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谈合同可以不要艺人出面的，但这次情况特殊。一方面慕威那头沈荃坚持要亲眼看看顾嘉云，另一方面顾嘉云本人丝毫不介意去“现场考察”合作伙伴，所以双方一拍即合，商定海心月直接带着顾嘉云去一趟慕威。
海心月看得出来，顾嘉云一路上都很兴奋。
那种兴奋很显然不是因为要去当模特，而完全是出自一个迷弟的心态。海心月有点好笑：“你就那么喜欢这家公司啊？”
“是，因为这家公司的游戏哪儿哪儿都符合我的理念。不瞒您说，如果我不是从小学戏，而是像正常小孩一样读书考大学，那我肯定选计算机编程相关的专业。”顾嘉云含笑答道。
“不至于吧？就因为你爱玩游戏？”海心月摇摇头，还是太小孩心性了：“玩游戏跟设计游戏是两回事，编程还是挺枯燥的，这属于理科。”
“我总觉得，文理是相通的。您就好比一款游戏，若是设计者没有胸藏锦绣山河，他又怎么能把一串串枯燥的代码组装成那样美丽的画面呢？同样的道理，比如咱们文艺这一行当，都觉得似乎很浪漫，但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小时候学戏，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唱词能重复成千上万遍，你能说它不枯燥吗？”
顾嘉云平常从不主动在人面前侃侃而谈。这是海心月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顾嘉云。
自信，从容，熠熠生辉。
那一刻海心月突然生出了一种感觉——这孩子一旦遇到他真正热爱的东西，便没有什么远方不能抵达。
终于到了慕威，迎接他们的人一个长得黑黑壮壮，一个身材消瘦、面庞有棱有角、满脸堆着和柔的笑。
那黑壮汉子率先笑着介绍：“海总，顾老师，欢迎二位赏光来咱们公司。我叫葛勤，是管咱们公司市场这一块业务的，这位是我们老总最信任的贴身秘书曹青禾。今天不巧老总出差去了，让我替他再三致歉，但是曹经理能全权代表我们何总，有任何事您只管和曹经理说。来来，请移步会议厅。”
海心月微笑着寒暄了两句，带顾嘉云跟着他们迈步进门。
一进会议室，就看见会议桌主侧正中间坐着一个白净清秀、戴着金丝眼镜的人，他看上去年轻且书卷气十足，只是一双眼睛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骄矜。
见他们进来，这人也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来了？坐下谈吧。”
曹青禾脸色微变，赶忙上前将海心月和顾嘉云让到客位中间，笑着介绍道：“海总顾老师，这是我们副老总兼技术总监沈荃，清华毕业的高材生，我们公司的项目基本都是他的手笔。”
曹青禾隐晦地为沈荃开脱了他的冷傲，海心月立即心领神会，微笑着附和：“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都说贵公司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创造出如今的业绩，是一个奇迹，但依我看，有这样好的团队、这样了不起的人才，不成功才是怪事呢。”
曹青禾和海心月都是人精，一句一递两下就化解了气氛的尴尬。沈荃虽然始终不甚热络，到底之后也没再说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他一直在观察顾嘉云，而顾嘉云也时不时地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沈荃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生得想让人不喜欢都难，那双眼睛活脱脱就是会说话，一直皮卡皮卡地放着电这谁顶得住！
听葛勤、曹青禾同海心月谈得差不多了，沈荃突然开口：
“顾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顾嘉云一愣，随即立刻坐正了些，认真地看着沈荃的眼睛：“沈总您说。”
“刚才我们这款项目的理念葛总也说了，我想听听您对主人物的想法。”
曹青禾心一咯噔，忙看向海心月。然而海心月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喜怒。
顾嘉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就像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说到兴奋处，甚至还合纵连横地援引《五湖四海》等其他几款慕威游戏中的内容。
“……这款新品比起《五湖四海》，我认为最大的了不起就是人物更深刻了。如果说《五湖四海》是故事在创造人物，那么新品是人物在创造故事。说实话，沈总，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入手这款新品了！”
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唯有海心月淡定地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沈荃站了起来。
“这不可能是为了合作突击查资料能做到的。您是资深玩家？”
顾嘉云笑得有些腼腆：“准确说，我是您家的忠实铁粉。在我心里，再没有比慕威更好的游戏公司了。”
这会儿最高兴的是曹青禾，他一看沈荃那样子，就知道他们何总心心念念想要顾嘉云代言的这事儿有门了。
合同很快就谈完了，慕威开的价码远远超乎海心月的期望值。眼见时候尚早，沈荃提议今天就索性开拍一组试试。
之后的拍摄异常顺利，全程是沈荃亲自到场指挥。曹青禾从来没见过他对谁那么和气。
但是他也不得不感慨，顾嘉云这孩子是真有点东西。
他所饰演的游戏人物叫云湘君，一天下来共录了大概五六组造型，有的是高邈出尘，有的是春风化雨，有的是忧伤难过，有的是孤寂落寞。
顾嘉云的心里就像住着一个完整的云湘君，拍摄过程中几乎完全没有出过戏，每一段眼神都在说一个故事。
“这完了，我都不想再做后期建模了，哪儿还有什么模型能比这孩子本人好啊……”沈荃情不自禁抱臂一叹。
曹青禾凑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这会儿不耍脾气了？早就跟你说过别老钻牛角尖，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
沈荃心情好，难得不回怼他，只是装作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既然何总这么看重他，怎么今天他倒不露面了？真出差了？”
曹青禾略一沉吟，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清楚，估计有别的要紧事吧。”
顿了好一阵儿，曹青禾试探性地开口：“你既然也觉得这孩子不错，你看代言的事儿怎么样？”
沈荃下意识想强硬反驳，但看着不远处活生生惊艳着全场的顾嘉云，这话突然又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他想了想，轻叹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这已经是让步的信号，曹青禾大喜过望，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好。”
天渐渐黑了，顾嘉云也总算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整个人累得小脸煞白。海心月赶紧拿着一瓶水迎上去，亲妈似的摸着他脑袋问：“累坏了吧？待会儿姐再带你吃火锅去。”
顾嘉云露出了欢喜的神情，笑道：“还真比上次拍平面累，简直像是在拍戏。不过真是过瘾，嘿嘿。“
海心月又心疼又好笑，语气郑重了些：“咱们厚积薄发，以后肯定有你真正接戏的一天。”
正说着，曹青禾小跑着追了上来，满面笑容地挽留道：“海总，顾老师，千万别急着走，我们何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招待好二位。怎么说咱们晚上也一定要庆祝庆祝！”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怎么谈得上庆祝的话。”海心月赶忙笑着推辞：“再说了咱们的合作也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忙在这一时。”
葛勤也走过来，同曹青禾一道极力挽留。海心月瞟见顾嘉云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心思也松动了，想着到底早晚也得带着嘉云应付应付这些事，正预备答应下来，手机忽然响起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哈！”海心月歉意地笑着掏出手机，一看屏幕，脸色陡变。
她勉力冲众人一笑，握着手机走出了好几米远，这才开始通话。
顾嘉云此刻尴尬而惶惑，他从未见过海心月这种神情，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多久，海心月步履匆匆地回来了。顾嘉云忙问：“姐，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海心月摇摇头：“那倒不是，是我个人的私事，我得赶紧去处理一下。小云，你看你……”
曹青禾赶忙接话：“海总既然有急事，顾老师请一定留下来！海总您放心，顾老师年轻，我们绝对不劝他喝酒。吃完饭我一定亲自开车送他回家。”
不得不说，曹青禾这个人太善察人心，话都说得如此到位了，海心月实在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又见顾嘉云确实也挺愿意和慕威的人相处，便顺水推舟地将顾嘉云交给了他们。
送走了海心月，曹青禾笑眯眯地揽住顾嘉云的肩：“小顾老师喜欢吃什么？”
顾嘉云有点不好意思：“您太客气了，叫我嘉云就成。我吃什么都行，看曹经理您这边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这时候，一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忽然冒了出来，一开口，醇厚低沉的嗓音仿佛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顾老师是四川人，我想，多半爱吃火锅。”
葛勤听到声音，吃惊地一回头，曹青禾不动声色地小幅度扯了扯他的衣袖。葛勤虽有些困惑，但终于什么也没说。
顾嘉云扭头看过去，那个人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下的目光深邃而犀利。第一眼看上去会怀疑这人有欧洲血统——眼眶比一般人更深，鼻梁更挺，五官轮廓十分立体。
当他一动不动专注地凝视着人的时候，仿佛有一种天然的深情。
顾嘉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一下午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之一嘛！只不过拍摄过程中顾嘉云的注意力一直很集中，再加上这人压低着帽檐，压根也看不清脸，这才对他如此陌生。
曹青禾的话映证了他的猜想：“顾老师，这就是今天负责为您录像的摄影师，他叫……谢黎。”
顾嘉云点点头，主动伸出手去：“您辛苦了。”
谢黎深深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握住那双玉竹般的手：“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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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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