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若说昭阳殿是离宣政殿最近的宫殿,那么谢修的春依殿就是离宣政殿最远的宫殿了。
宣政殿居于皇城中央,其左为秦君储君时期的昭阳殿,其右为王夫的青柞殿。
谢修居住的春依殿虽有些远,但胜在清净,是当时秦君考虑到他有时爱吹笛子鼓捣音律,于是便赐居春依殿。
此刻的春依殿不似往常一般平静,殿里也没了悦耳的笛声。
下人们人人自危,皆不敢再向往常一般出去在各宫各殿乱转。
春依殿此时宫门紧闭,守门的宫人们每个人脸色严肃,心中沉重。
谢才君伴君陛下却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宣政殿跪了几个时辰最后被陛下赶走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现在谢修失宠的事儿仿佛铁板钉钉一般。
各宫各局最是势利,见谢修失了宠,纷纷落井下石。
不是少了吃食就是故意在春依殿借宫人了,春依殿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谢修坐在主殿的榻上,神色落寞,他自回来以后便这副模样,叫伺候谢修的下人瞧着惊心。
燕罄跪在主殿中央,这春依殿可不比宣政殿,地上铺有地龙和地毯。
这般冷的天跪着,燕罄身子骨弱,只跪了一会脸色便发白了。
谢修的贴身太监瞧着跪在地上的燕罄,眼里一阵厌恶,他可是听闻了马赛行的事情了。
这燕罄,果真是心术不正。
谢修如今被秦君厌弃,自然提不起精神来,身上都一股子颓丧的气息。
他看着燕罄轻嘲一声,“你费尽心思的,就是为了现在这般?”
谢修不是蠢得,马赛上的事情发生的匆忙,他当时慌了神,才让靳秦设计了,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哪哪儿都是破绽啊。
他当时本在自己营帐之中待得好好的,先是听闻一阵鹰唳声,之后便听外头有人叫道陛下遇刺了。
谢修当下急的立刻就要出去,连人都没带,只身一人便去了。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在外头喊着的人可不就是燕罄吗?
只是他不明白,以燕罄的身份是如何得知前头遇刺的事情?
而在陛下帐中,靳秦的三言两语和燕罄的表现倒叫他明白了一些,燕罄怕不知何时和这位初回京的将军搭上线了。
原本燕罄以为靳秦只是想插手后宫扶持自己的人,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又好像并不是。
他一时想不明白靳秦此番动作的意思,但燕罄背主确实不假。
“原本我看你跟我有几分像,模样倒也周正,便想着扶持你做个主子,我在后宫也有个帮衬。”谢修看着燕罄,一向温和的眸子此刻却冷若寒霜。
跪在地上的燕罄一怔,不敢相信的看着谢修。
他想扶持他?怎么会?他分明是想压着他,不让他在陛下面前有机会露面!
谢修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一般,眼里的讽刺之意更重,“你以为你的心思我看不出来?那日匆匆一瞥,我便知道你穿衣打扮有意模仿我。只是,你万万不该在陛下面前耍手段!”
燕罄猛地抬起头看向谢修,眼里是被看穿的惊恐。
“你以为你在尚乐府便有出头之日?梁光霁还没回来,他若回来瞧见你这幅样子,你便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燕罄听着这话一时如坠冰窖,动弹不得。
他和靳秦合作也是偶然,他当时想靳秦权大又是新贵,想在后宫有个在陛下面前说话的实在理所当然。
可他不知靳秦为何临阵反水?
那日靳秦派来鹰传信,说让他哄骗谢修去主帐,外头来了刺客。
燕罄当下便明白了靳秦的意思,特地设计好了,让谢修一人前去,事情也如他所料发展。
可他没想到靳秦竟然临阵反水,反咬一口,将他和谢修一并设计了!
此人!此人!当真好心机,好计谋!
他一个文君底下的宫人,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也不会有人敢信。
如今听着谢修的这番话,恐怕自己是错失了真正飞黄腾达的机会。
燕罄闭了闭眼,心里做了决定。
他工工整整的行了稽首礼,生意沉沉道,“奴才该死!求主子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若有幸攀龙附凤,必对主子忠心耿耿。”
谢修看着燕罄,他当时确实就是看中了燕罄这般能屈能伸的性子。
在皇城之中唯有这般功利心又知进退的人能活下去。
但如今他自己都被陛下厌弃,又谈何扶持燕罄?
谢修叹了一口气,疲乏的靠在榻上,声音疲惫,“你如今也瞧见了,我如今失了陛下的信任,已经没法子扶持你了。”
燕罄咬了咬牙,心道谢修软弱。
他跪着上前几步,小声在谢修跟前道,“主子与奴才皆是被靳秦所设计,这口气能咽下去?”
“咽不下去又如何?他是陛下朝臣,手里又有实权,陛下对他也颇为上心。”说罢他自嘲一声,“你我能做什么?”
燕罄心思转了转,心生一计,附耳到谢修旁,“奴才听闻梁文君善妒,陛下每每看上的人都会暗暗被他解决。”
谢修闭着的眼睛一睁,看向燕罄,“你的意思是......”
“主子与我没法对付,但若梁文君知道陛下对靳秦有所不同呢?”
谢修皱了皱眉,心里思忖着这事儿的可行性,“可梁文君不过是文君,又如何对付靳秦这般的新贵?”
“梁文君虽为文君,可到底梁家势大,若他真有心对付靳秦,靳秦自然有苦头吃。”
谢修一怔,忽的想起梁光霁进宫之前是大家公子,与他们这些奴籍出身不同。
他看了燕罄一眼,眼中又恢复先前的温和,“你出的主意挺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你背主是真,阖宫上下都在瞧着春依殿,若不做惩戒怕传出去不好。”
燕罄脸色一僵,接着强撑起笑容,“奴才知道,主子惩罚奴才自不会有任何微词。”
谢修笑了笑,仔细瞧了瞧他的脸,“你这张脸可不能伤着。”
说罢他的目光缓缓移到燕罄那双弹琴的手上,燕罄的目光跟着下移,看见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明白了谢修的意思。
“奴才明白了。”
春依殿之中一时又安静起来,接着便又重新响起笛声,只是在笛声之中又似乎夹杂着什么声音。
-
晚上宣政殿之中秦君正在批折子,却见那边李宝脸色沉沉的进来了,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陛下,春依殿燕罄的手废了。”
秦君的批折子的手一顿,紧接着又继续批阅,开口道,“祁恪那儿审问出什么没有?”
中午那会祁恪来禀报秦君正在午睡,便将审问出来的东西转告给了李宝。
李宝轻声答道,“祁统......祁家公子说是前朝郑家余孽。”
郑家余孽?
秦君冷笑一声,究竟前朝余孽还是当朝蛀虫恐怕还有的可论。
“去叫靳统领来一趟。”
李宝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靳统领是谁,好半天才想起来是兼任一月的靳秦。
帝王夜晚传召不多,从前大多都是叫苏宴和林博彦居多,现如今林博彦被贬去翰林院,苏宴也变相被贬去珠江。
当真赢了那句伴君如伴虎啊。
李宝打了打拂尘,赶忙出去传召去了。
靳秦来得快,昭阳殿如今被封了他去不了,只能回自己将军府上住。
但是那府邸着实冷清,与其住在那儿倒不如住天香楼那儿。
正巧他今日得了禁卫军统领一职,便理所应当的宿在皇城里头了。
宣政殿传召到的时候,靳秦还愣了下,确定是传召而非是侍寝。
去的路上是李宝亲自来的,但此刻宫人甚多,二人便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没过多言语。
更深露重的,靳秦只披了一件大氅就往宣政殿去,里头穿的不过一件薄薄的衣服,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般。
待到宣政殿到了的时候,远远便见灯火通明,奢靡非常。
去的时候李宝领他去的是书房不是大殿,靳秦便知晓她还在批折子了。
他嘴角不自勾了勾,不枉他费心一番,瞧,这成果不就来了?
“陛下,靳统领来了。”李宝在外头喊道。
“叫他进来。”
李宝示意他进去,靳秦眼中有些戏谑,李宝你这活儿干的挺好啊。
李宝真是怕了他,伸手推了推他一把,小声道,“爷爷您就赶紧进去吧!”
靳秦推门进去的时候满书房的热气扑面而来。
宣政殿书房之中的地龙烧的太暖,每每从外头进来都被这暖气惊到。
他肃了脸色,几步走上前行礼,“臣靳秦见过陛下。”
秦君没有回话,也没有看他,只一味的批着折子。
半晌,靳秦才听到她开口道,“你该跪着行礼。”
语气一如既往,是专属于秦君的声音,缱绻的声线带着淡淡的沉,似葡萄美酒一般浓醇。
靳秦脸色自如,一撩大氅从容跪下,“臣靳秦,见过陛下。”
秦君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看向靳秦,“马赛的事情你如何想?”
靳秦挑了挑眉,眸光淡淡,“臣以为谢玉书并不配头名。”
秦君气急,她跟他说的是这事儿?
“朕问的是马赛刺客的事情!”她语气有些气急败坏,看着靳秦的眼神也夹着怒。
靳秦直直的看着她,眼神对上她含怒的凤眸,启唇淡声道,“陛下说马赛的事情,臣只能想到谢玉书不配头名的事情。”
秦君被他气笑,“你便觉得只有你配?”
靳秦挺直背脊,一字一句道,“只有我配。”
他看向秦君的眼神极其认真,这眼神之中带着无边的沉色,其中深意如夜幕之中一望无际的黑。
秦君怔了怔,想起他上次同她说的那些话,一时走了神。
你配你配你最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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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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