,婚事便会如期而至。

那不是她要的结果。

阿金委屈些也没有什么。

只要章蓁科举不中就行。

“你变成我的样子,再去一试。”

“啊?”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他很快就要上京赶考了,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就再无可能。”

阿金道好吧,转身一变,成了第二个慕容离。

桃腮樱桃口,远山含雾眉,一双眸子赛过夜幕中的星子。

“天啊!”她惊道,“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法术好像又精进些了。”

慕容离才不管她法术修炼到何种地步,“既然一样,他就再也不会怀疑了。你现在就去。”

第二折又要上演。

这一次她记住了,她是慕容离,不再是阿金了。

“小姐怎么来了?”院外点灯的奴仆问道。

“我来看看他。”

奴仆提醒道,“夜色深了,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安寝吧,听章蓁说,这院子里有野猫,当心抓伤了小姐。”

阿金嘿嘿笑了两声。

这一笑可不同寻常,把奴仆吓得一顿,急忙求饶,“是小人多嘴。”

阿金想起慕容离嘱咐她不可随意傻笑,连忙敛笑叫他起来,“你自去做你的事,我同他说几句话就走。”

章蓁已熄了灯,忽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

他红着脸,不敢睁开眼,只觉得她越发逼近。

那女子定然是小姐派来试探他的,他坐怀不乱,想必小姐心中满意。

章蓁眼皮颤抖,唇情不自禁抿了两下。

若是凡人,在灯火熄灭,伸手不见五指时,定然看不见他的神色。

可阿金是鱼,夜至,碧游潭底下黑得可怕,除去一些原本就能发光的小鱼小虾和水族,大部分鱼类都和她一样在黑暗中独行。

她的视力在黑夜里与在白天并无不同,鱼眼就是这点好。

“你是醒着的。”阿金道。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险些将自己憋死。

在慕容离面前,他自觉矮一截,将自己也放得低入尘埃,“是,慕容小姐。”

以**动摇他功名进取之心,阿金时刻记得慕容离的话。

章蓁自枕边掏出火折子,一吹,眼前便现了慕容离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

疏离警惕的一双眼此时却显得有几分懵懂天真,林中与族群失散了的小兽一般。

阿金方要伸出手,还没到他面前,他就一把握住了,“小姐?”

接下来要怎么做来着?

腰带。

阿金掀开被子,只见他穿着亵衣,腰带不知所踪。

“小姐?”他显然受宠若惊。

阿金也不管那许多了,学着慕容离的样子,覆在他身前,刚要凑近他的脖颈,便难以再上前。他有一种花卉干枯了的气息,好似冬日里埋在雪下植被的冷冽沉重,又似被拘在角落蛀空的书架上厚实落满尘埃的书本腐朽味道。

不像是慕容离身上好闻的香气,她是一条鱼,香饵即便不食,她也喜欢在周围打转。

因此,他的手落空了。

温香软玉稍纵即逝。

她对他坏,又忽然对他好。

好坏全然随她心情。

她实在恶劣至极,可他不能不为她心动。

“我要同你退婚。”

一句话,将他从云端推下。

既是如此,方才又为何要……

他问不出。

要不要他,全在慕容小姐一念之间。

“是不是因为你不信我能考取功名,替你守住慕容家?”

阿金只道,“我要与你退婚。”

“给我个理由,让我能接受。”

阿金便把慕容离两次遇见他,对他的不满全都道了出来。

“是章蓁唐突了,没想过小姐会心生厌恶。”

阿金补充道,“我与你,心意并不相通,我们还是退婚吧。”

“心意相通?”

阿金以为他是要她解释这句话,“两个人彼此中意,便能慢慢猜透对方的心意,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要找的是这样的人。”

“不,我的意思是小姐怎么会觉得自己能找到心意相通的男子?”

阿金一愣,不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会有多么伤人。

“小姐顾影自怜,目空一切,怕是天底下的男子都由小姐挑选,也寻不到心意相通之人,更何况,小姐的身子……府中上下,无人不知并非长寿之相。”

若是慕容离在此,她定要大闹一番。

阿金道,“如此说来,你也是瞧不上慕容离……我,是吧?”

她不会因为男子的嘲讽便急得跳脚,因为她根本不在乎章蓁说的任何话。

“要退婚,悉听尊便,但小姐若是后悔了,求着章蓁回头,莫怪章蓁不给小姐颜面。”

阿金摆摆手,“行了行了,愿意退婚就是。”

蹦蹦跳跳往外走,简单得很,压根都不用慕容离教她的复杂法子。

快到门口,她折返回来,“听说科举对男子而言很重要,你要好好答。”

说完便走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要与他退婚,又鼓励他进取。

难道是威胁?

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

阿金推推已洗漱卸钗环的慕容离,见她素着一张脸,眼睛倒亮多了。

“什么,你说他答应了?”

“对啊。”阿金办成了事,自是快活得紧。

她的脸色忽变黑了,垂下眼眸,她总这样,阴晴不定。

“你不信我?”

“是他自己答应了。”

“你与他……”慕容离欲言又止,不住抬眼审视片刻,又低下头来。

阿金还不知她愠怒,自顾自道,“我去寻他腰带,结果发现他只穿着亵衣,我便——”

“别说了。”她匆匆打断,翻身闭眼。

“好吧,我不记得你是怎么教我的了,就从床上翻下来,直接要他退婚。”

她突然坐起身,“你是说……你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说,他便退婚了?”

阿金傻乎乎笑道,“是的呀,我说了他此前对你的无礼,说你与他心意并不相通,他便答应了。”

在慕容离心中,章蓁此人阴险狡诈,怎么会如此简单放过她这头肥羊。

“婚约就此作罢?”

阿金道,“嗯,他不会再强迫你与她成婚了。”

慕容离乐得从床上蹦下来搂着阿金便转着圈跳。

赤脚在冰冷的地上踩着,蹦着。

“太好了,我自由了!”

阿金虽不知这对她来说多重要,但见她开心,她也开心。

可这开心并未持续太久。

次日慕容离回来,脸上高高肿起。

阿金从缸中出来,见她眼角的泪还未干。

“谁欺负你了?”阿金问她。

她当然不会告诉阿金,她去勾引章蓁的当天晚上被家丁瞧见了,父亲便猜到章蓁赴京前退婚跟她夜探章蓁住所有关。

慕容离肌肤苍白,眼圈周围泛红,阿金以为她是冷,双手捧着她的脸以法力暖和她。

外头忽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没等阿金的鱼脑袋反应过来,她便将阿金推入了水缸中,叫她无论听见看见什么,都不许出来,否则就永远生她的气了。

阿金听话,乖乖俯在一叶水草下,肚皮下硌着几颗小石头,她也不敢吐泡泡了,怕被人听见动静。

她的侍女好似哭得很厉害,向一个中年男子求情,说是小姐身子虚弱,受不了责罚。

可是也没起什么作用,慕容离被人架着从温暖的卧房中离开了。

从头到尾,阿金都没有听到她辩解什么。

也没有哭泣一声。

屋子里有很多人说话,那个时而求情的妇人,应该就是阿金的养母。

慕容离说她养母甚是爱重她,可她见到她父亲惩罚她,竟也没有过多阻碍,可见并非真心了。

还不如照顾她的那两个侍女。

尘埃落定,阿金循着慕容离的气味,找到了一座小小的塔楼。

她的侍女已不在,应当是她父亲的惩罚,现如今再也无人照顾她了。

通向塔内的木门紧锁着,锁得住凡人,锁不住阿金。

塔顶有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头只有一张床榻,一个四方木头桌子和两个长条凳子。

桌子底下一角堆着些笔墨纸砚,慕容离说,那是她父亲怕她一个人在上头发狂才留给她的。

一日会有两餐饭送上来,就送到门口的小窗户上,门锁着,小屋子只有两扇窗子,一扇朝向护城河,一扇对着塔内年久失修的木梯子。

一听见格兹格兹的脚步踩踏木板的声音,阿金就知道有人来了,她就躲进了慕容离画的锦鲤牡丹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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