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了条路,耳边响起方才甲板上听到的闲言,又听见荆世杰介绍身边的妹妹于诺。
荆家妹妹与他关系亲昵,无可厚非。可她那时看见的眉眼,像是凝望喜欢爱慕之人。荆世杰又宠这个妹妹,当然乐意带她多见见荆雨疏。
“像你对阿诺一样的人。”
那曾是比赛后,荆雨疏对着荆世杰所说的话语,以为是教人安心的话,现在想来如芒在背。
那日她顾不上的人物,如今出现在她的面前,像是某种宣告。可看于诺的行为,娇纵又不谙世事,难免荆世杰对她多上心,可他们是兄妹之间的情感。
那她和他呢,
他认为,也是这样如此?
在荆氏集团大楼下见到他们,恐怕是荆世杰这个哥哥看于诺对荆雨疏有情,有意撮合。可他拒绝不就好了,却任凭于诺亲近,怎么都不还手。
到底她和于诺,在他心里都处于什么位置?
她走的太快,腿部的麻劲攀升,鞋跟又偏高,她一时走神崴了脚,吃痛地单脚跳到走廊的窗户旁,扶着凹槽坐下,幸而不是长裙,不必担心踩了滑倒,又或者弄脏了衣服心疼。她斜眼垂下眼睫,红润的脚裸浮现了一片淤青,像潮湿的苔藓般倔强。
眼前,有人递来一张四方形叠好的手帕,棉柔的面料里裹着药膏,包装上写着的是敷腿扭伤的药名。她坦然收下,挤出膏体涂在淤色的斑痕上,冰冰凉凉,好似给她全身的酸疼降温镇疼。
披洒在脖颈后的长发跑到胸前的层层花瓣上,她抬起纤细的臂腕将药还给好心人,“谢谢。”
好心人似乎没意料到她拿了药膏后会归还,眸子又闪过一抹惊讶,她竟然这么漠然地敷衍着,他硬接着话,“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没什么心情同陌生人说话,但船上都是贵客,无论哪个,宋家以后的生意场上都会碰见。她优雅地起身,与方才的可怜小人仿佛不是一个人,“赏月散心,失陪了。”她扯了个借口,转头走进漆黑无灯的阴影里。
黑暗的空间可怖地包裹着她一人,她抚着墙,休整了片刻,竟也觉得暖和。比起耀眼的光芒,她有时更喜欢这般无光乌黑之地,因为看不见啪嗒往下落的水滴,被意外蹭到的灰和吵闹的人群。
她随便在派对里找个位置坐下,拿起一份甜点,她挑开油腻的奶油,直戳里面的面包夹层,叉子不比切蛋糕的餐刀锋利,她掰了许久。
喧闹的派对里,DJ打碟的音乐分外跳跃,时而摇滚,时而抒情,她的耳膜已然受不住。她抚了耳,那直达听觉的长长通道被人抢先堵上,清冽的雪茄味先入为主,其后古龙香追赶而上,扑灭烟味。
她手抖打翻了餐碟,被搅成碎渣的蛋糕落到地上。他不紧不慢地收拾,手机的余光照到她的脚裸,已经涂了药,可淤青没那么快消失。她又不说,独留心疼给他,他手落在她臀部下的座椅垫上,倾身贴耳,“阿君老是这么不小心,我可要生气了。”
那她难受有一会儿了,却也想听他一番解释。她眉眼轻佻,细密的睫羽直眺那闪光灯四聚的漂亮人儿,“台上的那位小仙女是谁?我好像都没见过她。”
派对人多眼杂,荆雨疏不好多说,他蹲在地上,脊柱向前倾,两手腾后。心有灵犀,她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异于常人的温度搁在她的手腕上,玲珑有致的身材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他背着她,回了一开始送她来的房间。
他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脱下高跟鞋,细细查看扭伤,怕他的小姑娘无聊,解答刚才的疑惑,“于诺是于家的大小姐,但于家人都不喜欢她,因缘巧合,她被送来了荆家,从小就待在荆世杰身边。”
那她陪伴了他们也有十几年了。
她晃了晃腿,表示没有多大的事,他担心也是白担心,“那她是你的谁?”
听到她这话,他突然笑了,不怀好意地捏起她脸,“吃醋了?”
荆雨疏轻拿轻放她的细皮嫩肉,坚持揉她的小腿。他力道足,她的骨头发出了颤鸣,像是抗拒他这般不知轻重的人,她按下他的手,可女人的手向来比男人小,他比她大了一个指节,他停下了按摩,亲了亲她的耳廓,又多了不一样的粘湿感,“下次告诉你。”
他疲惫地睡在床上,管家叫他,定然是和荆家有关。陪她玩了半天,又被迫去做事,能不困才怪。她手依附于他的手心,睡熟的面容安静收敛,不似平常那般一会浪荡一会金贵。而且刚刚那番交流,又不像脚踏两只船的样子。他直白地问心无愧,她不忍将他一锤定死。
何况这个锤子,只是她的猜测。
船鸣呜呜,船只靠岸到港,她仍未可知,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们的圈子交集并不多,即使是商业圈子,也有自己的分层分级。荆家属于老牌企业,产业遍布多个领域,经久不衰,而宋家属于新兴崛起的一类,尚未扎根,与老牌合作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说有交集之说。
她归家,踢掉沾了泥泞的鞋子,海水的气息被家里点燃的香薰驱散,一家四口聚齐,宋父饮了一口茶,见到她踱步到客厅,“阿君回来了。”
她颠了颠头,歪着小脑袋靠在宋父肩侧。宋父仁爱地看着小女儿,想起方才交代给宋潜的,“周三那个宴会,阿潜,你带阿君去看看。”
宋潜不假思索地偏颜,“她去?给我添乱?”
“诶,说的什么话,阿君能添什么乱。”宋父疏朗的眉头上弯,像一轮慈祥的刀月。
宋母也知女儿心性,不太适合出现在那样贵重的正式场合,“不妥。”
她不明就里,被三个人的话转懵了,“什么东西。”
“周三荆家有宴会。”宋潜掏出请帖,放在茶几上,“也邀请了咱们。”
她乖巧地盯着精致的请帖封面,宋父摸着她的发顶,刮过她的鼻梁小柱,“阿君自有分寸,就这么定了。”
请帖的受邀人写着宋父宋母的名字,宋父宋母忙着公司管理无暇宴会,故而让宋潜去宴会,好结交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
宋潜轻蔑地应下。
不过难得荆家递了份请帖,面上需要过得去,不能没有人去,多去一个人,多一份诚意。但她觉得,即使不去,宋潜也有交好的生意朋友。
这不,来了。
有两人走来,同宋潜寒暄,交了个背,晃悠酒水却不喝,低眉顺眼才注意到她,“宋总何不介绍一下?”
众人眼里的宋潜一表人才,随性插兜,“这是家妹,宋落君。”
宋潜的这两位朋友,她是第一次见。场子里多是有些家世年轻人,而眼前的两位多了份初入职场的稚气,想来也是,宋潜下放基层,能交上的朋友自然也是在基层的。她不惊不扰地对上目光,沉着地站定,“两位哥哥好。”
“令妹生得漂亮,像那楼宇间的玫瑰。”
得了一句夸赞,她不是要上天了,宋潜及时止住了话,“我这妹妹可不经夸。”
她掐了一把宋潜的手腕,双手抱胸,眼珠子提溜到天花板之外,“那是这位哥哥眼光好。”
眼前的两位不会无缘无故找来,她喝下一杯形似酒的气泡水以示礼貌,“你们聊,我自己玩去。”
她抽空去了趟公共卫生间,隔板外,多是闲言碎语。
同辈听了一嘴,惊呼,“荆夏两家要重结秦晋之好?”
“有说这桩婚,落在谁身上吗?”
“据传,是夏家小姐和荆家二少爷。原来定的是荆家大少爷荆世杰。”
那人放小了音量,她耳朵贴在隔板上,“但荆世杰对成婚不感兴趣拒绝了,荆家适龄的同辈就只剩荆雨疏一人了。”
八卦的另一个人不屑地甩掉手上的水珠,全身的细胞都看不惯地叫嚣,与同伴走出卫生间,“真是便宜那夏家小姐了。”
听那语气,像是夏家小姐捡了天上掉的馅饼似的,名不副实,配不上荆家。
他还是没告诉她,一些关于他的事。
她撇着嘴,捧水打在湿润的脸上,挺讨厌在别人嘴里得知关于他的事的。
回到场上,宴会已然开始。
她小心地旋开门,溜到宋潜旁。宋潜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呛她。她反驳的意思还没出口,灵动的耳朵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冷峻里带着一丝清和。
“不,是我敬您才对。”
她转身,几桌之外,他挑起酒杯,径自饮下,酒珠不经意地流露出口,滑落到下巴。那女子体贴地递上餐巾,雍容华贵的男人一笑了之。
她与他,
隔着一场属于上流社会的人海。
宋潜见她看的久,又不认识中央的那几个重要人物,着重指了下。
被敬酒的是夏总,若是对上,她熟了是要叫一声叔叔的。站在夏总身边的小女子便是夏家小姐夏舒糖,而敬酒的是荆家的二少爷荆雨疏,平常不怎么参加宴会,如今出现,怕是为了那桩天降的婚约。
“知道了,哥哥闭嘴吧。”
那女子一看便是舞蹈出身,气质古典,举手投足间,皆有一种独到的优雅。曾经匆匆一瞥的丸子头柔顺地放置在两侧,天鹅颈前的锁骨在光影若隐若媚,就是清瘦了一些,许是练舞练的。
她的目光长久不动,终是迎来他的回身投眸。他那宠辱不惊的冷峻,终是破了,眼底涌过慌乱的灯光,嘴角的话也停下了。她无声在说,“下次到了。”
她以无趣为理由,同宋潜说了声,便早退了宴会,反正都签过到了,总不能拘着人,不让走吧。
“小姐,少爷有请。”
管家叫住了她。
她迎着露台的风而来,拨乱了他打理好的刘海,也吹乱了他的心弦。
他没想到,说笑的下次竟然如此寂静。
月光嘤嘤地路过她的脸,她安静地等着他为他的隐瞒做出的解释。
作茧自缚,醉意沾上他的侧脸,他无可奈何地唇齿碰撞:“于诺,是我堂哥喜欢的人,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我的准堂嫂。”
说完,像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于诺从小就被寄养在荆世杰身边,青梅竹马,多年暧昧暗生情愫,因为于诺年纪小还在读高中,因此就差捅破这层名为兄妹的窗户纸了。但这种事,不宜外扬,因此鲜少人知。
这便也说的通了,荆世杰也属意于诺,一听到与夏家的婚事,就果断拒掉。
她憋着的气闷与伤感无处发泄,只得一点点发作,“那联姻呢?也是假的?”
荆雨疏拉过她的手,真挚地附和道:“假的。”
“骗子。”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打在他那被清冷月光垂涎的脸,她用了力气,半边手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上,像石头的反噬,硌得她生疼。
她如果看不见就好了,就不会瞅见他情动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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