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乔暖撞开卫生间的门,跌撞地冲向洗漱池,小臂尚未来及前伸,身体就已经瘫软在地。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颤抖的指尖摸索着,缓而上推开关。
恰时,哗啦啦的水声冲散女人的尖叫。
乔暖合上眼,五指抓住裙摆,竭尽全力平息着心头的恐惧。
直到再想不起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她才终于感觉找回了呼吸。
‘沈彦淮为什么要投资车祸的电影。’
乔暖用凉水拂面,看向镜中苍白的脸,‘难道回顾痛苦是他生活的乐趣吗?’
“疯子。”
乔暖拽过毛巾,拭去顺颊畔滑落的水珠,跌撞地倒在床边,“怎么有人会有这种爱好......”
风吹过,庭院内传来簌簌的响。
未经修整的花枝摇曳着,偏在春日生出一股死气。
乔暖侧目看向窗外,眸子逐渐放空,又想起沈彦淮的脸。
恐惧褪去后,记忆变得格外清晰。
沈彦淮的手指捏紧酒杯,话也比平常说得要多,肢体动作虽然丰富,却像在遮掩眸中情绪。
乔暖垂眼,眉梢微蹙:‘之前看见那副画时,他就是一幅奇怪的表情。’
像在庆幸画被遮住,又像因为产生庆幸之感而自责痛苦。
真是个矛盾的人。
“不喜欢就应该将画毁掉,何必放在房间中央。”
乔暖撑住床板起身,“如果不是有自虐倾向,难道是......”想起沈彦淮玩味的眼神,讶然,“他在故意吓唬我吗?”
话落,骤然安静。
乔暖拨浪鼓似地接连摇头:“不可能,谁会用折磨自己的方式伤害别人?”苦笑,喃喃道,“实在太不像话了......”
夜幕不知不觉降临,黑暗吞噬周围所有的景色。
乔暖的胃里仍在泛恶心,依旧没有力气出门。
她用薄被裹住身体,垂眼想:‘我以后该怎样面对沈彦淮。’
“我应该收敛起脾气,与往常相同就好。”
她无奈地扶额,身体蜷缩成团,“反正一向如此,这没有什么难的。”
隔日,阵阵鸟啼唤醒清晨。
乔暖照旧走向厅堂,抬眸时却悄然一怔。
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沈彦淮依旧坐在桌旁。
“小姐。”
王明霞的声音带笑,像遇到了很高兴能的事,“早安。”
“......嗯。”
乔暖望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半,“早安。”说话间,忍不住望向正在翻书的身影。
以她在此居住半月的经验来看,沈彦淮这时应该于书房工作,而不是坐在餐桌旁喝咖啡。
太不寻常了。
王姨也说过,他从不来餐厅用餐。
乔暖下意识放缓脚步,想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
沈彦淮却抬眸看她一眼,目光顿了顿,什么话也没有说。
‘是我的画令他不满意吗?’
乔暖伸手拿牛奶,忍不住又偷偷地瞄向他,‘要不要先打声招呼呢。’
她正纠结着,沈彦淮捧书的手悄然上移。
恰时,传来‘飒’的翻页声。
乔暖飞快垂眼,心跳因紧张而加快。
沈彦淮的视线落在文字间,语气似有不满:“你平常都起这么晚吗?”
乔暖一惊:“抱歉,我明天会注意的。”
沈彦淮皱眉,抬头看她:“什么?”
乔暖磨搓着瓷杯把,轻声说:“我会抓紧时间工作,尽早创作出让您满意的作品。”
沈彦淮没有回应,桌旁瞬时安静。
乔暖提眸去看他的脸色,犹豫着问:“先生,您觉得之前的画如何。”
“哒”的声响。
沈彦淮置下瓷杯,斜眸瞧向她:“一般,只能说毫无新意。”
乔暖反而松了口气,莞尔道,“您不讨厌风景画就好,我会去想更精妙的构思。”
‘搞什么。’
沈彦淮盯着她的笑脸,心里没由来得烦躁,‘之前不是挺有脾气的吗,怎么又装成小白兔了。’眯眸,沉声问,“我对你的画不满意,你也觉得很好笑?”
风吹过,天边的云遮挡阳光。
“......没有。”
乔暖用力攥紧瓷杯,克制地说:“微笑是谈话间的礼节。”
“呵。”
沈彦淮合上书,径直站起身,“两个小时后,送浓缩咖啡到书房。”
王明霞:“知道了。”
沈彦淮提步踏上台阶,临走前,再次瞥一眼乔暖。
后者仍垂着头,长睫遮住眼里的情绪。
沈彦淮轻啧着解开袖扣,快步跨上台阶。
“砰!”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闭。
乔暖的肩膀轻颤,舒了口气,悄然松开紧握的银叉。
王明霞将煎蛋递给她,“小姐。”
乔暖用小勺戳弄着蛋黄,问:“先生的今天心情不好吗?”
“没有。”
王明霞望向书房,扬唇说,“我想......他方才或许很高兴。”
‘这哪里是高兴的样子。’
乔暖正想反驳,抬眸却瞥见王明霞唇角的弧度,不由得微微一怔。
二十多天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对方露出笑容:“王姨,您很在乎沈先生吧。”
王明霞微怔,轻轻地点头。
她将情绪隐匿得很好,眼里却有藏不住的幸福。
乔暖记起高海守在书房前的背影,垂眼,隐有几分羡慕:‘沈彦淮身边有很多关心他的人。’
‘如果我也能拥有这些,那该多好啊......’
乔暖垂眼笑,拉开凳子起身,视线顺势朝左偏,眸子恍然一怔。
王明霞仍站于原地,双手交叠于身前,正一言未发地看过来。她的眸色已恢复如常,却似乎在担忧着什么,察觉到对视后又避开视线。
她实在为沈彦淮而担忧吧。
“您别担心。”
乔暖笑,轻声安慰,“一切都会能好起来的。”
王明霞的眼眶不自觉泛红:“......小姐。”仓促地别开脸,轻声说,“谢谢您。”
一夜过去,画室里仍残留着松节油的气味。
乔暖打开窗,眺望远处的风景:‘新意......’垂眼,苦恼地皱眉,“风景画能怎么创新呢。”
她重新回到画架前,将笔转成七八种姿势,半晌又苦恼地垂首。
原本以为这事件再简单不过的任务,现在想来,到时自己给自己增添麻烦。
“令沈彦淮满意的画......”
乔暖低垂着脑袋,扶额,“天,我怎么能猜出他的心思。”
对着画板发呆,时间就过得愈加缓慢。
乔暖起身,再次朝窗外望去。
花园内,王明霞正在修剪绿植,剪刀开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她眸子一亮,快步朝外奔去,穿过黑洞洞的厅堂,用力推开厚重的门。
恰时,湿漉漉的风瞬间扑面而来。
今日的阳光很好,落在肩头的温度也十分舒适。
乔暖无可抑制地扬起唇角,抬手去感受太阳,感慨:“哇,终于感觉活过来了。”
王明霞循声望来,望见她时微微怔住:“小姐,您的作品完成了吗?”
“还没有,想出门找一些灵感。”
乔暖看向迎风飘荡的花,跳跃般地走向她:“这里的花好漂亮,是先生吩咐照料的吗”
王明霞缓而摇头,怀念地说:“先夫人喜欢园艺,这些都是她种的。”
洋桔梗,香槟玫瑰,粉色风信子......
虽然现在的花园未经修整,却依旧能看出些当年的影子。
花瓣随风起舞,极致温柔的色彩相互交叠。
哪怕没有亲眼所见那年的春天,也可以全然能想象出场景的美好。
能搭配出如此温柔色彩的人......
乔暖轻抚过叶片,喃喃道:“她一定很浪漫。”
王明霞点头:“嗯,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这园里的花都是沈彦淮母亲的心血。
如果能让它们如往日般盛开,或许就能够得到沈彦淮的认可。
“就这样决定啦。”
乔暖笑,足尖踮起又落下,“我要画出百花盛开的院落。”
话落,枯叶又发出簌簌的响。
王明霞的眼里显出窘迫:“可这里现在并不好看。”
乔暖的语气很轻松:“您不用担心,我有园艺的经验。”望向空落的花园,信心满满地说,“只要细心的照顾,这里很快就能先前的模样。”
阳光下,她的笑容格外灿烂,仿佛无论遇见怎样的困苦,她总有乐观坚持的理由。
王明霞怔然看向她,片刻,喃喃道:“您.....真的很善良。”
乔暖的笑容羞涩,从她手里接过剪刀:“首先要修剪枝干,之后再考虑除虫和施肥。”稍许抿唇,试探地小声问,“王姨,您愿意与我一起整理庭院吗?”
她眼里的感情格外真切,根本令人难以拒绝。
“好。”
王明霞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那之后就麻烦小姐了。”
风吹过,卷动桌旁的书页。
沈彦淮仰头饮尽咖啡,抬手,疲惫地按揉眉心。
连续两日无法入眠,他头痛得快要裂开,每每合上眼,那双死鱼般的眸子总会跳入脑海。
‘嘶,难道真的要吃药吗?’
沈彦淮皱眉,指尖加重按揉的力道,‘不行,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可无论怎样忍耐,那只从黑暗里探出的手,仍抓住他的咽喉。
沈彦淮无意间侧眸,视线落在书橱旁时,指尖悄然一顿。
角落里,摆放着乔暖的画。
沈彦淮本想将这幅废纸般的稿件扔掉,可是现在它已经被装裱好,并且完整得躺在房间里。
他说不清为何会这样做,但放在身边的感觉并不算差。
沈彦淮垂眼看向那副窗外的梧桐叶,沉吟片刻,转步迈向玄关。
他推开门,问等候在旁的高海:“人呢。”
高海有些犹豫地说:“......在花园。”
她竟然会去那种残败不堪的地方?
沈彦淮微怔,缓步走下台阶。
厅堂里没有开灯,扇形的落地窗被帘纱覆盖,只在底端溢出些许的光。
沈彦淮早已习惯身处黑暗,在痛苦中寻得缥缈的安全感。
他只有这样做,才感觉自己还算活着。
花园里,似乎真的有人。
谈笑声时隐时现,昏暗中的微光格外朦胧。
父母离开后,这间屋子似乎就失去生气。
沈彦淮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能在花园里听见谈笑声了。
‘这是真的吗?’
他不由自主地走向窗边,‘还是疲惫导致的幻觉......’
周围越安静,花园内的喧闹就更明显。
名为记忆的泥土开始翻腾,埋在苦痛中的快乐挣扎着冒出新芽。
沈彦淮抬手,指尖搭在帘纱的边角,稍许向上掀,任由光芒刺入漆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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