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到处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身上的校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柚穿行在人群中,一个场馆一个场馆地找着马启强的身影。
许之洋跟在她身后,关心道:“要是他不在这里,咱们就明天再来找,下着雨,别淋感冒了……”
林柚混着重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头已经有点昏沉沉的。
找寻了半天,终于寻觅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马叔叔,”林柚走上前去。
她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道:“我来送送晓嘉。”
马启强难得没有赶她走,也没有多说话。
似乎是默认了,还递给林柚一把伞。
许之洋走上前接过来,给她撑着伞。
此时到了仪式的最后一程,乐声响起,两人跟上送行的队伍。
一路上有哭声、炮竹声、雨声。
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荒诞又悲凉。
林柚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她看着前面长长的人龙,大多都是些中年人,应该是晓嘉的亲戚们。
和晓嘉同龄的人很少,林柚和许之洋好像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同龄人。
晓嘉生病这么久,或许身边的好友、同学还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她就这么永远地停留在了她的16岁。
思及此处,林柚悄悄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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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马启强坐在林柚身旁,他猛吸了口烟,看着林柚:“你怎么找过来的?”
林柚握了握荷包里那个护士的纸条,她思考良久,没说实话:“可能是有某种感应吧,直觉。”
马启侧过头打量了她一眼,眼中疑惑不减。
不过他没多问,接着说:“说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林柚定了定心神,他这是愿意开口了?
林柚深呼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问道:“那场火灾,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屏气凝神,静静地等着马启强的答案。
马启强弹了弹手中的烟灰:“我说没多大关系,你信吗?”
他接着低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找我,说说你们的推测?”
林柚和许之洋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林柚也没过多掩饰,从手机里翻出相册,递给马启强。
“这视频上的人是你吧。”
马启强看起来有些不解:“是,那又怎么了?”
林柚追问道:“你一直拿着这瓶水干什么?”
马启强更不解了:“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想喝啊。”
“那你怎么没打开喝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马启强笑笑,“那瓶子上次拧得有点紧,我那两天手摔伤了,没拧开,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好意思让旁边的人帮我,所以最后就没喝。”
林柚愣住了,脱口而出道:“就这么简单?”
马启强又抽了一口烟,“就这么简单啊,还能因为啥?”
林柚看他坦诚的态度,看起来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难道线索就到这里断了?
许之洋不死心地开口道:“有很多化学物质,离开了水就会起火,我们怀疑…”
“呵,”马启强打断他,“你们也太能瞎想了,还化学物质?”
他弹了弹手中的烟灰,补充道:“你觉得你都能想到的事情,警察会查不出来吗?如果有你所谓的化学物质,那么明显的情况下,警方一下子就可以调查出来吧?”
林柚抿着唇,没有说话。
如果真有化学物质导致的起火,应该是很容易通过燃烧物推断火源的。
但她之前不死心,觉得可能是因为剂量少,所以才没调查出来。
所以她一直怀揣着希望,想往这条线索上查下去。
但哪有那么多可能?
现在告诉她一切都要推翻再重来,这确实对她太过于残忍。
林柚的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隐隐约约有种钝痛感。
许之洋接着问:“那晓嘉做手术的钱是哪里来的。”
马启强拿烟的手一顿,他叹着气,没再开口。
林柚闻言抬起头。
没错,马启强之前还在医院说自己作恶太多?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么一直遮遮掩掩,一直想赶他们走。
她的语气带着些恳求:“马叔叔,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本来刚刚就淋了雨,林柚额前头发散乱地搭着,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配上她这副表情,显得很是可怜。
马启强看着她,神色有些动容。
但他还是没再开口,准备起身离开。
林柚不死心地拉住他的衣袖,带着些乞求的意味:“叔叔,算我求你了…如果你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她垂着头,继续说:“就当…就当看在我是晓嘉朋友的份上,可以吗?”
突然,一道闪电打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林柚在这雷声的映衬下,又重复了一遍:“叔叔…就当看在我是晓嘉好朋友的份上,就当看在你和我爸那么多年兄弟情的份上。”
她声音里带着些哭腔:“我知道…在梅桦刚成立的时候,你就跟着他跑业务,经常要忙到深夜,甚至有时候还会睡在车里…你都忘了吗?”
马志成扯开被拉住的衣袖,“我没忘。”
林柚不死心地又扯上去,“叔叔…”
马启强本来想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可对上林柚那双泪眼汪汪的眼睛,他还是顿住了。他几时看到林柚哭过?前十几年顺风顺水的人生,这小姑娘怕是连委屈也很少受过。
这副神情,倒是让他想到缠着自己撒娇的女儿。
马启强神色有些动容,叹了口气道:“你去查查冯平吧,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林柚愣住了。冯平?那个姓冯的仓管,冯若兴的爸爸?!
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柚皱着眉问道:“他不是受伤最重吗?之前一直躺在ICU,怎么可能是他。”
“所以啊,他之前一直那副生死不明的样子,所以也没有人调查过他,也没那审讯条件。”马启强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但他现在不是病快好了吗?”
林柚懵了,线索好像在这里全部打了搅,又被重新拼凑起来,成为新的线索。
冯平在起火点中心,确实最有作案嫌疑。
但他也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一般人会对自己狠心到这个地步,把自己伤成这样?
何况还是最痛苦的火伤,皮肤溃烂再愈合再溃烂,这过程都有够痛苦折磨的。
之前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但他确实有作案嫌疑。
许之洋皱着眉推测道:“冯平他在外面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林柚摇摇头,这个她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她记得之前冯若兴给她说过的那些话。
——冯平爱酗酒、嗜赌,甚至还爱家暴。
她试探性地开口:“他是不是在外面欠了很多赌债?”
马启强一愣,转头看向她:“你这小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看来她猜准了。
她接着推测:“是不是荣达的人收买了他,让他放的火。”
马启强摇摇头。
林柚不解道:“那是因为?”
马启强没说冯平的事,而是换了个话题:“其实你爸爸在生意上得罪的人也很多。这么些年,他一直扎扎实实做生意,出来不造假,还愿意让利给供货商,其他人觉得他动了蛋糕,就下手搞他,恶性竞争也不是一两回了,所以我也说不准是谁。”
“这世道可能就是这样的,污浊成了常态,清白的人就会被排挤。”
剩下的话,马启强不用开口,林柚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林柚没了思路,直接开口问:“那冯平的动机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要钱还清赌债吗?”
马启强点点头:“对,但是是他自己要干的,和其他公司要说扯上关系,那也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
许之洋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还能为什么?他傻呗。”马启强又抽了根烟,“我烟瘾很大,仓库里又不让抽烟,我每次陪你爸去巡查,都在门口找一些犄角旮旯的位置。”
他笑了笑,“谁知道这个冯平他压根不避人,就让我听见了。”
“我听见他说,他可以搞垮梅桦,希望对方帮他把赌债还清,他估计是被那些追债的人打怕了。”
林柚的情绪有些激动,“既然你早就知道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爸?”
马启强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这事也怪你爸自己,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他明知道晓嘉病重,也不说帮衬一下。”
他低着头,眼神里有些落寞:“晓嘉的病…本来就不能再拖了,本来之前就有合适的手术条件,都是拖成这样的…要不是我没本事,晓嘉说不定…说不定也不会走。”
林柚抿着唇,开口解释道:“你要是跟他说,他一定会帮你的。”
“成年人的世界,你是不会懂的。”马启强的神色多了几分无奈,“要是他真的想帮我,就不会需要我开口。”
许之洋在一旁听得有些无语,这都是些什么强盗逻辑?
但他也不好贸然开口打断,他背对着马启强,默默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按下启动键。
马启强接着说:“反正冯平发现我在偷听后,就答应帮我凑齐我女儿的手术费,等我赚到钱再慢慢还给她,条件就是当作没听到他说的话。”
他苦笑了一声:“那我当时就想,没听到就没听到呗,就当我没来过这里。”
林柚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她问道:“你有想过后果会那么严重吗?”
马启强道:“确实没想过,我不知道他想放火,我以为他就是使一些小手段,我也不知道你爸会冲进去救人,他本来可以不用受伤的。”
林柚出声打断他:“如果你知道这些后果,你会后悔吗?会阻止他吗?”
马启强顿住了,他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林柚真的很有沟通技巧。
如果不是她死缠着自己,这个秘密他大概会永远藏在心底。
他如此坦诚的暴露自己的自私,他以为林柚会怪他,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问自己,自己后悔吗?
就好像给了自己再一次赎罪的选择。
尽管就算这样,火灾也已经发生,晓嘉也没办法再回来。
但他好像还有的选。
林柚抬头,眼神坚定,她认真地开口:“叔叔,你会吗?”
那眼神坚定到不容他拒绝。
马启强点了点头,鬼使神差道:“应该会吧,至少让冯平不要做得那么过分,不要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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