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
那天,天还未亮,向来冷清的花府一下子热闹起来,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府里的奴仆忙上忙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唯独身着嫁衣的小姑娘,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就像是失去了情感的木偶,麻木的,没有生气地端坐在床榻上。不像是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子,反而像是一个被抽取了灵魂的空壳。
看着这样的她,我的灵魂像是被撕裂开来,无名的痛传遍了四肢百骸。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屈膝下跪,注视着她空洞的双眼,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萼雪,我来看你了。”
“………”
她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似的,毫无反应,眼里也平静地宛如一滩死水……这样的她,让我感到害怕。
这一刻,我渴望得到她回应的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我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托起她的一片柔荑。她的手很小,也很脆弱,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我从怀里掏出一颗银铃,银铃上有一道极长的裂缝,宛如完美无瑕的璧玉上多了一道丑陋的长痕。
我将它轻轻放到她的手里,低声道:“你还记得吗?这是你六岁那年送给我的……当时的你啊,明明是个糯米团子,却偏要像个小大人一样,说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你还记得你说了些什么吗?”
“你说,等你长大后,就来娶我回家……”
说到这,我笑了笑,眼里却是有泪花不断滴下,落到铃铛上,随后又滑落到她的手心。
我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对不起,我不小心把铃铛弄碎了……我也努力修补了,但就是怎么补也补不好,它恢复不了原样了……”
“我真的好没用……”
“萼雪,我该怎么办?”
我将头埋在她的膝间,哭得像个孩子。
蓦地,我感觉额上传来点点湿意。我一愣,怅然抬头,只见小姑娘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泪花,双唇翕翁着,从唇齿间溢出断断续续的词句。
“带…我…走。”
“求求你…带我走…”
我望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我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应道:“……好,我带你走。”
哪怕前方是荆棘密布,刀山火海。
这一刻,终是情感战胜了理智。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不停地颤抖,我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低声安抚,“别怕,过会儿就没事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将脑袋埋进了我的怀里。
“对不起。”
她说。
我一愣,然后轻笑出声,“没关系,我自愿。”
说完后,我便开始寻找能离开的地方。小姑娘似是察觉到了我想要干什么,扯了扯我的衣襟,用手指着一个地方,道:“去耳房,那里能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点了点头,抱着她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连接主卧和耳房的是一道小门,正紧闭着。我让她用双手环住我的脖颈,接着蓄力,用一只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将人抱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
则触上小门,将其轻轻推开。
小门打开了,我刚要踏步,却又一下子停住。因为,里面正有一个碧衣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我认出了她是小姑娘的婢女,春和。
她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似是刚刚哭过,此刻正无比震惊地看着我和小姑娘,嘴里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我们就这么对视了许久。
半晌,她有了动作。她将耳房一处不显眼的柴门拉开,对我招了招手。我明白她的意思,走了过去。
离开前,我的袖子被扯了扯,我回头看去,春和双眼通红,祈求道:“左小将军,求你,照顾好我家小姐。”
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紧了紧,我点头允诺,道:“放心,我会的。”
说完,我才转身离去。
星云停在花府后院的墙外,远远地见我回来,开心地刨了刨蹄子。待我走近后,瞥见我怀里抱着个人,刨蹄子的动作一顿,歪着马脑袋,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像是在问我,这人哪来的?
我被它的反应逗笑了,拍了拍它的马脑袋,道:“好奇心可真重,晚点在告诉你。”
这时,一直缩在我怀里一言不发的小姑娘动了一下,探出了脑袋,看着星云,问道:“你方才在跟它说话?”
我点了点头,答道:“是,星云是跟我一起长大的,而我小时候也没什么朋友,无聊时便会跟它说话。它也聪明,能听得懂。”
闻言,小姑娘缓缓地点了点头。
突然,墙院内人声嘈杂起来,似是发生了骚动。
被发现了。
我立马将她抱紧,随后便运气而起,稳稳地落到了马上。星云被背上突如其来地重量吓了一跳,喷出几口粗气。
我拉紧缰绳稳住星云,而后低下头,道:“萼雪,抓紧。”
感受到胸前的衣襟猛地一紧,我勾唇一笑,也将人抱地更紧了些,而后扬鞭一挥,星云便像箭一般地飞了出去。
星云的速度很快,沿途的景色似奔腾的江水一样疾驰而过。我们很快便从一片雕梁画栋来到了绿绿农田。
察觉到没有人追来,我便让星云停下来,慢慢地走。
微风拂过,连片的金黄的麦子随风而动,成了阵阵金黄色的浪。田里黝黑的汉子在收割着麦子,金黄的麦子如黄金细软一样被捆作一摞一摞,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
小姑娘沉默地看着,突然道:“很美。”
我愣了愣,也叹道:“是啊,很美。”
“谢谢你,子长。”她又道。
“……”
“……该我说谢谢你才对。”
她一怔,不解地看着我。
“萼雪,要是没有你,便没有今日之左凌云。这一点,我想让你知道。”
随后,我便把我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要是没有你送的那个银铃,我早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了。”
“所以,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我低头看着她,道。
她似是被我说的话惊到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她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道:“那铃铛,碎了吗?”
听到她问这个,我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慌乱,解释道:“萼雪,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明明把它放在怀里的,有盔甲护着的,可它还是碎了…我也找匠人修过,可就是修不好……”
“我没有不珍惜,真的……”
“我不怪你。”
她仰头看着我,神色前所未有地认真。
“铃铛碎了便碎了,我再送你一个就好了,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我的眼前一片恍惚,怔怔地道:“嗯。”
得到她的原谅后,我的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之前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猛然从深处爆发,席卷整个心田。我突然想要得寸进尺一点点,问一问她,埋藏在我心里已久的问题。
“萼雪,你那时说的话,还算数吗?”我弯下身,将脑袋埋到她的颈窝里,闷声道。
“嗯?什么话?”她下意识应了声。
“元宵节那夜,你对我说的话……不作数了吗?”
我开始委屈起来。
“元宵节?我说什……”她话还未说到一半便卡了壳,紧接着整个人便红成了虾米。
看着她红的鲜血欲滴的耳廓,我挑唇一笑,随后又继续委屈道。
“萼雪可是说过,长大后要来娶我的,还说绝不叫我受一丝委屈……如今是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我起身,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她嘴唇吞吞吐吐,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只断断续续地冒出几个字。
“我不是……”
“我没有……”
“我……”
到了最后,她彻底放弃抵抗,将脑袋搭在我胸口前,闷声道:“可是我现在娶不了你……”
“对不起……”
“没事。”
闻言,她从我怀里探出头来,表情怔愣。
我笑了笑,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没事,你娶不了我,便换作我来娶你,可好?”
她缓缓点头。
我轻笑,将她紧紧搂住,声音暗哑,“答应了,便不能后悔。”
“嗯。” 她低声道。
又带着她在田间漫步了一会儿后,我便让星云提速,来到了紫峰山。
时间仓促,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将她藏起来。府里肯定不行,便带她来到了小时候居住过一段时间的紫峰山。
我循着记忆来到了熟悉的小屋前。小屋建在一棵巨大的杏树下,杏叶金黄,铺满了屋前的整片土地,成就了一条天然的金黄地毯。
小屋已有些破旧,房梁上结了些蜘蛛网,还按着些早已空了的巢穴。
我怕小姑娘不适应,安抚道:“这只是临时的落脚点,只住这一晚上,明日我便找一个舒适之处,你忍一忍。”
她却摇了摇头,道:“就这里吧,我挺喜欢的。这里有娘亲最喜欢的杏花,而且,还有你在,我不孤单。”
我一怔,然后笑着点头,将她带进了屋里。
我们一起收拾小屋,将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屋子打理的井井有条。我还摘了些野花放在屋内。顷刻间,没有生气的小屋便成了一个温馨的小家,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
在就寝前一切都很好。
直到……
“屋里只有一张床榻。” 就寝前,她看着我,说道。
“……萼雪你睡床,我睡地上就行。”
“你跟我一起睡。”她盯着我,不容拒绝地道。
“……”
反抗无果,最后我还是跟她躺在了一张床上。她褪去了白日里穿得嫁衣,留了一身中衣,躺在我的身侧。我依然穿着外衣,不敢褪去,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像是在打鼓一样。
“睡吧。”她熄灭了蜡烛。
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感受到身侧的呼吸渐渐平稳,我的心跳得越发厉害,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半夜,我想起身去外面冷静冷静,却被突然贴过来的柔软身躯给弄得动弹不得。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我心里苦涩。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次日清晨,她在我怀中悠悠转醒,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糊道:“我怎么睡到这来了?”
看着面前让我一晚上睡不着的罪魁祸首,我心里又气又好笑,用手指轻轻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道:“你自己凑过来的,还好意思问我?”
她呆愣了一下,迷糊的脸上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洁白的脸颊慢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看着这样可爱的她,我的心像是被猫挠了一样,发着痒,一时情难自禁,轻轻在她的眼角落下一吻。
她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弹跳性地坐起来,随后立马将被褥裹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包成一个厚厚的大粽子,背对着我。
我被她这突然的动作给惊到了,但想明白原因后,我就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萼雪,你不热吗?”我问。
“不热。”
从被子里传来她的声音,闷闷的。
“真的不热吗?”
“不热。”
“是嘛?”
“那为什么你的脸…会这么红呢?”我绕到她的身前,看着她通红的小脸,眼里满是笑意。
“还不是你!”
她气急,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又被可爱到了,没忍住,在她脸上捏了两把。
她的眼睛瞬时瞪得更大了,像是被调戏了的小媳妇,一张脸已红得不能再红。
这回她是真生气了,看都不看我一眼,整个身子连同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把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
我心下一紧,一边试探性地用手扯扯被角,一边小心翼翼地道歉,“萼雪,我错了,我不该捉弄你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我,我等待她的回应,却感觉到我拽着的被角被猛的抽回。
我叹了口气,道:“萼雪,我真的知错了。你打我解气可好?”
闻言,她的身形一顿。过了半晌,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道:“你过来。”
我一顿,然后乖乖地照做。
“近一点。”
“再近一点。”
在她的引导下,我不断地靠近,最后我们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看着她伸过来的双手,我闭上了双眼。可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过了几秒,我感觉到唇上传来冰凉却又柔软的触感。
我震惊地睁开了双眼。
几秒后,她从我唇上离开,看着我呆怔的模样,笑道:“子长,你,也脸红了。”
看着她笑的像个偷腥成功的小猫,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也被捉弄了。
我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萼雪,说不定等会儿,你比我的脸更红。”
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我便欺身而上,扣住她的后脑,含住了她的唇。
刹那间,唇齿相交,难舍难分。
……
我喘息着,看着她泛着潋滟春水的明眸,鬓角凌乱的发丝,以及微微开敞的衣襟…口腔里还弥漫着独属于她的香甜气息……
心里的□□愈烧愈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她,哑声道:“萼雪,等我去处理一下,我等会儿就回来。”
她缓缓点了点头。
我宠溺地笑了笑,在她洁白的额上落下一吻后,才离开。
我来到山间的小溪边,将冰冷的溪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重复数次,燥热发胀的头脑才慢慢冷却下来。
差点没把持住……
我又用溪水洗了几把脸,待浑身的燥热彻底降下去后,才起身回去,路上顺便捉了几只野兔作为午餐。
到了小屋旁,我未立刻进去,而是在屋外支了木架烤起了野兔。野兔肥硕,不一会儿,便浑身泛起了油光,香气扑鼻。
我轻轻撕咬一口,确认肉已经熟了以后,便把火堆熄了,将肉割好,回到了屋内。屋里,她端坐在床榻上,凌乱的衣衫已被整理好,只有微红发胀的红唇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眼眸微暗,喉头止不住地滚动,心里的燥火又控制不住地燃了起来。
但,现在,不行。
我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不仅是怕引起怀疑,更是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这既是为了父亲,为了她,也是为万千蒙冤受屈的将士,无辜罹难的百姓。
这份责任,我脱不开,逃不掉,也不能逃。
被热血冲昏了的头脑在此刻清醒,浓浓爱意化作满腔歉疚,溢满了我的整个胸膛。
我,或许,注定要对不起她。
我单膝下跪,抬头看着她,带着满满的歉疚。
她似是感知到了我的情绪,一双如秋水般明亮的凤眸,静静地凝望着我。
过了半晌,她道:“你走吧。”
我抬头看着她,不语。
她笑了笑,眼里满是柔情,“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去做,你走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依旧抬头看着她。
良久,我用脸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温柔地吻上她的额,低声道:“等我回来。”
“外面有我考好的兔肉,我已经切好了,你记得吃。”
“嗯。”
“今晚我会派人过来送衣服和食物,放在不远处的杏树下,你记得拿。”
“嗯。”
“……”
“我走了……等我回来。”
在杏花树下,我们依依作别,却也隐隐约约意识到,或许此次过后,再难相见。
回京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府,嘱咐心腹管家派人送吃食和衣物去紫峰山后,才悄然回到了九龙司。
一到九龙司,我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回头一看,是源之。
他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向来温和的眼眸此刻死死地盯着我,脸上一片严肃。
“子长,你把郡主殿下藏哪去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因为郡主失踪乱作了一团。”
“要是被发现了,你是会被治罪的,你知不知道!”
他的语气有些急切,失去了以往的沉重冷静。
我平静地拉开他按在我肩上的手,应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
他气红了眼,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我也沉默地不作声。
“谢谢你,源之,昨日,多亏你的帮助。”
沉默半晌后,我道。
他也似乎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沉静,虽然是笑着的,却十分冷硬,显然还在生气。
他还是第一次对我如此生气,叫我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解释解释,却被他打断。
“子长,你这么做,可有仔细考虑过?”
“就算你把舞阳郡主劫了出去,可凭皇上,亦或是御南王的手段,终有一天也会将她找到,到那时,你又待如何?”
“就算你能瞒天过海,可你也不能将她藏一辈子。而且,一个女子所需要的名分,谁来给她?”
他一连串的质问像是无数利箭向我射来,叫我无处可躲,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心底的压抑。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没办法藏她一辈子,可那又怎样,能藏多久便是多久,能与她多呆一日便多呆一日,起码她快乐,她开心!”
“难到你真的要我看她一步步踏入泥潭,嫁她非爱,一步步失去明媚的笑容吗?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之源,我喜欢她,我从小就喜欢她了,喜欢了很多很多年啊……叫我放弃,我真的做不到……”
他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过了半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子长,我原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你……可现在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没了解清楚就这么质问你,抱歉。”
我平息着起伏的胸膛,看着他微微鞠躬,摆了摆手,顺势瘫坐在地道:“不是之源你不够了解我,是我从未让别人真正的了解过我。所以,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
“我这个人嘛,在心里筑起了一道高墙,很少有人能走进我的心里,说来也奇怪,最亲近的人往往无法进去,能走进我心里的,反而是小姑娘,还有司空狄那家伙…”
“等等,司空狄那家伙…”
我的双眼忽地瞪大,紧接着一个弹跳坐了起来,嘴里喃喃着,“司空狄,苗疆,蛊虫……”
“对,蛊虫,蛊虫!我找到答案了!”
司空狄那家伙说过,蛊虫能控制人的意志,使其听从蛊师的话,这是绝大对数蛊都有的特征。
那么,是不是乞格木的死,罗森的死,乃至小姑娘的异常行为,都是受了蛊虫的控制?
乞格木与罗森,只要一提到关键信息,就立刻暴毙而亡,虽然乞格木不知是什么原因在透露关键信息后没能立刻暴毙而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当时绝对受到了蛊虫的控制所以才会面部扭曲,手脚抽搐。小姑娘说不定便是在绑架期间被下了蛊,所以受到蛊虫控制,做出伤害花大人的事来…
若是这么解释,一切便有答案了……
我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呼吸愈发急促。
我来回踱步,迎着源之疑惑的目光,道:“我要见皇上。”
……
“说吧,刚做完‘好事’,便急匆匆地来找朕,是怕朕朕治不了你?”皇上端坐在上方的桌案前,看了单膝跪在地上的我一眼,开玩笑似的说道。
“臣不敢。只是臣,有要事要禀报给陛下。”我低着头说。
“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别打扰朕看折子。”他挥了挥手。
“匈奴单于乞格木不是我杀的,罗森也不是我杀的。”
闻言,他顿了顿,放下折子看向我,目光带着探究。
“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他们二人死的时候,只有你在旁边,并且你身上都是血迹。”
我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道:“确非臣所为,他们二人之死,乃蛊虫所为。”
看着他微微瞪大的双眼,我补充到,“乃至舞阳郡主弑父一事,也是受蛊虫控制。”
闻言,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审视地看着我,厉声道:“左凌云,你可知你自己再说些什么?!”
我低头叩首,郑重道:“臣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随后,我便将所有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包括我遇到司空狄的事。
最后,我再次叩首,恳求,“臣愿请陛下旨意,起身前往苗疆,去寻驱蛊之法。”
“此行不只是为了抓住连衍的把柄,也是为了郡主殿下的安危,还请陛下首肯。”
说完后,我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应。
良久,上方传来他威严有力的声音,“朕允了。不过,此事只能由你一人去做,不得有第二人知晓,明白?”
“臣谨遵旨意。”
我拿了通关令牌后,便出了宫,回到了九龙司。
源之在九龙司前等我。
我接过先前嘱托源之替我备好的干粮和衣物,上了马,坐稳后,俯首看着他。
“子长,你这是要去哪?”
我摇了摇头,示意不能告诉他。
他明白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良久,我道:“源之,大哥那里,劳烦你替我多关照一下。姚明洵那个不省心的家伙,你也看着点……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关照一下她?我不在,怕她出事…… ”
我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恳切。
他点了点头。
“韫玉和伯庸那边我都会看着的,郡主殿下那边……我也会时刻注意,你放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诺,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跟他告别后,我便踩着已深的夜幕,离开了京城。
星云跑得很快,不一会儿京城的城门便只有了一个小小的立着的影子。
在途径紫峰山的时候,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拉了一下缰绳,让星云往山腰上走。
此时已过夜半,深秋里的蝉唱得欢快,更显深夜寂静。
路过一棵桂花树的时候,我伸手一折,一束散发着阵阵幽香的桂花便到了我的手中。
我将它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很香,她应该会喜欢。
我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夜已深,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地上,散发出银色的光辉。
小屋笼罩在朦胧的月光里,静静地伫立着,陷入了沉睡。屋内昏暗一片。
她许是睡了。
我抿了抿唇,没有进屋去打扰,而是将捆着布条的桂枝放在了临近床榻一侧的窗檐上,静静伫足许久,才悄然离去。
布条上写着:勿念,一切安好。
等我回来。
我是在腾冲遇到司空狄的,也是在那里,我们一起救下了小铃。虽然后来我跟随父亲驻扎西北,但我们之间也通过小铃保持着联系。小铃,是我和他之间的羁绊。
可现在已入深秋,小铃早就在夏天过后便飞回腾冲过冬,我无法通过小铃联系他,只能自己亲自动身去找他了。
凭他的性子,如若我不亲自联系或是找他,根本请不动他,所以,这一趟,非去不可。
可腾冲距京城有千里之远,纵使我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赶路,也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赶到腾冲。
虽入了深秋,腾冲却依旧温暖如夏,阳光炙人。
我将汗湿的衣角拧干,透过层层叠叠的芦苇,仔细观察着前方不远处的大型苗寨,皱着眉头。
此处便是司空狄那家伙居住的地方了。
可是,我不知道,他居住在哪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不会苗语,像司空狄那样混迹在中原人里会说中原话的苗疆人也少之又少。而苗疆人又一向排外,面对我这么一个不是本地的陌生人,怕是连苗寨都不让进。
正当我苦恼的时候,从芦草从的另一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叫。
“中原人!咪!巴!有一个中原人鬼鬼祟祟地藏在草丛里面。”
我心里一紧,闻声看去,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穿着苗衣的小男孩,正挥着手臂,招呼着他的父母过来。
他的嗓音极大,不止他的父母听到赶过来了,其他远远近近的苗人也都听到了,朝芦苇从这边来。
我暗道不好,刚想起身逃跑,却又想到,这不失为一个进苗寨的好方法,便停止了动作,等着那些苗人摸过来。
他们见到藏在芦苇从里的我,一脸怒容,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群小孩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嚷着。我听不懂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但从他们的话语中,我依稀听到了司空狄曾教我的那么几句,“小白脸!”
我:“……”
很快便来了一个体型彪悍的汉子,架着我往苗寨里走去。
我被驾着来到了一处看似是祭祀的祭台前,上面供奉着不知名的鬼神,还有一些被宰杀的牲畜。
他们压着我跪了下来,我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随后便被按到了地上。
过了一一会儿,来了一个像是巫婆一样的老女人,穿着厚重的披风,脸上的褶子堆叠,像一张千层饼。
她缓步来到我的面前,拿着一个木杖在地上画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嘴里不断念着什么。
我刚开始还觉得荒诞怪异,但随着她的木杖轻轻点在我的头上,我感觉我的心口猛地一疼,像是被撕裂开来,火辣辣的感觉传满全身。
就在我疼的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带着急几分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怎么,你们这是又抓了无辜的人来作为养料了?”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在大声说话的人群立马闭上了嘴,面露惶恐,又带着几分怨恨地看像来人,像是瘟神降临一般。
那人却是毫不在意,迈着步子朝我一步步走来,看着神色惶恐的众人,讥讽着,“你们也就敢趁我不在做这种事了。呵,既然你们这么想要用养料去喂养那些恶心的家伙,那就用你们自己的好了。”
说完,便传来几声惨叫,压在我背上的力道被卸去。
那几个压着我的大汉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惨叫连连。
我往身侧看去,地上赫然躺着几只正在流血的手指。
他走到了我的身前,将我挡在了身后,看着面色愈发愈发阴沉的老巫师,笑道:“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在怪我坏了您的好事?”
老巫师此刻是真的忍不住了,怒吼道:“司空狄,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正好和一双熟悉的下三白眼对上。
他看着我,笑了笑,又转头对着老巫婆道:“没干什么,只是见不得您乱杀无辜罢了。”
“无辜,什么无辜!我们寨子里死了那么多的姑娘,不都是这些中原人害的!”
“真的是中原人害的吗?还是别人,您心里清楚。”
他看着老巫婆,冷笑了声。
老巫婆被他的这副表情给吓到了,如千层饼般地的面皮一抖,噤了声,就任由他这么把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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