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雨泠悄声走到喻晚晴旁边坐下,没有打扰她此刻的静谧。喻晚晴察觉到了转过头,连雨泠便温柔地问她:“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她清醒了些,头也不疼了。
连雨泠抬头看了看喻晚晴的吊瓶,已经快要见底了,她坐着等了会儿,喻晚晴在她印象里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孩子,她也就没硬拉着她闲聊。
当瓶子里药水的界限在瓶口变得模糊,连雨泠站起来把穿过瓶塞的尖头扎进另一个瓶子里。药水一点点滴入滴壶里,她又坐回了喻晚晴身边。
喻晚晴这会其实有点无措,她有时候也挺讨厌自己的寡言,总让场面变得很尴尬。
她悄悄看了眼连雨泠的神色,好在并没有不耐烦。她想找点什么话题来打破这折磨人的安静,犹豫着开了口“连老师,你晚上还有课吗?”
“没了,今天课不多。”
喻晚晴点点头,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时连雨泠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她接起电话站起来冲喻晚晴指了指外面。喻晚晴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看着连雨泠转身以后落在肩上的发。
她渐渐走远了。
喻晚晴眉眼低垂,在这个明媚却总让她觉得悲伤的冬日晴天里,像一个寂寥的影子。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很着急,当你刚刚察觉到落日躲藏的端倪,转眼再看就已是一片漆黑。喻晚晴纳闷连雨泠接个电话怎么接了这么久,直到连雨泠踏着冬夜的冷风回来,手上拎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连雨泠把馄饨放到喻晚晴旁边的椅子上,又走出去不知道去哪借了一个塑料凳,摆到喻晚晴面前充当桌子,她把馄饨拎了过来,打开塑料饭盒的盖子,把袋子里小小一个塑料勺子递到喻晚晴手里。“趁热吃。”
喻晚晴抬头望进连雨泠如水的眼波,嘴笨的她颤抖着嘴唇,说出了一句最普通的感谢。
“连老师,谢谢。”
连雨泠扬起唇角,回了她一个极尽温柔的微笑。
喻晚晴往塑料凳凑近了些,馄饨的热气熏着她,竟让她莫名地想要流泪。
喻晚晴对抗这突然汹涌的情绪的唯一方法就是低着头木着一张脸吃完了碗里的馄饨,拿起垫在碗下的盖子把碗盖好,其实她单手做这件事并不简单,但因为不好意思让连雨泠替她收拾还是硬着头皮做好了。
还好连雨泠坐在一边很认真的回着消息,察觉到喻晚晴的动作时她已经收拾好了,连雨泠总觉得这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抬头看了眼吊瓶发现已经见底了,“我去喊护士。”
“好。”
护士来拔了针,喻晚晴按着针眼,用右手小拇指勾起了凳子上的塑料袋。
“你好好按着手,我来拿。”
连雨泠说着就从喻晚晴手上拿走了塑料袋。
“谢谢...”
好像除了一句苍白的谢谢,自己也想不到别的话来回应了。喻晚晴庆幸自己吃馄饨的时候没有把汤洒到袋子上,如果连雨泠的手沾上了浑浊的馄饨汤,她只会比接受她的好意时更加无措。
喻晚晴越发痛恨自己别扭的性格了。如果她能对社交这件事更加得心应手一点,是不是就可以让别人略微地感受到自己藏在苍白语言后的真心,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许多无措尴尬的场面了。
连雨泠带着喻晚晴去药房拿了点药带回去,走出医院大厅,连雨泠把塑料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这次喻晚晴和连雨泠一起去了地下停车场,坐进车厢里,这会喻晚晴有心情去分辨那阵花香了,像山茶,或者栀子,很温柔的香,后调带点苦,清新得像连雨泠这个人。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个时间学校一晚还没有下课,喻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回学校,毕竟那些作业落下了很难赶。
“连老师,我想回学校,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还是想劝你回家好好休息,毕竟你这刚退烧,还是有再烧起来的可能。”连雨泠眼里含着关切。
“好,那麻烦连老师送我到学校旁边那个小区。”
“没问题。”
车子启动,可能因为冬天天黑的早,路上都没什么车,车里很安静,连雨泠连音乐都没有放,不算熟悉的环境却让喻晚晴感到很安心。
学校门口那条路上的路灯是暖黄色,在凄清的冬日里显得温馨。虽然学校对喻晚晴来说并不是一个温馨的地方。
车开到了下午喻晚晴和连雨泠相遇的路口,喻晚晴下了车,对连雨泠很真挚地说:“连老师,今天真的谢谢你,花了一下午陪我看病。”
“不用客气,回去早点休息。”连雨泠弯了弯眉眼,喻晚晴觉得她私下里真的和课堂上很不一样。
“好,连老师我先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连雨泠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开着车离开了。
喻晚晴走进单元楼,老旧小区感应灯并不灵敏,楼道里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泛着绿光,即使已经一个人走了这么多次,还是控制不了的害怕。
她捏着钥匙几乎逃一般上了五楼,开了门锁打开客厅的灯才折返回来关门,她坐在卧室里的椅子上缓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过速的心跳。
等到心脏的跳动不再让她嗓子发紧,才得以平静下来。
她拿出一包药,去厨房烧了一壶水倒在杯子里放凉,把药片一把塞进嘴里用水顺下去,偏偏有一颗卡在嗓子眼,杯子里的水喝完了才咽下去。热水冲不掉的苦味让她皱了皱眉。
回到卧室里,从书包里拿出离开学校之前带的几本练习册,翻开做了两题她开始止不住地走神,读着读着题她总觉得有一张清丽的脸在她眼前晃呀晃。
这数学题是做不了了,她合上练习册开始写英语卷子,好在她有一门擅长的英语能让她在被数理化打击得无精打采的时候捡起一点信心。
她心里念着连雨泠的那句“早点休息”,写完了英语就收拾起了书包,剩下的准备明天早点起去学校写。洗漱完她久违的九点多就躺在了被窝里,原以为长期熬夜的自己肯定很久才能睡着,却意外的打破了生物钟,沉沉睡去。
* * * * *
校园里那棵笔直的银杏树终于落尽了叶子,枝桠变得光秃秃的,直指天空,像是要把残忍冬天的静谧假象戳破。
整个十二月对喻晚晴来说不过六页日记,这个冷得有些残忍的月份也并没有在她的期盼中发生奇迹。
喻晚晴在平淡的绝望中麻木,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失去了情绪的起伏。但在十二月中旬连下了两天雪的情况下,出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这天该死的冷。
她戴着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地撑着伞出了门,这几天有一场大型联考,托这场联考的福,她难得的能在周五的下午六点出现在教室以外的地方。
在雪地里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打滑摔在地上,从家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超市门口铲了雪铺了地毯,喻晚晴踩上去跺了跺脚,把鞋子上的雪跺干净。
超市里到底是比外面暖和,喻晚晴没在一楼的餐饮区停留,上了二楼推了个车把帽子手套摘了放进去,想着等会买完必要的东西再去吃饭。
喻晚晴带着明确的目的穿梭在超市的各个货架之间,丝毫没有心情去感受购物的乐趣,一个在时间和经济上都无法拥有自由的人,生活里的趣味自然是微乎其微。
出这趟门她给自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半小时花在路上,二十分钟买完需要的东西,四十分钟解决晚饭,只有把必须花的时间压缩到不能再压缩,她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结完帐拎着袋子坐进了一楼的一家米线店,在吃这件事上她没什么纠结,一切都为省时间服务。
木质的桌椅,筷筒和抽纸放在一边,喻晚晴摘了围巾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店里的人端来了喻晚晴点的米线。
“小姑娘,你的米线好了哈。”
喻晚晴道了谢,伸手扶了一下碗,在这个季节显得格外珍贵的温暖传到指尖。她吃饭没有看手机的习惯,所以通常耗不了多少时间,她最后用勺子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咽下去以后擦了擦嘴,围上围巾拎起袋子准备回家。
一出店门就看到班里一个同学和她的朋友,喻晚晴在班里没有熟人,自是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想法,但她们往自己的方向走着,到底是觉得尴尬,喻晚晴把围巾往上拢了拢,起到一个欲盖弥彰的作用。
正当喻晚晴要和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童泱开口了,“嗨,喻晚晴,你也来吃饭啊。”
不回应显得没礼貌,喻晚晴硬着头皮开口了。
“是啊,我刚吃完。”
按照她们基本上没有说过话的关系,对话到这就该结束了,可偏偏童泱接了一句,
“那你知道这什么比较好吃吗?我没怎么来过这里。”
喻晚晴只想逃,伸手指了下刚刚自己去过的米线店,“那家就挺好吃的,你可以尝尝。”
“好,谢啦。”
喻晚晴摆摆手“不用谢,我先走了。”
“好,拜拜。”
告别了童泱,喻晚晴离开超市前再次全副武装,踏上铺满冰雪的路。天上的雪花变得很小了,她回去的路上没有撑伞。
洁白的雪花让这座城市变得柔和,路边每隔几步就能看到一个雪人,走在路上也能看到几个小孩子围在雪堆前忙碌,下雪让喻晚晴难得地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拿出手机对准灰蒙蒙的天和挂满雪的树杈,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喻晚晴觉得好快乐,可下一刻她又觉得老天爷好吝啬,连这种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快乐都不愿让她得到。
——她脚底一滑,一屁股摔在了雪地上。
艰难地站起身,以更加小心的方式挪回了家,摘下她用来抵御低温的武器,关上房门,缩在她为数不多能拥有自由的空间里。
桌面被她收拾的很干净,虽然不大,但也好过学校里那张放一摞书就转不开身的狭小课桌,每天二分之一的时间都耗在那不到两平米的座位上,让人喘不过来气。
摊开她用来写随笔的本子,挑了一支最好用的笔。暖黄的灯光洒在纸上,营造一种温暖的假象,实际上这屋子冷得像冰窖。
喻晚晴扛不住,还是开了空调,不敢想象这个月的电费要挨多少唠叨。塞上耳机,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能短暂忘记压力,痛苦,和糟糕的现状。
她考试的几天一般不怎么复习,一是她的自控力没有强到让自己在难得不用上晚自习的时间还能一直学习,二是临时抱佛脚掌握平时搞不定的知识点也不太不现实,还会徒增压力,所以她一般把考试的日子当作假期,她真的不想当一个只能学习的机器,太窒息。
桌子紧贴窗户,她偶尔学的乏了,会抬眼往外面瞧一瞧。天空是深蓝色,微微泛着一点紫,时而有几片细碎的雪花飘在窗户上,喻晚晴埋头写着,笔尖和纸的摩擦,流淌出的文字,是她精神还未变得死寂的证明,是冷的骇人的夜里唯一的安慰。
还有四天,她就要跨过十六岁这个坎,奔向更加迷茫的十七岁。
她几乎没有精力分给这个生日,就算有什么过生日的想法,她又能在没有空闲的周二做些什么呢。
夜深了,雪夜的天空看不到几颗星星,自由在喻晚晴目前的阶段的另一个代名词,是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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