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中间有一小片树林公园。
来时天气不错，返程却忽然涌起了雾气，原本寥寥的行人也彻底失去了存在感。
他们被有意分散了。
这很不寻常的气候一看就是人为，但涌上来得太快，在贺临风反应过来前，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胥少爷的身影。
没等他决定应该原地等待还是寻找出路就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奇怪中年男人。
他试着装作一无所知地往前走，那人始终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来人身上的势气内敛，甚至像个普通人，但能不受迷帐影响跟上他，目的性相当明显。
于是他暂且认定对方是有恶意的，默默警惕起来。
要不把他喊出来对峙得了。想着反正跑不开的贺临风干脆往树上一靠，毫不掩饰自己已经发现来人的事实。
对方也不墨迹，直接走出掩藏，约莫四十岁的年纪，单看面容也许更年轻，神态看着不像什么恶人。
然而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的身份很奇怪。”
贺临风回一句：“你的行为更奇怪。”
怎么好像自从接触这方面后遇到神人的频率高了不少，而且一个个都不像生活在现代法治社会。这又是哪来的世外高人。
“你的势气很强……但又和斑驳不沾边。为什么？你不是养鬼的？”
高人观察他，自顾自分析，“难道你是怨灵夺舍伪装的？”
贺临风扬眉，“是不是活人都看不出来，您这世外高人眼力独到啊。”
“不对，你绝对和怨灵有关系。”高人坚定想法。
贺临风想自己要真能像其他怨灵一样开鬼域就好了，把人一关转头就走，懒得纠缠。
“那你是打算怎么驱散我？”
“驱不了，你是实打实的活人——你居然真的是实打实的活人！”
这话倒不像活人能说出来的。听听，多气人，是打算把活人气成怨灵？
“难为您看出来了。给个痛快话，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高人打算用实际行动试试看。
真是不讲道理。
那把桃木剑几乎要劈到他身上，贺临风皱着眉，剑锋上势气凛冽，说没把他当怨灵砍他是不信的，但好在他有钻研过剑术，虽然只是花架子吧……但胜在力量速度和反应都为上乘。
他侧身躲开，余光瞥到不远处树干中段的分叉。
在下一剑来之前他用脚尖从地上勾起一截粗细合适的长树枝。
随手找的当然比不上除灵师长期势气锻造的木剑，依靠躲避和卸力巧技，且对方也不是走的刚硬路子，一时间还真让他这临时棍子坚持下来。
扛住第三下，贺临风再一次陷入狭窄局势，前是剑势背后是坚实树干，避无可避。
贺临风只能将势气灌入树枝，架住这最新一剑，被他当做临时武器用的树枝要断裂。
但足够了。
接着势头和身体遮掩，在不得不接对方第四剑的时候终于撤到了他早就撇好的位置，抬手，架住，树枝断裂——在那之前短短一瞬，棍身随着手腕挑动，控制好断裂位置，让木剑擦着肩膀劈到树上，刚刚好嵌入贴着树干的树枝之间。
不待对方再度提起，所有行为都是为了这一步的贺临风反应更快，把断枝当短棍用，压住剑身，杠杆式地用力一撬，交错着，把木剑死死嵌入树枝和树干的根部连接。
对方不得不放弃桃木剑，也被贺临风趁机从被动接招的境地解放出去。
上述过程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贺临风接着短暂喘息拉开距离。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活在现代社会吗？”贺临风就地换了根新树枝一问三连。
“看你资质不错，一时技痒切磋而已。”怪人也是深暗太极话术。
先前的事情没拖住他多久，怪人很快又开启下一轮尝试——多大仇？对方甚至干脆任由剑卡在树缝，掏出符咒道具。
贺临风心说这是真打算把他当厉鬼除了？
不是说驱灵道具的底层逻辑这一块决定了很难对灵体以外的生物造成伤害？胥明懿的话在脑中扫过。
符纸迎面袭来，贺临风权衡片刻是直接用手接还是谨慎点用棍子挑开？
啪！
另一张符纸从贺临风身后树的间隙飞出，以更加急迫的力度击落了朝着贺临风来的那张，并在人面前化作一张薄弱的防护。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被打破，有人踩着干枯厚实的枯叶，拨开密不透风的林雾闯入封闭现场。
他友军来了。
“临风？你怎么样？”胥明懿走上前，手中符纸之外还捏着个矿石质地的物件。
贺临风摇头说没什么事。
胥明懿果断站到了他身前，看向另一边，语气熟稔得让贺临风眉梢微扬，“你干嘛呢，最近研究什么上头了？分不清现世了？”
“老师。”称呼更是显示了非同寻常的信息量。
胥明懿转头对他解释一句，“这是我的老师，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是个怪人。”
怪人老师翻了个白眼，对徒弟对自己的怀疑表示不满，但还是收了迷帐，摊开手，“压阵石还我。”
接过那抛过来的巴掌大小的矿石，在手里抛两下，又跟个真正的好老师似的夸奖学生，“可以嘛，这么快就从破开我的布局了。”
装模作样的眼神却从胥明懿的脸划到他身后的贺临风身上。
经过先前那短暂的交锋，贺临风周身的势气称得上激荡，虽然在胥明懿出现后就平息下来。
“你和他相处期间没发觉什么问题？”
“如果你是指势气和怨灵接近，受到灵体吸引的话，那我一早就知道了。”胥明懿坦荡回答。
老师等着他后文。
“但他是实打实的活人，势气对人也没有伤害性，我不相信您没有看出来。”
“好吧，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怪人老师挑了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而后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反正是你和他相处，对你自己的眼光负责。”
“行了没你事了，这位活怨灵。”他对贺临风拱了拱手，意思意思表达个承让，而后毫不委婉地赶人。
“小懿你过来，让我考教考教。”
“刚刚那迷阵还不算考验？”话虽这么说，胥明懿还是回头给贺临风递去个安抚的眼神。
“你先回去。”
贺临风点头，“活怨灵”的称呼并没有影响他，他听得出来怪人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刻意挑衅，单作为外号来听——
倒也贴切。
“老师，你那根据特点起外号的习惯能不能改了！”望见贺临风离开后胥明懿第一句话就是对那个称呼表示不满。
怪人不置可否，说我记得你几年前被厉鬼纠缠，差点丧命，现在对怨灵的态度倒是意外宽容。
“我难道要像惊弓之鸟一样，对丁点怨灵厉鬼的气息不能容忍分毫才正常吗？”
他们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胥明懿问候老师近况如何，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老师回答老样子，在这里是因为他之前遇到了一家人在找丢失的女儿，他觉得有缘就好心帮忙算了一卦。
那还真是有缘了，不就是瑶光那一家。
胥明懿闭了闭眼，又问老师师门如何。
自己是老师的私收徒，师门之内他其实一概不知，直到被人找上麻烦才让知道老师原来不是什么闲散高人。
怪人当初收胥明懿为徒就是看中小孩儿真有天赋，但身份特殊，他没想把人带回去——那些人知道胥明懿楚晨大少爷的身份免不了纠缠，平添麻烦。
如今还能留存下来的玄门，除非是底子深厚够他们隔世独立到下一个千百年，要么就只能主动和现世接壤，寻求变化兼容。
而玄门本身又带着浓烈的故步自封色彩，还极端排外，重视各种细枝末节的仪式感，而他原本的师门就是其中最典型的刻板案例，一个个清高古板自视三清道人，即使是吃不起饭的如今也放不下架子，恨不得天降富贵将他们供上高台。
网上那些谈风水的直播大v玄学博主其实有真的玄门中人，但真假比例悬殊难以分辨，改变不了真正的玄门中人在现世艰难维生的现状，还要被各种同行外行对手做局，深陷鄙视链最底层。
明明是为了适应时代的新尝试，却被视为自甘堕落。
胥明懿叹了口气，对近期激增的灵异事件突然有了些眉目。
“老师你有没有觉得近期灵异事件发生的频率变高了？”
“或许吧。有些千百年前沉寂的灵是突然焕发出了活力……玄门内部关注得很，丁点风向就能让他们嚷嚷着‘灵气复苏玄门崛起’激动半天。”老师不置可否，他虽然离开了师门，但还是属于玄门内，这些事情想不知道都难。
明明自己也是玄门中人，态度却和那些截然不同，“但我看来，可能性不大。时代只会往前走，什么灵气复苏，说不定只是回光返照，或者那些还未彻底沉寂的大灵闹了点动静而已。”
“千年前的灵啊……”
距离太远，胥明懿又并非正式拜入玄门接收各种传承洗脑的门内人士，对这些传说没什么实际概念。但真的有什么千年厉鬼觉醒闹事也轮不到他来管。
“近来现代诞生的怨灵厉鬼数量激增，疑似有人人为培养怨灵，老师你有什么看法吗？”胥明懿拿出从陆德凯那里找到的契约符咒，又复述了柳笙和刘肖的说法。
老师接过来翻看，“玄门内的手段，属于最偏门那一档。操纵怨灵——但给普通人用就是在损耗自身气运寿命。那个幕后之人大概率是玄门出生的，对怨灵和普通人都包含恶意。”
“虽然我也不能随意回那地方，但是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帮你查一下。”
胥明懿点头对老师道谢。
对话到此结束，两人分开，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他们已经对这种淡薄的关系习以为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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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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