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落君带时见来到落脚的公寓,碰见了租给她房子的房东太太。
公寓租约临期,房东太太特地来跑一趟,十有**是来询问是否续租的。
宋落君先让时见进屋歇息,时见也照做,坐在旧旧的沙发上玩手机,有外人在,时见不敢用扫视的目光四处环顾,只能一下一下余光瞧瞧,公寓整体都如同坐着的沙发,旧旧的,似乎还能闻到灰尘的味道。
有钱开宝马,没留点钱租好点的房子。
她与房东太太按照合同的规矩,把房的大概看了一遍,确定并无损坏后,房东太太心有预兆,直爽地问她未来的打算,听到她即将要离开的消息依旧表示深感惋惜。
知晓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临走时,房东太太以拥抱为礼,真情地祝她的归途一路顺风。她感激地送房东太太下楼。
回到公寓时,宋落君告知了时见没搬家的缘由。
——初来乍到来M国,她没有多少钱,是人美心善的房东太太腾出闲置的公寓,地段不咋地,但采光很不错,半价收留她这个异乡人。为了感激这份恩情,她一直住在这里,一住,便是六年,住出了感情。
夜色已深,她从杂物柜里找出新的牙刷和牙杯,推着时见快去洗漱,早点歇下好倒时差。
着手打包了一半的箱子错杂地堆在客厅里,宋落君挪开了一点缝隙,腾出了一条能走的路,抬头望见某处房间空荡无物,现在让她离开,她也有些舍不得。
“有舍去才会有得到。”时见洗完脸走出卫生间,吹弹可破的肌肤还带着温热的水珠,看穿了她的心绪。
她垂下眼,将和房东的合照放进包装箱,嗯了声,被时见拉去搓了一顿夜宵。吃的饱饱的两人累地扑倒在床,时见很快呼呼就大睡了。
耳边都是时见呢喃的梦话,宋落君辗转难眠,似乎是因为刚才时见斗胆开启的话题,她顺理成章地听到了关于他的事。
虽然只有一句。
“他早就不干木雕了。”
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跌进了还在国内读大学的那年,梦境走马观花地回顾了她和荆雨疏从陌路人变为同路人,最后成了同路的陌路人,又或者说陌路的同路人。
就连定的第二天十一点闹钟都唤不醒她,还是时见捏疼她的脸,她才猛地睁开双眼,一个激灵地坐起来。
时见递来烧开又用冰水降温的温开,“咋了,做噩梦了?”
宋落君按着凸凸的太阳穴打圈,原来潜意识还是会想见他。她晃了晃头骨,将手抚向心跳过快的胸口,“没睡好,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时见擦了擦她鬓角流出的汗,“你啊,这反倒不像是是做了个死里逃生的梦,更像吃了被自己糟蹋身心的恶果。”
一杯温水吞下,宋落君求饶地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别骂了别骂了,我改我改。”
时见拍掉她欲要抓住自己睡衣衣角的小手,顺手拉起她无力的手臂下床,“改个鬼,下次还敢的坏孩子。”
宋落君敷衍地回,“不敢了”。
她困倦地光脚踩地,打了个哈欠,摸瞎地套上乱飞的拖鞋,强撑着的眼睛困地连眼皮也睁不开。快速洗漱完后,立马被绑到桌上喝了一碗粥,随后塞回被窝继续睡了。
时见美其名曰,吃饱喝足才能做事。
贪睡的小猫看不见日升,自然也瞧不到日落。再醒时,宋落君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她摇头晃脑了好几下,睡眠不足的痛觉总算消失了。
房间门被时见打开,见她精神状态不错,玩笑话信手拈来,半催促她快收拾收拾,准备去拍卖会。
宋落君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红裙换上,简单地化了妆后,和时见一同出门。
从她的公寓到拍卖会的地点,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时见本想来把握方向盘,让宋落君再小憩一会,可惜时见对NY的地形并不熟悉,宋落君喝了个支持精神劲的软饮,接过这重要的位置。
拍卖会在郊区举办,宋落君选了一条少人的路线开。但这条路七拐八拐的,绕的时见拽着上方的车把,闭口低眸都快把中午吃的吐出来了。
宝马赶到举办拍卖会的酒店时,时见已经吐了一塑料袋,脸色苍白。宋落君安抚地轻拍时见的背,头钻进金属锁链背带里,单肩挎了两包,扶着时见踉踉跄跄地一块下了车。
来到登记处,她从包里拿出两份邀请函递给对面的人,前台小姐查看了受邀人信息,抬头辨认地确认道:“是时小姐和宋小姐,对吧?”
“是。”她镇定自若地回答,旁边的时见有气无力地点头。
前台小姐礼貌地忽略了异味,指引她们前去面具区,领取面具。宋落君瞟了眼自己身上和时见衣服,着急地拿了两只面具,根据前台小姐的指引,摇摇晃晃地去了卫生间。
送到其中一间门口,宋落君盖上门,“见姐,我在外头等你。”
时见进了厕所,双手撑在马桶边上俯身呕吐,没消化的食物吐的一干二净,还散发着臭味,却也比卡在喉咙里那种难受劲来的好。
宋落君站在洗手间和洗手池的交界,观望四处。这家酒店是个古典洋馆,白绿相间的墙冗缀着繁复的装饰,处处都能彰显这的地盘价格不菲,也透露了举办者的身价昂贵。
靠近洗手间的走廊忽然传出声响,有人脚踩皮鞋过来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脚步的节奏,她似曾相识。
她照着镜子戴上面具,勾起面具自带的蕾丝细绳,绕到后脑勺给自己绑了个结,随后躲进女士这边洗手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是一个人,在和人打电话,声音回荡在整条走廊上。宋落君把耳朵贴在门缝,终于能听清了来人说的。
“蓝牙信号不好。”
她靠在厕所门后的身子瞬间僵化,伫立的脚趾发麻,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音色,她怎会听不出。
男人走到镜子前的水池旁,摘下蓝牙耳机,拨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水池边上,电话里的人嗲嗲地撒娇,荆雨疏无奈地宠溺道:“说了不要胡闹。”
她跺了跺麻木的脚,不小心踢到了门,发出了响声。
门外的人丝毫不在意动静从何而来,摁下泵头挤出溶液,慢条斯理地搓搓揉揉,听着电话里的人说话。
她偷摸地扒在门后,今夜的他西装革履在身,内里搭了一件白衬衫,外套只系上了一粒扣子,有限的布料裁剪有致,既得体修身,又富有小心机透露出禁欲味,衬托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令人垂涎欲滴。
座落在镜子上方的白灯将光打在他茂密的黑发上,暗下的光影落在他的脸庞,黑色面具遮住了眉骨,却挡不住眼神里褪去稚气的锋芒。他纤长的手指充满了泡沫,却一点也不急躁,把电话里的人当作小孩般看待,“软木画?”
她的心被人突然拿捏起,紧张地抓着门把。她不想一眼看中的东西被人盯上,也不想和他成为竞家,争相拍选一样东西。
不想,不想。
他手伸向水池,感应器自动出水,扬唇,“小眠想要拍品里的那幅软木画?”
老天爷听不到她的片刻祈求。事与她的愿望相违,他淡淡地答应说好,语调微微上抛,似是愉悦。但宋落君却是如坠冰窖,捏着门把沿着墙滑蹲在地板上,再无起来的力气。
时见将肚子里的酸水都吐完,开门便见宋落君张扬的裙摆垂落在有了脚印的地上,循着她看的方向,洗手间空无一人。但隔着几扇门,时见也听到了点窸窣细响,加上出来宋落君这副失神落魄的神情,猜的**不离十。
时见把人拉到水池边靠坐着,摊出一只手讨要:“漱口水带了没?”
她反应迟钝,机械地重复带了带了,手上的动作是一点没动的。时见的手搭上她的手背,提示似的戳了戳浮起的青色血管。她的手像解除了指令,活动着僵硬的手指甩上一甩。酸感消失,她拿出了备好的漱口剂给时见。
待时见清爽了口腔后,她和时见一道去了拍卖会现场。
拍卖会已然开场,拍品像流水线似的送上聚光灯的中央,台下的买家争先恐后地竞价。时见牵紧她的手,弯腰地自由穿梭在人群过道里,找到俩紧挨的俩空位坐下。
正是叫价最欢的时候,拍品是一座芭蕾女孩的雕塑,有人二万美金,有人三万……后来叫到五万才堪堪消停。拍卖师的倒计时响彻会场,“五万一次,五万两次,五万”
荆雨疏举起一直把玩的号码牌,声音铿锵有力,“六万。”
他的模样出众,拍卖师不用看号码牌也能找到这好听音色的主人,“九号,六万一次,六万两次,六万三次。”
拍卖师拿起槌子敲桌,“成交,恭喜九号。”
荆雨疏以略微的价格险胜那位出五万美金的卖家,得意地转动脖子,颈后磕上舒适的背垫,镇定自若地等待下一件拍品。
随着工作人员将宽大有分量的拍品搬上展示台,揭开拍品展示柜的帷幕那刻,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按照册子的顺序,这必然是。
红布被堪堪揭下,年代久远的软木画摆放在台子上,而台下竟是鸦雀无声。拍卖师介绍道:“接下来的这件是一幅种花家的民国木雕画,采用了软木画的非遗技艺,刻画的是种花家的沿海城市‘榕梧’的经典景色,我们的授权起拍价一万四美金。一万四起拍有哪位?”
台下仍是形形色色的外国人居多,因不认识榕梧瑰宝而窃窃私语,只当作普通的木雕对待。木雕,对于外国人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不是什么稀罕物。
她抬起手臂,牌子冲破人群脑袋的重围,得到了拍卖师的一剂敏锐的眼光,“好,一万四,还有加价吗?”
拍卖师郑重其事地说道:“各位现在是一万四。”
这件拍品似乎会比其他拍品轻松些,台下并无其他买家举手加价。正当拍卖师手指碰到拍卖捶,正要拿起,喊第二次时,荆雨疏再次举牌,拍卖师欣喜若狂地放下锤子,“诶,两万,我看到您了。”
“两万还有加价吗?已经出到两万了。两万了,请考虑一下。”
荆雨疏坐在她和时见的后四排,但宋落君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在加价。
她从未想过他们会重逢,更不会想到会是在这般剑拔弩张的场景下,他闲散的声音,他慵懒地靠在座椅的动作和他身上带有似有若无的古龙香水味,她已在短时间内重新认识并熟悉。
此刻,她和他是唯一的对手。
她翻了翻牌子高高举过头顶,拍卖师附述点拨道:“三万,您的三万,我收到了。”
拍卖师把目光挪远,盯着荆雨疏,希望他再次出价:“现在是三万,场内还有更高的出价么?”
荆雨疏轻笑了一声,轻到无人察觉,照常举牌完,气定神闲地看向前四排的宋落君。
她自然不会认输,继续加价。
拍卖师的叫价在他和她之间轮换,其他卖家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个流着种花家血液的男女争抢一个东西,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的争斗暗流涌动,她叫到五万,荆雨疏就不甘示弱地叫多一万……直到十万时,不断上涨的数额,搞得她眼皮一跃一跃的,心惊肉跳的,价格即将突破了她的预算。
她硬着头皮喊到十万一,荆雨疏不遑多让地将价格抬到十一万。
“十一万一次,
十一万两次,
十一万三次,
成交。”
拍卖师像亲身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看的热血沸腾。
而她攥紧手心的劲顿时松了,她最终与这幅画失之交臂。
来拍卖会唯一理由逝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宋落君心不在焉地听完这场拍卖会。待到结束时,时见不忍她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拉着她去了拍品区。罗列的一排里,她一眼望见那幅软木画的画作,伸出手指抚向玻璃。
却被远处的某个声无情打断,“拍卖会的规矩,价高者得。”
她侧头,是荆雨疏倚着墙,教训不知好歹的人,那人听的惭愧万分,迅速逃走。他只穿了一边西装,另一边的手袖空唠唠地晃在他的腰后,眸光流转过来,明明看见了,却当作陌生人,只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她缩回手,心忽而拔凉拔凉的,无所适从地收回颤抖的指尖,封锁在心里已久的玻璃罐子像碎了一个洞,酸楚如水流般流出她虚握的手心。
她退后几步离开,也终于认清了现实。
荆雨疏会为别人一掷千金万金,
却不会再为她停留半分,再惯着她的小情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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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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