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语见主子托腮沉思，误以为她在担忧三皇子之事，想了想，又从旁边的梳妆匣中拿了一盒珍珠粉出来，往季杪商脸上轻扫。
季杪商被惊了一下，“不是上过了吗？”
季杪商的皮肤如同珍珠般白，在阳光下能折射出如丝绸般的光泽，自然比季霜序的皮肤白了许多，轻语煞费苦心的往她脸上涂抹了一层黑粉，用珍珠粉牢牢的定住才算好了。
“三皇子性格恶劣，以往教过皇子的先生无一没受过他的摧残…郑先生前几日刚入门，就被头顶的一盆水扣在了头上，当场气的拂袖而去…”
轻语抿唇，有些担忧季杪商一去就吃个下马威，这才把季杪商脸上的粉多涂了一层，就怕到时被泼水，脸上的黑粉全然卸了下来。
“有心了。”季杪商伸出手去揉揉她的头发，宛如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在对邻家小妹叮嘱，轻语脸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不必担心我，以前在寺庙里，常有七八岁调皮的小男孩被父母送来历练，这些事情都司空见惯了，你只需要好好的在宫门口等我就行。”
轻语心下担忧，但听她这么说后，还是稍微放下心，等马车到了皇宫后，就在门口等她归来。
季杪商被宫人一路引到了翰林院，那是皇子公主们学习的地方。
翰林院座落在一片竹林里，位于皇宫西南角，夏季凉爽，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眼下刚下过大雨的竹林仿佛被上了一层颜料，更加的翠绿脱俗，从翰林院中偶尔传来一声爆笑，似一群少年人在其中说笑。
季杪商站在门前，抬起手来敲了三下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略显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还有不少人。
“快点快点，人来了！”
季杪商心下了然，这是在给她准备“陷阱”呢。
还没等里面的人准备好开门，季杪商抬起脚来狠狠朝门一踹，门应声而开。
露出了里面一群目瞪口呆的少年郎，最前面的那个手里还拿了根细绳，绳子的另一端绑的是一桶水，看样子还没放上去。
“不好意思各位，半天没动静，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救人心急就暴力拆门了。”
为首的少年吞了吞口水，心道，你这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你，你是谁！翰林院是你想破坏就破坏的吗？”
他们被这一脚震慑住了，以往的先生可没有哪个是像她这样的，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质问她。
“先介绍一下自己，季霜序，新科状元，遵圣旨来教导三皇子的，闲杂人等可以退下了，对了，翰林院由皇上全权交由我负责，破了坏了都与你们无关，懂了吗？”
“不是说新先生是个脾气温和的吗！”
“是啊，确实是啊！”
“你看他这样，是个温和的吗！”
“那我怎么知道他为何性格大变了！”
“不如…我们先走？家中小妹今日及笄礼，我得先走了…”
少年郎们你看我我看你，转眼间都走完了，留下为首那个清秀的小少年站在原地，满脸不屑。
目测他只有十五六岁，穿衣服没个正形，衣领随意的散开，腰带也不好好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是个十足十的纨绔了。
“等等——”
季杪商喊住了最后一个要走的少年，回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把门掩上。”
那少年吞了吞口水，从地上扶起被踹烂的门，飞快的掩上门后，就溜走了。
李盛背后一整凉意，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先生似乎与其他先生都不太同，加上她嘴角那抹怎么看怎么冰冷的笑意，他有些畏缩，毕竟以往从来没有哪个先生敢用这样的方式进门。
突然，这位先生伸出手朝他走过来，边走边说，“鄙人不才，在上古寺呆过一段时间，跟随方丈学过武功，上古寺的武功——不用我多说吧？”
李盛见她的手越来越近，听着她的话心下越发恐惧，“本皇子还怕你不成？我可是皇子！！！”
他闭着眼为自己壮胆。
“皇上发话，若是三皇子不服管教，随时可请荆条。”
季杪商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出口，若是轻语在场，看见这与刚刚那个温柔美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定是要惊掉下巴。
“第一课，正衣冠。”
季杪商伸出手去整理李盛的衣领和腰带，手上带着平日里细皮嫩肉的皇子挣脱不开的蛮力。
“此后上课的每一天，若是衣服没有穿好，荆条随时恭候，想必没有人敢违抗圣旨，而皇子似乎——打不过我。”
说话间整理好了他的衣服，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拉着他进了学堂。
“先生不会以为这样就唬住本皇子吧？”
李盛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狠狠地甩开她的手，“本皇子又不是唬大的，每个来这里的先生都有父皇的口谕，那又怎样？他们敢吗？”
季杪商拍拍手，理了理衣物，眼中带着严厉和冷静与他对视，“那我们拭目以待，皇子可以试试我到底敢不敢。”
李盛心里又开始没底，但还是开始嘴硬，“本皇子怕你不成？新先生怕是没有听过以前本皇子的光辉事迹吧？那些无用的文弱书生来了书院，无一例外都是被本皇子踹出去的，嗤——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废…”
他上一刻还在耀武扬威的说着自己的“光辉事迹”，下一秒只听见有鞭子划破空气的响声向他袭来，“恃强凌弱，用权压人，该罚。”
院里只听见啪啪两声，紧接着就是三皇子的惨叫声，“来人啊！有刺客！有人要谋杀皇子！啊！！”
“皇子放心，现在方圆五里是没人的，继续说，让为师听听你还有什么光辉事迹。”
二人正僵持着，那道刚刚被季杪商踹烂的木门再一次被人踹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李盛难以置信的看着二次受创的门，心想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人人都来这翰林院了！
紧接着他就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走进门，来人身着玄黑色衣袍，金光在日光沐浴下散发出光泽，浑身那股万年不变的生人勿近气场，让李盛下意识的缩了缩。
没错，来人是他在整个朝中最怕的首辅大人。
不为别的，只为这首辅大人是真的会对他动手，再加上父皇经常在他耳边念叨新上任的首辅三岁能写会画，五岁能被百诗…所以他打心底对此人有股敬畏感。
“看来本相来的…正是时候啊，季夫子，这是什么别样的教育方法吗？”
子桑竹进门就看见了李盛背上的两道伤疤，打的不重，只是衣服裂开了而已，但看李盛那副呲牙咧嘴的样子，还以为给他上了酷刑。
季杪商抿唇，不太想跟此人对上，不为别的，只为这首辅大人的眼神太过犀利，怕被他看出端倪来。
“首辅大人来此地所为何事？”
看李盛难得有点敬畏的样子，季杪商意外的看了子桑竹一眼，既然李盛如此的敬他，怕他，为什么来教书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看来这其中，雁王没少下功夫。
不过子桑竹看起来没有昨日那样生气了，依旧板着脸，薄唇轻启，“下朝了，微臣来看看季夫子的教学进度如何，今日在朝中…微臣申请了旁听权，以后的每堂课，微臣都会来，与季夫子和三皇子，一，起，上。”
最后三个人他说的尤其重，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直直的望向季杪商，带着不易察觉的狠戾。
“季夫子，开始吧，本相就在旁边坐着。”
季杪商现在才真的意识到，子桑竹来真的了，本以为昨日的挑衅过了就过了，没想到此人如此固执，看来是已经把她规划到了敌人这一类里。
三皇子听闻，瞬间挺直了腰板，一滴汗顺着滴在了地板上，他最怕的就是这位手段奇多，心狠手辣的首辅大人了…
季杪商深呼一口气，眼中带着坚毅和果敢直视子桑竹的眼睛，“那就请首辅大人坐好了。”
有子桑竹在，李盛收敛了许多，不敢明面上跟季杪商对着干。
“今日学《国策》”季杪商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书籍，见李盛还懒洋洋的坐在书桌前没有动作，她蹙了蹙眉走过去，看见了光滑如新的桌面上什么也没有。
“三皇子这是，上学堂不带书？”
李盛无所谓的掏掏耳朵，“早晨起床匆忙，忘拿了。”
随即他眼珠子一转，坏点子冒了出来，“不如，先生将自己的书给我可好？若是现下回去拿，一来一返的会耽误不少时间。”
子桑竹在一旁翻看兵书，眼皮都没动一下。
季杪商明白了，这小兔崽子是在给她下绊子，让她脱书教学呢。
“先生不是新科状元吗？区区一本国策，对先生来说没什么大问题吧？”
子桑竹停下了翻阅书籍的手，将手支撑在脸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脸颊，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
季杪商温和一笑，“当然没问题，书籍自然是可以给皇子的。”
李盛恶劣的笑容显露出来，他倒要看看，季霜序到底能不能脱书教学。
“不过——”
此二字一出，李盛就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季杪商的话验证了他的感觉，“书可以给，但七天后后，我要看见皇子手抄的一本国策放在讲桌上。”
李盛伸出去拿书的手顿住，笑容凝固在脸上，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看着季杪商那脸上带着刻板的微笑，似乎在说，要为难我，你自己也得做好被为难的准备。
“怎么了，三皇子殿下，这书，还要吗？”季杪商笑眯眯的与他对视。
李盛下意识看向子桑竹，后者并没有参与这件事情的意思，只是低下头去懒懒的翻着书籍。
“怎么不敢！夫子若是无书也将这堂课上好…那七天后我定奉上抄好的书籍。”
“好。”
季杪商将书给了他，开始脱书教学。
在上古寺的十七年时间里，寺庙里的藏书阁是她常去的地方，勤学好问的她能因为一个小问题追着清尘大师漫山遍野的问，弄得清尘大师头痛不已。
《国策》是基础书籍，她已看过数十遍，记忆力超群的她连什么字在第几页都能说出来。
她看向一副胜券在握样子的三皇子，渐渐翘起了嘴角。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明明是深秋的季节，李盛却出了一身汗。
不为别的，只是季杪商的讲学速度太快，他甚至来不及翻到那一页，她就已经讲下一个内容了，搞得李盛拿着帕子擦汗，手忙脚乱的翻页。
连子桑竹也不看书了，他心中知此人从这一刻起不可小觑了，因为他讲的每一个内容都是一一对应书籍上的，毫无差错。
“你等等——好，我输了，七日后我会把抄书送来的。”
李盛恹恹的放下书籍放弃了抵抗，饶是心底还有一些不舒服，但也不得不承认新来的夫子确实有实力。
“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待七日后皇子抄好了书，我再从头讲与你听。”
李盛疑惑开口，“可你刚刚不是讲过了吗？”
季杪商从他手中拿过书，轻轻敲在他头上，“我只是向你证明，我有这个能力教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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