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于滑到了洛蓁蓁心心念念的腊月二十九,大年三十的前一天。
晨光微熹,整座城已在年的气息中苏醒。
淡青色的天幕下,一串串红灯笼垂挂檐下,随风轻摇,将初醒的街道染上温暖的色泽。
薄雾尚未散尽,路灯与灯笼的光晕交融,为清冷的早晨添了一抹柔和的喜庆。
洛蓁蓁和许苑一大早便来到了机场。
除此之外,两家父母以及洛屿也跟着来了。乍得的一眼看去,还挺热闹的。
“你不说你不来吗?”洛蓁蓁挑眉揶揄。
洛屿别过脸,语气生硬:“要不是爸妈叫我来,我才不来呢!”
“舍不得你姐我就直说,不丢人~”
“你少自作多情。”
……
洛蓁蓁和洛屿这对姐弟一如往常地拌起了嘴,你来我往,谁也不让着谁。
许苑在一旁看得好笑,不由得充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两边安抚着。
不远处,正在买早餐的两家父母看到这边的场景,相视一笑。
分别总是来得格外快。
两家父母将许苑和洛蓁蓁送到了安检门口。
“夏夏,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和爸爸妈妈打电话。”张岚叮嘱着。
“妈妈给你带了暖宝宝,在行李箱里,每天记得带。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了。”
与父母满心担忧不一样的是,洛蓁蓁早心中已漾开了掩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她面上乖巧地点头回应着,心早已跟着想象中的一片冰天雪地飞扬。
洛蓁蓁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洛屿,大发慈悲般的开口:“回来给你带礼物。”
洛屿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光亮的地面,声音闷闷的:“谁稀罕……你自己注意安全,别傻乎乎地被人骗了。”
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出人意料地,洛蓁蓁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呛,只是弯起鹿眼,轻轻点了点头。
时候差不多了,两人转身走向安检通道。
张岚望着女儿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洛逸伸手揽住妻子的肩,眼中同样盛满了不舍与担忧。
恍惚间,他们仿佛又看到那个扎着羊角辫、跌跌撞撞扑向他们怀里的小团子。
可一转眼,当年那个咿呀学语的小不点,已经长成能够独自走向远方,展翅欲飞的大姑娘了。
洛屿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站着,难得地没有闹腾。
他其实是舍不得洛蓁蓁的。
尽管两人从小到大吵吵闹闹从未停歇,可那些斗嘴顶多算是平淡生活里的一点调味剂。
父母的工作通常都很繁忙,常常很晚夜才能归家。从小到大,大多时候都是洛蓁蓁和阿姨照顾他,陪伴他长大。
细细数来,他对洛蓁蓁的依赖,要比对父母还要多上几分。
此刻,望着姐姐转身走向安检通道的背影,洛屿心里那点因为不能同去而生出的不满,早已被汹涌而来的不舍与担忧淹没。
————
下午,两人终于抵达了华棂市。
冬日的华棂,是一座被海风与白雪重新雕琢的城市。
灰蓝色的海面泛着银白的冷光,天际常笼罩着一层淡雾,仿佛蒙了一层磨砂玻璃。
整座城市陷落在柔软的雪褥之中。屋顶、枝桠、街灯,皆被积雪勾勒出温钝的轮廓。
两人各推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有说有笑地朝机场外走,轮子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持续而轻快的嗡鸣。
洛蓁蓁身着一件深灰色大衣,里面简单搭了个里衣和深色阔腿裤。
如海藻般浓密的深棕色长发披散在薄背上,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荡漾。
一条宽大的雾蓝色羊绒围巾将她小巧的脸庞遮挡了近半,只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眸,和小巧的翘鼻。
一旁的许苑也穿的比较轻薄。
两人刚走到机场门口,华棂市冬日特有的凛冽寒意便扑面而来。
门外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漫天雪花被呼啸的寒风卷挟着,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冰冷的雪粒借着风势打在脸上,带着刺痛的凉意。寒风吹透衣服,将周身都笼罩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原本还想着难得出来旅游一次,要风度不要温度、多排点美照的心思,瞬间被这北方的物理攻击冻得粉碎。
她们对传说中的“北方冷”终于有了血肉之躯层面的深刻认知。
两人猛地扭头看向对方,眼睛瞪得似铜铃,瞳孔里写满了同样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仿佛在用眼神无声地呐喊。
这也太冷了吧!
根本无需多言,极强的求生欲让她们瞬间达成了共识。
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地猛一转身,推着沉重的行李箱就往温暖的机场大厅走。飞快地打开箱子,手忙脚乱地从一堆行李里刨出最厚的羽绒服和保暖裤,抓起就朝洗手间而去。
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了,仿佛经历了一种脱胎换骨的仪式。
从里到外,已然是全副武装。
先前那份轻盈飘逸的风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厚实羽绒服、毛线帽和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重。
洛蓁蓁有点不习惯穿这么多,但她到底是屈服于着彻骨的严寒,身上甚至还贴了好几片暖宝宝。
洛蓁蓁不禁在心中暗叹。
辛好母上大人给她带了暖宝宝,不然她的小命不保啊。
洛蓁蓁她们都不是特种兵式旅行的性格,她们主打的就是一个轻松。对她们来说,松弛感才是最高宗旨。
两人一致决定先去酒店休息休息,整理一下衣物。至于华棂的美景和美食,晚点再去征服也不迟。
————
另一边,池砚到了临安市的机场。
池凯简单地嘱咐道:“你注意安全,到了和我说一声。对了,好好陪陪你奶奶。”
池砚小幅度地颔首,算是回应。
两人在机场门口分别。
池砚独自拿着行李,独自向里面走去。
新年的气息弥漫在机场的每一个角落,摩肩接踵的人群像是被某种欢快的节奏推动着,步履匆匆却面带笑意。
空气里弥漫这一股躁动而欢腾的热闹。
池砚就穿行在这片鼎沸的人海之中。
他身姿挺拔,一件黑色外衣衬得他肩线利落,却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身影茕茕孑立,如同湍急河流中一块沉默的礁石。
池砚脸上没有,表情周身好似被一层无形的疏离感笼罩,将所有的欢声笑语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
几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华棂市国际机场。
池砚取了行李,给池凯发去微信后用手机叫了车,而后不紧不慢地踱向出口
车辆几乎在他站定的瞬间便抵达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排,慵懒地向后靠进椅背。那双如鸦羽般的长睫微垂,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
华棂市是池砚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回到了这儿,他心中不禁有了种安定的感觉,泛起一丝暖意。
小时的他,曾日夜盼望着离开这片熟悉的海岸,被父母接到他们所在的那个陌生城市。
可待他长大些便幡然醒悟,那里纵然有父母,但终归这里才是他的家。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家养老院门口停了下来。
池砚从司机手中接过行李,淡声道谢。
他将行李放在前厅,迈步走入电梯。镜面般的轿厢壁映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影,骨节分明的食指抬起,在数字"3"上轻轻一按。
池砚在302门口停下脚步,房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严。
他没有走进去,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向屋内。
房间内很安静,窗边站着个老太太,她看着远方,浑然不觉门口多了个身影。
池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窗外是皑皑白雪,街道上游客络绎不接,很热闹,隔着玻璃都能隐约听见些欢声笑语。
老太太住的是双人间,另一张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枕头上连一丝褶皱都无,全然不见邓奶奶往日生活的痕迹。
池砚的目光在那张空床上停留片刻,心下已然明了。
邓奶奶想必是被儿女接回家团圆了
池砚敛了敛眉眼,目光微沉。
老太太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和她一个房间的邓奶奶也在养老院过年,她们两个老姐妹要一起守岁,让他别来凑热闹了。
此刻,屋内的白织灯将空床的铁栏杆照的发亮。那光亮刺眼又冷清,无声地照穿了那句善意的谎言。
池砚慢步走进来,淡声开口:“老太太,在干什么呢?”
老太太一下便听出了是池砚的声音,她心中欢喜,快速转身,语气满是惊喜:“小燕子,你咋回来了?”
“能不能换个称呼?娘们唧唧的。”池砚又提起了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试图替换掉这个爱称。
老太太全然不理会他的抗议,她心中对这个爱称简直是相当满意。
老太太那盛满慈爱的目光将池砚上下打量了个遍,小声嘟嚷道:“瘦了。”
当保安,一天巡逻那么多次,饭菜又不和胃口,能不瘦吗。
池砚自是不可能和老太太说实话的,佯装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真没瘦。”
老太太望着眼前心心念念的孙子,心里又甜又涩。
虽然池砚才去临安没多久,可思念早已如藤蔓般生长。此刻人出现在眼前,心中自是喜悦的。
可喜悦的潮水退去后,露出的却是嶙峋的忧心和细细密密的心疼。
老太太面上佯装不悦,语气勉强道:“那我就不和老邓过我们两个老姐妹的二人世界了,走吧,回家。”
回家。
回池砚真正的家。
————
东方花园是个有些年岁的老小区了。外墙原本的棕色已被风雨浸染得深浅不一,雨水留下的污渍像岁月的笔触,在墙面勾勒出斑驳的痕迹。
一路上有很多邻居和老太太打招呼:“哟,好久不见啊。小砚也回来啦!”
老太太笑着回应:“是啊,好久没见了。”
池砚推着两人的行李箱,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住在七楼,703室。
老太太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子不算宽敞,是个简单的小两居。室内收拾得干净整洁,窗明几净。
电视柜上摆了很多照片,其中最显眼的是池砚四五岁时的照片。
小脸涂得红扑扑的像只小猴子,嘴唇还被抹上了鲜艳的口红,正对着镜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是池砚幼儿园第一次登台表演时,老太太特意给他拍下的纪念。
这张照片已经在桌上静静立了十多年。
池砚走到廊道旁的一个柜子旁停下脚步。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平日里的疏离感和散漫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伤将他笼罩。
思念无声,却又震耳欲聋。
墙上悬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相框中的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清癯,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温柔的痕迹。尽管脸颊消瘦,那双眼睛却依然盛着融融暖意。
仿佛随时都会从照片里望出来,再唤一声“小砚”。
这是池砚的爷爷。
池砚在照片前静立良久,目光仿佛要透过玻璃,触到那片再也触摸不到的温度。
他终于伸手取过柜子上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
他微微俯身,小心地将烛芯点燃。
尽管室内没有一丝风,他却依然下意识地用手拢住那簇跳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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