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兵部尚书周老大人在世时,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朝中很多深谙为官之道的大臣,时常背后嘲笑周老大人不会巧言变通。说他能高官得做,简直是官场的奇迹。
一些奸猾圆巧之徒,更是妒忌周老大人得皇帝倚重,极尽能事地背后嘲笑诋毁。那些话都传到周老夫人耳中了。周老夫人在闺中时就精明灵巧,玲珑八面。哪里忍得了这样的局面。别说那些难听话了,就是诸如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这样的评价,在周老夫人眼中那就等于说自家大人是不会变通的傻子!
周老夫人嘴皮子磨皮,常引导周老大人,为人灵活一些,莫要树敌太深。周老大人在外刚正,在内却十分惧内,周家一直是周老夫人当家。对夫人的话虽听不进去,却也不敢当面反驳。主要是反驳的话,耳根子再不会得清净,周老夫人说话不占上风她是不肯停嘴的。
周家教育子女以入仕为念。当然,主要是周老夫人在教育。两个儿子都是周老夫人手把手教养大的。个性却大不同。
小儿子周祁才是周老夫人的心头宝,处处可着周老夫人的心意长。从小文武双全,聪明机敏。得先帝宠爱,早早入仕,给周家挣来多少荣光。
大儿子周松,周老夫人早年一提就叹气。
周松少年时代便好神仙方术,终日钻研黄老之学,好长生之道。周老夫人烧他的书,砸他的炼药炉子也无济于事。那周松油盐不进,就是不肯读书上进。当然,上进,在周家,就是特指入仕为官。
对于这周松,周老夫人万般灰心,只好早早给他张罗亲事。盼着他开枝散叶,好寄希望于孙辈。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周松一妻一妾共育有四子二女。
周松大女儿已出嫁。大儿子周崇原在工部任职。照说,周老夫人开创的家风不太可能教出刚正不阿的直臣,颇通为官之道的大儿子却只是表面圆滑,本性却颇似周老大人的中正,行事到底开罪了权臣曹墨,那曹墨是潘世杰手下第一膀臂,直接联和几名潘党污名弹劾周崇,害他遭罢官。
周松其余的三子一女尚在族学里念书。
景瑞十三年,代国屠戮王城那一年,周老大人和小儿子周祁正在朝堂之上,不幸遭了代国兵士的毒手。后面,周老夫人抱着小儿子的尸身痛哭,悔教儿子觅封侯。直到大孙子无辜遭免官,望子成龙之心终于淡了,儿孙平安就已知足。加之,吴子凌登基后,宠幸潘党,朝堂奸佞横行,不肯同流合污,很容易落得身死家败。周家眼见官场凶险,儿孙辈终淡了仕途之念,一个个赋闲在家,靠着祖业过活。
周家田产甚多,倒也撑得起周家上下的富贵闲人生活。
周松在世人眼中不务正业,倒是很得妻妾的助力,有些妻福。正妻胡氏、妾许氏二人进门,原本也存了一较高下之心,想着在丈夫跟前多得些宠爱。无奈发现丈夫平日里就只好抟沙炼汞、研习方术而已,两房妻妾统统不放在心上。二人心凉,时间长了,凑在一处诉苦,倒成了要好的姐妹。
周松正妻胡氏掌周家管家之权,深得周老夫人倚重。
周祁去世后,其妻田氏常伴在周老夫人身边说话解闷儿。
田氏出身名门,个性刚强,眼中不揉沙子,办事周到得体,深得周老夫人喜欢。
周祁和田氏只育有一女周衡。
周府位于玉京城西,靠近西郊,门前两座高大的石狮子。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通向府内,青石板被岁月砥砺光滑。路两旁是成排的银杏树,枝叶扶疏。
穿过大门,进入周府的第一重前庭院落,院内绿树成荫,花木繁盛。正中央一池碧水,池上有汉白玉的石桥,水中荷叶田田,池中鱼儿游动。荷花盛开,水波荡漾,微风掠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四周的花香与水气交织,沁人心脾。奴仆往来其中,一幅兴旺的景象。
沿石桥向内,是一片雅致的园林,居中坐落着兰亭阁,是周家正式宴饮、接待宾客,或是家族举办盛大仪式所在。如今,宾客寥落,不似周大人在世时的繁盛,主要是在节日里,周家上下在此欢聚宴饮罢了。
兰亭阁的东西两侧,隔过池塘、无数假山、花树,各有几套院落遥遥在望。其中靠近周府东墙的一处院落名鹤来阁。布置最为精雅。内中苍松翠柏,四时花香。这几处院落都是周府的外宅,专为留宿宾客所用。
兰亭阁下有精致的石板路延伸入内,至一座华美的垂花门,门内连着雕花溪廊。廊内曲折蜿蜒,两廊设精致的石栏,栏上藤蔓缠绕,绿意葱茏。这座雕花溪廊就建在一片清澈的池塘之上。池塘内游鱼动粉莲,岸边柳绿映花红。廊道尽头,青石板路延伸向东、西、中三个方向,便是内宅之所在。
沿青石板路居中的方向前行,经过两座周家孙辈的院落,便到了已故周老大人的居所雅和堂,如今只有周老夫人孀居其中。
沿内宅入口处的西侧青石板路前进,途径的第一座院落,便是紫玉轩。
紫玉轩是已故周祁的居所。如今,夫人田氏守着女儿周衡居住其中。
主屋廊下种植着高大的紫藤,藤蔓垂下,如梦似幻。屋前一片翠竹林,竹影婆娑,随风摇曳,平添几分清凉静谧。
周祁生前与田氏甚为相和,二人常林下吟咏,有女绕膝,消磨时光。如今,田氏览物伤情,很少在竹林下徘徊了。
院内一片池塘,荷花盛放,锦鲤游弋。上架一座汉白玉石桥。周祁生前遣工匠在石桥的另一端建了一座精致的房舍,作为周衡幼年时的闺房。
紫玉轩靠近周府的东门,周衡在院中玩耍,如果远远地看见王妈出东门办事,总喜欢央告王妈带着她出去闲逛。王妈不敢擅专,往往被田氏望见,田氏便笑着应允了。田氏对女儿是万般的宠溺,凡女儿所请,无有不应。
王妈拉着周衡的手,一刻不敢错眼,小心翼翼地领出去走一圈,周衡便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回来。回来后,准叽叽咯咯地跟母亲说个不停那外面的见闻。
王妈是周老夫人的人,任何行踪自然都会跟周老夫人禀报,周老夫人对此颇有担心。怕王妈照顾不周,有任何闪失。所以总是劝田氏约束着女儿些。周衡在周老太太跟前有淑静的堂姐比着,更显得没个闺秀的模样。为此,周老夫人十分伤脑筋。于儿孙的失望她早年已经经历过一遭,所以,如今对孙辈的管束上到底还是心气儿淡了许多。很多时候,也就由着周衡胡闹。
那周祁生前原是个对女儿大声呵斥都不肯的主儿,妻田氏又强势护短儿,宠得周衡比一般的闺秀都淘气得多,闯起祸来比男孩子胆子都大。田氏对此也十分头疼,但周衡性子一经养成,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紫玉轩北面,是云栖阁,是周老夫人为周衡指定的院落。房舍精致,窗前一片绿竹,微风拂动,竹影参差。院内广植丁香、桃花、绣球、牡丹、鸢尾。各色鲜花斗艳,花香扑鼻。院内一个小小荷花池,池中荷花盛开,荷叶如盖。荷花池畔一座小小凉亭。周衡经常来此玩耍,最爱流连在这荷花池畔的凉亭之中。只是周衡并不住云栖阁,父亲过世后,连自己闺房也不住了,同母亲住在一处,就宿在紫玉轩母亲房中的暖阁里。
这一次,周衡外出,又是央了王妈带出去的。王妈知道周老夫人不放心让周衡出门,但田氏的话,她也不敢不听。田氏的个性是有些说一不二的。毕竟老太太也没有下令就不准周衡小姐外出。所以只好小心带了周衡出去,周衡看够了街上的热闹才肯随王妈回府。
回到家中,王妈向周老夫人禀报了周衡在老法师跟前的言行,周老夫人大吃一惊,孙女儿有些离经叛道她是早听族学先生说过的。族学先生说她经常在课堂上顽皮顶撞,当然据孙女儿自己辩解,那是在向先生提问题。但从先生角度看,孙女儿就是在挑衅他的权威。多次含蓄表达小姐非常难教,女子也不是非得读书不可。
周老夫人让田氏管束,田氏对周衡批评也批评过了,可惜收效甚微,田氏可不是能看别人脸色的主儿,心里憋着气,考虑给女儿单独请一位先生。
面对先生的告状,周衡是十分的不满,跟田氏辩道,就我淘么,我那是真的不懂才问先生的,我那四哥天天变着法儿地搜罗难题要考倒先生,看他出丑。先生怎地不说他,偏来说我,真是不识好赖人!
周衡说的四哥,就是周松的四子,周衡的堂兄。
田氏嘴上说着,怎么不说别人偏说你,想是你做的不好。心中也生气,女儿再怎么淘气也淘不过四哥儿去,不见先生抱怨他,想是因为嫂子掌家的缘故了。那先生也是会见风使舵的。
心中转着念头,假意朝周衡瞪眼,周衡鉴貌辨色,一头拱进母亲怀里撒娇卖乖,田氏拿这女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周衡嘴里还兀自絮絮叨叨说着先生的坏话,和众哥姐们捉弄先生的丰功伟绩。
田氏听周衡这样说,心中更坚定了为周衡单独延师的想法。自己的体己颇丰,给女儿延师根本不需要从周家支银子,何必看众人的眼色。田氏主意打定,四下里着人打听先生的人选。
殊不知那族学先生也冤,纵有三分不是,被周衡夸大成七分,又被护短的田氏因为心疼女儿,被描画成十分的不好,竟好似枉为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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