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田氏正在雅和堂中陪周老夫人闲坐,周衡在一旁玩耍。周老夫人头发花白,面容虽显苍老,但依旧气度非凡。田氏三十岁上下年纪,清丽端庄,最善察言观色,见婆婆面前茶碗一空,马上恭敬地为婆婆续茶。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在闲话家常。小周衡不时天真插嘴,惹得母亲有时瞪她多言,小周衡吐吐舌,复又安静一会儿。
忽有门房来报:老夫人、二奶奶,门外一位老先生到访。说是周老大人的故交,来给老大人和二爷牌位上香,一并拜谒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道:既是故交,那便请客人在前厅奉茶吧,我们稍后便到。
管家引着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走进前厅。老者身披鹤氅,面带和沐的笑容,双颊似挂着两个小红苹果,双睛湛亮,精气神儿丝毫不逊于年轻人。他身上一股宁静的气场,让整个前厅都静谧了几分。
来人正是逸尘散人。
随后,周老夫人携田氏步入前厅,不远处还缀着一个周衡。
逸尘散人站起身形,施礼道:“这位就是周老夫人吧,老朽逸尘散人,这厢有礼!”
周老夫携众还礼道:“先生请了!敢劳尊驾为先君捻香,老身感怀!多承看顾!敢问先生是何年月与先君有旧?”
逸尘散人:“周老大人在景瑞七年,游历川陕,我二人一见如故,曾数日把臂同游。弹指间,竟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景瑞十三年周老大人殉国,我遥闻噩耗,心中伤悲,只能洒泪祭拜。今番路过京城,特来府上拜祭。”
周老夫人含泪称谢,“先生的厚意,老身感激不尽。”言罢,又是一拜。田氏也跟着行礼。
周衡跟着有样学样,也比划了一个礼,全当闹着玩。
周老夫人忙命管家前方带路,自己和田氏,陪着逸尘散人前去祖堂敬香。
敬香完毕,逸尘散人道:“周老大人为人,高山仰止,一生忠正。能与他结识同游,乃我一生的幸事。周老大人仙去后,必定仙宫享福。请周老夫人勿以先人为念,好生保养自身。”
周老夫人道,“先君能得先生这样的知己,实是足慰平生。先君虽已驾鹤,却将看顾儿孙的重担给予我身。说不得,老身只能勉励施为,方不负先君的期盼。”
周衡跟随在周老夫人身边,跟个皮球相仿,一刻不停闲。
田氏瞪了周衡一眼,周衡消停了片刻。
众人言语几句,复回前厅。
逸尘散人落座,从人看茶。
逸尘散人笑道:“这就是周老大人的孙女儿吧,这股子活泼劲儿,一看就是聪明灵秀的孩子。”
周老夫人闻言没作声。
田氏面露尴尬,“让先生见笑了,先夫周祁,仅留此一女,从小被大家宠坏了,如今不服管束,淘气无礼得很。令我们十分头疼。我想着给她单独请一位夫子教导。只是这夫子难寻。还请先生勿怪。”
逸尘散人道:“我正游历四方,有闲暇时间,可以教导小姐,如果二位夫人不嫌我学识浅薄,我愿意代劳。”
周衡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你老要教我?你有何功名在身?”
逸尘散人笑道:”不是谁都把功名利禄看在眼里的。老朽一生志不在此,无有功名。”
周衡嘻嘻笑道,”没有功名,谁知道你真有学问假有学问呢?”
田氏喝道:”住嘴!不得无礼!”
周衡吐了吐舌,问:”汤灭夏后,举行了一个什么仪式?”
逸尘散人道:”周小姐,这是《尚书》里最基本的内容,你拿来考夫子吗?汤灭夏后,为了表示天命的转移,举行了践奄仪式。”
周衡小声咕哝道:”那日四哥考先生,先生竟一时忘记了。”
其实什么是汤什么是夏,周衡并不知道,只是记得四哥曾用这个问题为难住了先生。
周衡又问:”显……显摆族的首领谈师坏……”
逸尘散人接口道:”檀石槐?”
周衡道:”对!他一统了哪些部落?”
逸尘散人道: “檀石槐是鲜卑族的领袖,他成功一统东鲜卑、西鲜卑、南鲜卑以及乌桓族、匈奴残部和羌族部落。这使得鲜卑族成为中原王朝的强大对手,但随着檀石槐的去世,这个联盟也随之瓦解了。”
周衡瞠目结舌,拍手道:”你答的比夫子答的还好!又对母亲说,这问题是四哥翻遍了古籍才找到的。夫子也是回去翻了好些天书,才答得上,今天这老头儿……眼见田氏瞪她。周衡忙改口,这老爷子一下就回答上来了,可见真是有学问的。”
田氏柔声责道:”你们这些孩子,每日就知道想尽办法为难先生。”
周衡吐了吐舌。
周衡不罢休,又问:”夫子说‘乾为天,坤为地’,天地运行之间,各有定数。我还听先生讲,朝代兴衰也是天意,那是不是说,一个人的命运早已注定?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最终还是要听从老天爷的安排?”
逸尘散人微笑着说道: “天地确实运行有其道,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是否想过,天命并非束缚,而是我们看不透的因缘?我们只能看到表面的起伏,却未能洞察背后的因果。‘真如’便是万物背后的不变之道,它不是固定的命运,而是超越所有现象的真实。你的努力,正是你与‘真如’的缘分。命运看似无常,实则皆在一念之间。认清‘真如’,便能明白,所谓天命,不是束缚,而是引导你自我成就的镜子。”
周衡听得如坠云雾,停止了对逸尘散人的追问,专心沉浸在这云里雾里。
周老夫人忙赔礼道,”小孩子无礼,请先生莫见怪。就是她这样的性子,族学里的先生才不愿收她。如今却好在先生面前丢人现眼了。”
周衡被老底揭穿,恼羞成怒一跺脚:”祖母!”
逸尘散人挥了挥手,道:“恕老朽无礼反驳老夫人一句,周小姐一派天真,又爱穷究其理,正是做学问的好苗子。待人无礼,实是心中有未解之谜惑的缘故,若学习得法,道理皆通,自热举止肃穆,二位夫人不必太过挂怀。”
田氏闻言喜极,拉扯周老夫人的衣袖,示意婆婆将这老先生留下来。
周老夫人知田氏心意,遂诚心留逸尘散人在府上任教。
逸尘散人道:“留我在府上任教,我有一个条件。”
周老夫人:“先生请说。”
逸尘散人道:“不是老朽夸口,老朽还真是有一身的文韬武略想要找个传人。所以,我不是找学生,而是找徒弟。”
周老夫人和田氏面面相觑。
田氏道:“想来先生是位世外高人?”
逸尘散人微微一笑,道:“只是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本领罢了。”
田氏:“那么,敢问先生的条件是什么呢?”
逸尘散人:“我授课有我自己的安排,授课内容是我定,旁的人不能干涉。如果你们不喜我的授课方式,我随时可以离开。”
田氏:“想来先生有自己的教学方法,我们绝不干涉!”
逸尘散人:“做我的徒弟,除了习文,我还要教她习武。”
周老夫人和田氏俱感诧异。
周老夫人:“习武?女孩儿家的,先生竟要教她习武吗?”
周衡一蹦老高,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我要习武!祖母,母亲,就让这老头教我习武!”
二位夫人对望一眼,尚未拿定主意。周衡过来连连拉扯二位的衣袖乱晃。不得已,田氏对婆婆道:“母亲,要不,让衡儿试试?难得她喜欢。”
田氏旁的事不多挂心,只要是女儿喜欢的,星星月亮,她也要捧到女儿跟前。
周老夫人只好勉强答应了。
周衡走到逸尘散人面前,道:“老头儿,以后就您教我吧。”
逸尘散人道:“想让我教,你得对我磕头拜师,从今以后恭恭敬敬地叫我师父。”
周衡皱起好大的眉头,心中转着犹疑心思。
田氏扑哧一笑,道:“这猴儿今后有人替我们管束她!衡儿,还不磕头拜师,休要无理。”
周衡撇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地喊了一声,“师父。”
逸尘散人正色道:“不够恭敬,我不教。”
周衡心中暗暗觉得这老头不简单,似乎真的有一身本领的,也真的好奇他会教自己些什么,遂恭恭敬敬地跪地磕了三个头,口称师父。算是拜入了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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