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森罗殿——
“老十往知意楼里派了杀手?”
冥府共有十殿王爷,以五殿冥王为尊,但很难得,今日除了十殿转轮王外,其余九殿都在森罗殿聚齐了。
孟往存活的消息十殿是知晓的,但显然冥府的其他王爷们并不知道。
而这段时间十殿掌控了轮回司,又集中兵力攻占轮回境,却突然在莫及城周围制造了混乱,并且往知意楼中派了杀手,令冥府众人不得其解。
“老五,轮回事重,既然孟往身陨,轮回道也必定要更换主人了,只是轮回境中孟往的残余势力尚在坚守,不愿臣服新主,如此下来也不是办法啊。”
“如今老十掌控着轮回司,孟往的旧部占领着轮回境,轮回不统一,难免人心浮动。不如下一道诏令,要轮回境的守军尽快承认新主。”
……
上首的冥王一直斜倚在王座上假寐,将众王的议论听在耳里,却毫无反应,仿佛毫不关心。
直到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纷纷要他拿个主意,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急什么。”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血色的眸子透不出情绪,“又没死,轮回境的事自有人操心。”
十殿转轮王花了这么大力气下杀手,要杀谁,这不是很明显吗?
孟往没死,这事在其他人眼中再诡异离奇,在他眼中也不足为怪。
他说“又没死”,却没说谁没死,其余八王反应片刻才理解他的意思,面面相觑又将信将疑。
毕竟错觉山那样的绝境,很难相信孟往能够从中走出来。
若孟往真的还在,局势便又复杂了几分,轮回司和轮回境分属两位主人,断然要争斗一番。
但毕竟轮回司在十殿手中,近来也在筹备轮回秩序的改换事宜,孟往只是守着轮回境,又没有轮回的主阵地,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众王各有所思,冥王但笑不语,他什么都不透露,众人也不好久留,没过多久便各自散了。
等众人散了,冥曹使九里才从殿外进来拜见冥王,呈上了折子,道:“王爷,十王爷失败了。”
冥王随手接过折子,却没有打开来看,只是把玩着一枝彼岸花,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谈道:“败了就败吧,刺杀孟往,从来就没有人成功过。”
“更何况,这个刺杀的机会,说不准都是孟往自己给出去的,不过……老十就算心知是计,也得上钩。”
孟往故意放出自己未死的消息,引着十殿来刺杀,可纵算知道这其中有诈,但为了在孟往被月余川接走之前将人除掉,就算知道是计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将计就计,拼这一把。
真正好的计谋家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引着鱼儿心甘情愿地上钩,只要能够控制好人心和条件,再危险也能够化险为夷,顺带着还有另外的好处。
——转轮王知晓孟往未死,必定心乱。
毕竟孟往是整个阴曹地府之中,所有人都公认的难对付。
在错觉山一战中布了那么大一场局都没能将孟往弄死,现在孟往正虚弱也没刺杀成功,转轮王断然气得不轻。
见冥王一副尽在意料之中的模样,九里忍不住疑惑:“王爷,孟大人势衰,冥府中少去一位权臣,由十爷掌控轮回,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毕竟孟大人掌轮回的这些年来,一直骂声不断。”
额角的彼岸花胎记妖红如血,冥王突然笑了起来,仿佛在嘲笑所有看不透缘由的愚者。
“孟往不会轻易死,也不会轻易活。当年他选择泪海,却对复生海的存在只字不提,你以为他真的只是为了向人族复仇?”
“阴命大祭司,早就将轮回的法则参透了。当年提分三界的人是他,后来选择泪海的也是他,哪怕是堕鬼了,他也一样会坚持最正确的做法。一个以信仰为食的人,就是这么可怕。”
他说得模棱两可,连来龙去脉都没有,末了,才终于补了一句勉强清楚的话——
“他选择泪海的时候,便料到今日了。”
料到了年年积怨,他的轮回终究会有人来推覆。
但……
“老十,赢不了的。”
……
他感慨完,摇了摇头索性打开了那本折子,折子里介绍了天陲野最近的异动。天庭帝君强闯知意楼的事瞬间吸引了他的眼球。
知意楼?怎么又是知意楼?天庭在做什么?
“何时之事?”
“回王爷,跟十爷刺杀孟大人是同一日。”
对于一位稳坐高台的鬼族统治者来说,蛛丝马迹已经足够了,他忽然一改方才那副不问世事的模样,血色的眸子里蕴出浓厚的玩味与兴趣。
“桃花源中月下仙……”曼珠沙华回卷的花瓣在指尖轻捻,他似笑非笑。
“——哦,原来是桑帝。”
***
神魂受损的人本就嗜睡,或许是又遭了刺激,这一昏迷,便是足足的三天。
莫及城的城主府虽说是府,实际上却是宫苑做派,孟往甫一昏沉沉醒来,首先入眼的便是锦绣床帐顶,四角垂香囊。
青纱帐幔,香风披拂。
他勉强支起身子来想要下床,可往床下一瞥,竟然没有鞋。
床帐间隐隐的声响惊动了殿内照顾他的仙侍,仙侍端着药近了床帐外的珠帘,本欲掀开帘子和帐幔前去服侍他,可突然又顿住脚步停了。
隔着珠帘和纱幔,透着柔雾般的光色,隐隐绰绰映出床帐间拥着被子的美人,人影朦胧,一炉暗香暖。
这般场景,莫名旖旎**,活色生香。
令人不敢多看。
微风牵动床帐四角的流苏,纱幔轻颤,玉白纤长的手指撩开了掩着的一侧帐幔,露出半张苍白无瑕的脸庞,黛眉轻敛,愁兰泣露,盈着一身无力的倦意。
立于珠帘外几步远的小仙侍不敢动作,不经意瞧了一眼,又立马垂下了头,心中忆起了一句人间的诗——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像,像极了养在深宫之中承君宠沐君恩的椒房美人。
不,不是像,本来就是。
“你过来。”
直到一道半哑的声音唤他,他才敢靠近一些,目不斜视地将药呈了上去。孟往接了药去,他便将帐幔完全撩开,用一侧的金钩挂好。
药的味道虽然不好,但应该掺了糖粉,还算能入口。这药跟他在知意楼的时候所服用的是同一种,果然那时也是月余川在暗中照拂。
他用不着问,也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逃跑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抓回来自然不会“好过”。
世事纷扰,他想起月余川,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指尖摩挲过白瓷药碗,他忽然问:“你们少帝……既然有帝位,为什么你们不称他为陛下?”
“回公子,少帝并未加冕登基,等日后正式即位,自然是要改称陛下的。”
孟往似有所悟……难怪,月余川这么闲,不过……也是有资本来闲的。
他捧着半碗未喝尽的药若有所思,那小仙侍正要催促他,从殿外传来一派恭迎之声,不多时便有人快步入了寝殿。
可月余川一近了床帐,便瞧见这个病弱得不成样子的人端着药碗在发懵,眉头一皱,登时又添了几分不悦,以为孟往不愿意喝药。
他一撩衣袍坐在床边,从孟往手中稳稳夺过药碗,试了试温度亲自动手舀了一勺,将勺子送至孟往唇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喝。”
孟往怔住,只好在他的逼视下张嘴乖乖喝了几勺药,直到药碗见了底。
月余川这个样子,显然是还在气头上。
他喝尽了药,月余川将药碗搁在一边,那小仙侍要来收走药碗,月余川却管他取了一方干净的绢帕。
他其实只是想替孟往拭去唇角残留的药汁,但或许是内心的抵触,孟往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避开。
月余川本就不悦,霎时便又失了几分耐心,抬手一把攥住身边人的下巴,倾身而下,凑上前用舌尖添去了孟往唇角的药汁,混杂的药味弥散在唇齿之间。
小仙侍本就在他们一侧,一见到自家帝君的孟浪之举便立马垂下了头,仿佛要将脑袋埋进地里,可气氛的微妙却怎么也逃不过。
直到帐中人将事情办完了,令他退下,他才如蒙大赦,端上药碗飞也似地逃离。
……
孟往从没见月余川如此强势过,骤然如此,令人不知所措,可又实在挣不过他。
唇角和下颌残留着热的余温,他抵在月余川怀里,压着慌乱的心,睁着一双带了水意的眸子瞧人。
还是那般俊美无俦的容颜,只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比曾经含着更复杂的神色。
他向后挪了挪,想靠着床坐,月余川忙抓了两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好舒服些。
但他们之间总归是有些账要算的,月余川好像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孟往动了动眉头,只好闪躲着眸子,问:“……那些杀手?”
但月余川何其了解他说话的方式,从来是话中有话,旁敲侧击。
表面是在问那些来刺杀的死士怎么了,实际上却不是。
那时转轮王派来的杀手跟孟往的精锐被一同逮捕了。而孟往是在拐弯抹角地,迂回地问那些被一同拿下的轮回境精锐,他是在关心自己的势力。
可孟往越是这样心思深沉,便令他想到孟往在感情之中所掺杂的利益。
失而复得的人值得珍惜,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人,敬仰钦慕了多年,又爱了这么久,自己没有道理不珍重他。
可是孟往已经不在乎他了!
“孟往,你是不是就料定了我不会看那封信?”压抑的怒火又重新攀升,浅桃的眸华渐渐浓郁成深桃的颜色,他沉声。
“你凭什么可以这样利用我对你的尊重?”
孟往看着眼前这个质问自己的男人,沉默不言。
他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本就是在利用月余川的正人之心来算计和布局,走到这一步也是罪有应得。
殿中忽然寂寥下来,唯有落羽香袅绕的轻烟缓慢、悠长……
驳杂的心绪不停地翻涌,月余川侧眸去看孟往,伸手抚上了孟往苍白的脸颊,指尖颤抖。
这个存在太不真实了,令人抓不住,本就是九死一生活过来的,总令人害怕哪一天就再一次失去了。
就像错觉山的大火燃起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会有生与死的间隔。
错觉山一战改变了太多人太多事,他拿不准孟往的心思,但人还在总归是最大的好事,所以他愿意多给一点时间让他痊愈,让他冷静。
他也保持自己骨子里正人君子的操守,不想去拆看那封信,那封孟往托他传给轮回境的信。
可那封写满算计的信,就这样从自己眼皮子底下传了出去。
可惜……
他的尊重和体贴换不来什么好的结果。
分明约好了三日为期,但当第二日夜,莫及城周边突然产生混乱的时候,知意楼异动的消息也很快就被线人传了过来。
最初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内部出了奸细,将孟往还活着的风声走漏了出去,因此惹得孟往的仇敌下了杀手。
他用最快的速度摆脱了敌方的纠缠,赶往了知意楼,只祈求孟往平安无事,不要再经受更多的苦难。
包括知意楼一开始要阻拦他,也是靠着帝君的威势强闯的,知意楼会阻拦一位城主,但绝阻拦不了一位帝君。
但很快,他便发现事实并非自己所料,孟往好得很,甚至有力气来算计别人!
这几日他也查清楚了,刺杀孟往的那一方,正是目前轮回境的争夺者。
普通的谋士一步算一步,但好的计谋家却能够一步算好几步,孟往便是如此。
不仅借着敌人之手来拖住他,也要借着他的手来教训敌人,而自己好趁乱逃跑。
月余川承认,缜密精细得过分了,若非自己有个帝君的身份,孟往定是能够成功的。
他在戏楼后台的时候,一直期望孟往不要出现在这里,不要挑开那道门帘,不要让两个人都这样狼狈地见面。
孟往挑开门帘的一瞬间,足够令人明白,他不要他了……
孟往在大火中自断肋骨的场景又一次从脑海中划过,以为爱人命陨后的痛楚再一次扎开心口,本就没有愈合的心伤重新裂开,淌出鲜血。
所有的所有都在叫嚣,他不能失去孟往,但孟往可以失去他,他不甘心!
“孟往,你逼我的!”
而他终于明白,对孟往,就不能君子!
他将人箍在床架和自己之间,抚着爱人的脸颊,声线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满目柔情。
薄红的眼尾,不知是因为**还是怜惜……
“从今以后,你哪儿也不要去,谁也不要见,只能见我、陪我、爱我、恨我、属于我。”
温热的指尖顺着颊边下滑,托住精巧的下颌,他俯身偏头强吻下去。
“月余川!”孟往心中发紧,绷紧的弦好像要断了,用力挣着他的手,几乎染上了哭腔,“我伤口好痛……”
他说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至少让伤势成为了保护自己的借口,让他们定在了一个呼吸交缠的距离。
月余川垂眸细细看他,那张脸那么苍白,苍白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眸中盈着水雾,被禁锢在床角的人儿分明在轻轻地颤抖。
自己分明还没有做什么,他却是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可怜模样,凄楚又倔强,破碎得令人一见便心生怜惜,也一见便生出更浓更强的占有欲。
这种零落破碎的感觉加诸在孟往身上,竟也可以成为一种美,但这毕竟是一种,残忍的美丽。
……
而孟往也在这时候回想起,月余川好像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什么,只是一直纵容娇惯着他,所以才一直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人么?
也终于明白,就这么短短几日,他已经快将月余川的耐心榨干了。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那一点,也正在慢慢流逝……
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灼热得好像能将每一寸肌肤都盯出热度来。
孟往强抑着心神去看,一抬眸撞进了那双深桃色的眼睛,撞见眸中浓郁的爱与欲,哀和惜。
他毫不怀疑,若非如今这副身子破烂得近乎一碰就碎,月余川根本不会留着他们的初次到明天。
不过既然都被软禁了,又被各种天材地宝疗养着,痊愈是迟早的事,而这一天甚至不会太久。
躲?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到了这个地步,论谁也清楚,什么也不发生,那是不可能的。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长恨歌》白居易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学牲,期末ing,最近更新较慢,也祝大家期末快乐(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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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爱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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