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何吗?”
礼衡一下一下捋着玉笛穗子,偏头回想着女侯的唱词,尴尬直言:“七巫各有精通,虽然我们要求掌握基础巫术,常至各巫峰交换学习,但是我占卜极差哈哈……”
他笑了一会儿,继续正色道:“占卜以微见著,通常不是断事定吉凶嘛,可我听这首词宽泛,实在难以评论……”
典有宁沉思了片刻:“她的卜词断语确实少见,但占卜之法却是普通的竹签占。开始前也只问了你愿听何曲,其他一概不问。如此奇怪,倒瞧着不像占卜,更像是给你批命呢?”
“批命?”礼衡愣了愣,旋即笑道:“那不用在意了,人各有命,随遇而安,灵池山是禁止七巫为自己批命的,即使占卜,也不能肆意用在巫者私事上。”
他说的没错,典有宁自小跟祖母学术,便得教导,占卜是帮助他人的手段,不是巫者方便自身的工具。
乾坤有道,行巫事灵,应得是趋吉避凶,尽力而为。
若滥用占卜,过分依赖,芝麻小事,事事先卜上一卦,久而久之,可能会因为未达的结果影响本身,到最后反而失了准确和灵气。
大巫者,得天独厚,更需规戒。否则窥见天机之后,不乏为了个人利益,行使权术,滋生心魔,届时天道收了灵通,只能落个反噬的下场。
主卜筮的祁自心不在场,礼衡和衣晚林看起来也并不擅长此道。
本以为这会是个好机会,灵池七巫传承严苛,若借游戏和他们交流一番,或许可以提高自己的能力。
现见事主不以为意,典有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她依言放下此事,彻底翻篇。
楼下六角台传来响动,典有宁遂捧起她的葡萄肉碗,一边吃着,一边转移视线。
先前那位穿着藕合宽衫的伶人抬手扬起一块同色手帕,她捏住一角,往上空一抛。帕子飞舞,刹那间,幻化成一只藕合色的小鸟。
鸟儿在阁中飞掠,穿梭于左右回栏之间,诱得客人们招呼逗引,竟是幻术表演!
这伶人平平无奇,幻术却如此了得。布鸟与真鸟无异,羽毛细节俱现,若不是特别的藕合色,倒真会要人误认,那是她放飞的活鸟儿。
台上伶人手执一朵通草芍药,挥动展示一圈,随后她取出和布鸟同样的手帕,盖住手中的通草花。
鸟儿环翔四周,最终飞向一人。
胖男人实在幸运,是冲他来的!
见状他登时喜出望外,也不没精打采了,拔腿欲扑。许是他的肥肉还留恋舒服的圈椅,一时跟不上主人的行动,成了拖后腿的,情急之下,居然绊了椅子。
身边的两个侍从机敏,立刻顶扶,比他自己的肉/躯还听话,硬生生给主人撑住了。
布鸟落在他伸支的肉手上,男人被架着,盯着小鸟,大嘴咧出一笑。
旁边汗流浃背的两人小心翼翼地给他扶正,胖男人眼神专注,弹了弹舌尖,“啾啾”逗着鸟儿。
须臾,布鸟坍塌,男人急了,忙覆手挽留,手帕似活物般挣脱束缚,也没落地,又化作小鸟飞走了。
帕子离手的瞬间,一朵通草芍药出现在男人的手中,他紧攥着花枝,睁大眼朝台上望去。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伶人掀起手帕,轻手展开,掌心竟然空空如也!
移形换影,满堂惊呼!
布鸟继续绕场而飞,看客们兴致更盛,招逗声愈大。
典有宁乐呵呵地跟着挥手,不料,那鸟仿佛应了她的招唤,直直飞了过来。
礼衡催促她道:“快接。”
典有宁一怔,抬手相迎,布鸟稳稳站到她的手指上。
她好奇地揉揉布鸟的小脑袋瓜,绒羽柔软光滑,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细腻温暖。
鸟身小巧玲珑,豆眼又黑又亮,眼皮几眨,又牵着脖子啄了啄背羽,简直就是一只真鸟儿。
它蹭蹭典有宁的指腹,丝毫没有坍塌成帕的趋势,依旧活灵活现。
伶人朝她的方向行礼,面含微笑:“恭喜这位姑娘,它很喜欢你,挑中了你,不知姑娘可否将鸟儿送还与我,并配合我完成一场幻术表演呢?”
“这姑娘好运气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向典有宁投来,典有宁十分兴奋:“当然!”
她伸臂放飞,谁知小鸟并未展翅,仍停在指上,看着她。
伶人轻笑,做接引的姿势:“有请姑娘上台。”
上台?
典有宁又惊又喜,起哄声响动,她收回手,缓了片刻,氛围已经点燃,没有推辞的道理。
“你可以选择拒绝。”莫同风拦住她,一本正经。
典有宁笑起来:“可我想去,配合一下又何妨,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精彩的幻术——”
“近距离观察观察。”她弯弯明媚的眼眸,冲莫同风挑了个眉,皮肉牵动,连得额间细白蝶印微抖,像活过来的蝴蝶,扇动着小翅。
莫同风心尖一震,面色却如常,拦着的左手僵了一会,只得又按回右臂,取下一把小匕首来,递给她:“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这是提醒她当心的意思?
典有宁会意一笑,是了,以她的处境,玩归玩,时刻提防之心确实还不能少。
她瞧着,那把绑在他小臂的黑色匕首,通体一色,刀柄和外鞘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杂色和纹路。打眼一看,竟分不清材质为何,应是随身之物,实在不好收。
“匕首嘛,我也有。”她没接,捏捏青苗袋,又眨了个眼睛,道了句:“放心。”
没等莫同风反应,典有宁便擎着鸟儿,拎着裙角,“哒哒哒”快步冲下了楼。
待他回头,只捕捉了白衣一角,雀跃的脚步回响,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刀鞘,思虑一阵,收回了匕首。
礼衡乐道:“莫兄,这你可就小题大做啦,还个鸟而已,别担心。很多表演杂耍都会邀请客人互动,你看宁姑娘多高兴,我还巴不得是我被挑中呢,可惜不得那鸟的青睐啊。”
衣晚林嗤道:“这青睐有什么好稀罕的,眼光水平起伏也太大了,它还送了别人芍药花,你要不要啊~”
礼衡被这声戏弄的尾音激起鸡皮疙瘩,转而望向对间的肥胖男人。
那人因只得了通草芍药,两次都与最后的幸运彩头擦身而过,不由觉得是为他人做嫁衣,当了他人的垫脚石,正气得愤愤,左右手开弓狂塞糕点,以此发泄。塞得撑了,硬咽不下,直翻几个白眼,又全呕了出来……
观此吃相,礼衡抖抖鸡皮,恶狠狠瞥了一眼衣晚林。
衣晚林脸颊通红,强憋着笑,见他瞪来,终究是没忍住,放声大笑。
礼衡由怒转笑,抄起桌面的一盘枣糕,带着阴森的寒意,维持一个三分完美,七分虚假的笑容,温柔道:“晚林乖~衡哥哥喂你吃枣糕~”
“救命啊——你别过来!”衣晚林起身欲跑,登时就被礼衡拉回椅子。
下一秒,枣糕袭来,两人打闹得昏天黑地。
少顷,礼衡端坐整袖,装模作样,风度翩翩喝了一口茶。
衣晚林嘴里塞满了枣糕,呜呜咽咽打着嗝:“你……等着……我要……告诉……自心……哥哥……”
礼衡接着品茶,清了清嗓子仍保持微笑:“你去,尽管去,告状精。”
不知是气得委屈了,还是噎着了,衣晚林闻言挤出两滴泪来,又含糊道:“好……你……死定……了……”
礼衡继续抿了口茶,也不服输:“哭包告状精。”
……
在阵阵欢呼声中,典有宁踏上六角舞台,她将布鸟递向伶人,伶人点头接过。
抬手刹那,鸟儿飞向对面,转瞬间又在伶人的手中展开成布。
变幻流畅,速度之快,哪怕距离咫尺,也毫无破绽!
仿佛这帕子有灵识认主,又或者人物合一,任凭自如。
典有宁心里暗叹,这时,只听伶人幽幽开口:“感谢您的配合。”
她执帕示意:“接下来,我会用此帕遮盖住这位姑娘,烦请姑娘站定,切不可移动。”
说罢,她抖动手帕,帕布越抖越长,有生命似的,源源不断的生长。
典有宁惊立住了,不自主地攥住对方的手腕,伶人眼神轻跳,小声安慰道:“姑娘别怕,一个障眼法罢了。”
“怎么了,继续啊!”
“这是什么戏法?”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此为平安姐妹俩的拿手好戏,据说当初为了和女侯一起入湖影阁,只在考核上表演过。传言沸沸扬扬,有道她们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不知从哪里寻出了两个活帕子,一招换影,技惊四座,沈潭立刻就收了人,没想到今日能得以幸见。”
热闹声越来越大,典有宁看着伶人柔和友善的神情,逐渐被安抚了。她五官虽然奇特,尤其鼻子,好若无骨,过于平塌,两个鼻孔如直接从人面皮上画洞一般,整脸没有过多起伏,近看有几分骇人。但是她气质温顺,声音也有股暖热人心的力量。
催促频起,典有宁心一沉,放下紧攥的手掌,那帕子绵延环绕,很快就给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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