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席话，顿如油锅滴水，惊了满堂官员。
众人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目光躲闪着落在了上头的胡狗儿身上，就连赵长宁都不能避免。
她没想到宫里派出去的太监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行此恶事，如何能掩？
心里一时间恍然，也难怪胡狗儿着急，将明轩这桩事摁下去，那今日堂上，未必会有参他的人。
胡狗儿依旧镇静地侍立在皇帝身侧，但面色难掩苍白，眼神还颇为震惊，像是才知道。
赵长宁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带着强装镇定、大势已去的苍凉。
有人带头，立刻就有人跟上，不少人纷纷站出来，参胡狗儿为首太监一党的种种恶行，竟然还当堂拿出了证据。
许多事儿听着都觉得荒谬可怕，但却真真实实地在地方上发生。
老皇帝是真不知道这些事，太监们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径，还将他这一国之君蒙在鼓里，听的他咳嗽不止，皱巴巴的脸上从未有过的怒火。
赵长宁熟练的跪侍在一旁，轻轻为皇帝揉心口拍后背，但依旧止不住。
眼看老皇帝一口浓痰卡在了喉咙里，呼吸不畅，她只能大喊：“太医，叫太医……”
胡狗儿早已经跪了下去，嗓音颤颤，“御下不严，是奴才无用，奴才罪该万死，皇上您千万保重龙体……”
眼看着皇帝被抬走，太子急匆匆地要撩了衣摆跟上。
孙之道急忙喊了一声，“太子殿下，您得主持一下大局啊。”
太子怒容满面，花白的头发散乱，怒斥道：“还主持什么大局？看你们做的好事，父皇今日要是有个好歹，胡狗儿，孤定要你陪葬。”
朝阳东升，金光如水在琉璃瓦上蔓延开来，徐徐透入巍峨的殿内，沿着槅窗雕刻的龙纹，缓缓在地面照出一整条五爪金龙，状若腾飞。
殿内一时间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徒留下面面相觑的百官，还有跪在地上的胡公公。
赵长宁因着贴身伺候，要时时跟太医沟通，最知道老皇帝的情况，此时看到熟悉的太医前来，她心头蓦地松了口气。
她已经不想着老皇帝死了。
强忍恶心，赵长宁依着太医的叮嘱，熟练地用竹筒为老皇帝排了痰，又喂过药后，老皇帝终于疲惫地睡着了。
不料一直焦急随侍在旁、担忧不已的太子忽然倒在了地上，胖乎乎的身形好似一座山。
这个变故，使得寝殿内外兵荒马乱，不少人都摇摇欲坠，生怕今日活不了。
还是赵长宁出来主持大局，将事儿一一梳理清楚，又差人去叫太子妃。
她一转头，就看到甬道上匆匆赶过来的十四皇子，后面还跟了一堆气喘吁吁的龙子龙孙。
十四皇子站定后朝她点头，应是知道这边的情况，目中带着感激之色，“长宁，父皇和太子可还好？”
赵长宁屈膝行礼，“十四皇子放心。”
她将满脸焦急的众人拦住，沉声道：“皇上已经睡下，太子也已经有太医诊治，请诸位移步偏殿等候。”
六皇子性子急，登时就喊了出来，“让开，我要进去见父皇。”
赵长宁丝毫不让，直视对方，温声解释，“六皇子，皇上方才情况危急，好在太医来的及时，才脱离危险，不过皇上精神不济，已经睡下了，此时不宜……”
“啪”地一巴掌，甩得她整个人都踉跄了几步。
十四皇子看到赵长宁脸上立刻浮现的通红巴掌印，怒目而视，“六哥，你这是做什么？”
六皇子目露凶光，满脸轻视道：“父皇身子不好，连太医都说了，说不定哪日就会仙逝，这时候不让我们进去和父皇说说话，是何居心？”
赵长宁心内泛起怒意，她见过六皇子面对胡狗儿时的模样，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她努力保持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六皇子此言，长宁实在担待不起，长宁尽力伺候，只愿皇上万寿无疆。”
这话不软不硬，但也让六皇子怒而却步，总不能他这时候承认自己不想老爹长寿。
此时身后的龙子龙孙们也真心假意地上前劝慰，大家这么拉拉杂杂的去了偏殿，吵闹得很。
赵长宁就这么看着这群人，心里很清楚，关心老皇帝的寥寥无几，多数都是想来探探虚实。
十四皇子最后才动，走到她面前停下，忽然伸手，手心里是一个粗口小瓷瓶。
“这个药是我在外头弄的，比宫里的还好，你拿去擦擦，明日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赵长宁没有拒绝，低着头接过，轻声道谢，“多谢十四皇子。”
她没有跟进去，只是叫宫女们奉茶上点心，这些龙子龙孙有的年纪也不小，需要燎炉取暖。
正忙碌间，就看到云和站在对面廊下，伸着脑袋，直勾勾的瞧着她。
赵长宁心头一动，招手让他过来，“可是有事儿？”
方才在太和殿，胡狗儿被参得无话可说，想起那些人证据当场掏得一个比一个快，难保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
云和贼溜溜地朝四处张望，见无人了，才凑到赵长宁耳边悄声说话。
赵长宁听到所谓的证人的位置，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宫里的人最现实。
“好，你先回去，这个事儿你别管了。”
云和一脸苦相，“姑姑，我不会被连累吧？”
赵长宁宽慰了他两句，打发他走后，又看到云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云生有些尴尬地摸头，秀气的脸上泛红，期期艾艾地凑到赵长宁面前，关切道：“姑姑，您的脸……”
赵长宁打断他的话，温声道：“你有事儿？”
云生紧张的咽唾沫，“姑姑，我，我探听到一个地方，那里关着……”
赵长宁目光一凝，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云生，轻轻点头。
“我知晓了，你回去吧，云佩那边我会让人盯着的。”
云生见姑姑态度好转，欣喜不已，忍不住动作大了点，疼的他吸了一大口冷气。
赵长宁听到后，脚步微顿，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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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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