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森罗殿——
“老五,冥府鬼官叛乱这么大的事,你一点也不担心?”七殿泰山王正与其他几位打着从人间传来的叶子牌,随口问道。
“担心什么?”冥王反问。
“担心孟往呗!”四殿仵官王插嘴道,“不是我说你啊,老五,孟往畏惧人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冥府又不是没其他人,你何必呢!”
“老四,这话就不对了。正是因为畏惧人间才要多去走动走动,这鬼官出使人间再正常不过了。”十殿轮转王一身如水般的阴气,抚了抚下巴,意味深长道。
顿了一顿,转轮王又道:“孟往算是冥府的老人,足足待了百万年,这年岁跟我也差不多,稍长于我,比好多鬼官都大,偏偏除了归觅的事就再也不愿意踏足人间了,这可不好。”
“老十说得不错,虽说人鬼殊途,毕竟不相离,人间总归是好的。”五殿冥王淡淡道。
“老五,怎么老是你赢牌!不行,再来!”
“说起来归觅这一世的阳寿是不是也快尽了?”七殿泰山王突然道,“莫让孟往在乌衣身上耗费太多灵力了,给他派个帮手去吧。”
……
*
“孟往,你好狠的心呐!”月余川捂着胸口,装腔作势道,“我好痛!”
“别喊了,”孟往依旧淡漠,“人类的普通武器,伤不了你。”
月余川显然已经用仙力疗好了伤,衣衫上连一点血渍也无。但他还是不甘心道:“但我受到的痛苦可是实实在在的!”
二人继续爬山赶路,月余川也是第一次跟大鬼官近距离接触,好奇不已,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人,只是没有证据。可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月老的?”
孟往踢开脚下的石子,“巧了,我第一眼见你,也觉得你不是人。你向我提起月老庙出事,可不是想要试探我么?”
“被你发现了。”月余川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承认,“当时有人出事,我就察觉月庙山有问题,便暂且用仙力封住了整座山。”
“可惜只封得住三魂,封不住七魄,还是遭了那凶鬼的道。后来木弘竟直接封锁了整座山,也没人来给我上香了,你不知道就那几天我损失了多少香火钱!”
又说:“再后来我见着你,怀疑你属凶,便盘算引你去城主府自荐。可你将计就计,不也是在试探我么?”
孟往不说话,全当是默认。他从来没想过要隐瞒什么,凡人轻易发现不了他,而其他的想瞒也瞒不住。
月余川亦是,他们互相猜透,不过是因为在身份这一点上,谁也没有刻意隐瞒过什么。
“你是人鬼吧?瞧你长这般年轻,不会也跟我一样,是英年早逝吧?”月余川啧啧。
鬼分两类,一类为元鬼,他们天生就是鬼,比如冥王,是由远古时期的九幽极阴之气与曼珠沙华之灵交融而成。
另一种是人鬼,他们最初是人,后来才化了鬼,比如孟往。
仙亦如此,分元仙和人仙。人鬼和人仙的模样将永远维持在他们去世时的样子。
故而月余川才有此一问。
“我逝时,年十九。”孟往回答。
“十九岁……那是挺年轻的,我也差不多,二十一。”月余川点头,忽而又想到些什么,扯了扯唇角不满,“而你竟然骂我又老又丑,没眼力。”
孟往想了想,好想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他已经怀疑月余川的身份,故而在月老像前骂了一句,刺激刺激他。
但这事儿好像又怨不得他,孟往占理地答道:“人们不知道你的模样,只当月老是个慈祥的老伯,我对着月老像说又老又丑,怎么了?”
说着认真打量了月余川一番,点头道:“你么,尚可。”
月余川只觉得自己遭到了侮辱,索性放弃跟孟往谈论容貌的事,道:“不过你说对了一半,我是有点年龄的,说不准你还得称一句前辈。”
孟往冷笑。
月余川继续不依不饶:“我可是出身于远古临桑时代!”
远古即是上古,上古时期天地鸿蒙,人、鬼、神三族尚未分界,时刻争抢着地盘,故而混战不已。
几千年中,人族一代一代的首领率领族人守护着自己的土地。
其中最为著名的五位,他们也被尊为上古五帝,按先后分别是:宫旭、重光、执徐、上章以及临桑。
临桑是最后一位,也是最为传奇的一位,他最终率领着族人,并联合神族,将鬼族驱赶至地府九幽之地,一统三界。
三族最终亦是达成共识,划定三界,神上九重天,鬼入九重地,人居天地之间。
不过时间隔得太远,又没有史料记载,只是人们口口相传,如今人们也只当这是神话了。像月余川这种过来人才十分清楚。
骤然听见上古五帝之一的名字,孟往颇有些惊讶,感到好笑:“临桑时代,那可真是够久远了。我生于宫旭时代,不知道这算不算长辈?”
月余川哭笑不得,原本以为自己能在年龄上占一头,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无奈道:“还是比你差个几千岁,孟老前辈。”
*
二人翻过山头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便在山底的一家客栈留宿。
鬼神已经不再需要进食,但月余川偏说要活得像个人,拉孟往坐下吃吃喝喝。孟往无法,摘下斗笠搁在一边。
山野饭食算不上精致,但别有田园村黍之意。
吃饭之时,月余川不住地转头看,孟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五官端正,正在收拾碗筷。
孟往碰了碰他的手肘。
月余川会意,开口解释:“她是这家店的女主人,是个寡妇。”
说罢又觉得不对,这话容易引人误会,遂补充说:“我主人间姻缘,依我看,这家店的女主人缘分将至。”
“懂了,牵红线。”孟往了然,又道,“可你牵了那么多红线,怎么不给自己牵一条。”
“你故意吧?”月余川没好气,“那孟婆也递了许多的孟婆汤,怎么不给自己来一碗?”
“……”
孟往不说话,听月余川这个语气,还不知道自己正是孟婆。
转念一想也没错,自己虽然执理轮回司,独掌轮回道,但在递孟婆汤这件事上却鲜少亲力亲为,故而许多将要投胎转世的亡魂在过奈何桥时都不曾见过他。
“孟婆”一词也只是神话传说中对他的称呼与想象,只当他是个老太。
可谁说孟婆一定是女人?也一定年老色衰?
*
入了夜,蜡烛融着暖光,摇摇晃晃地氤氲一室昏黄。
孟往独坐于室,面前摆着一本《人间幽异录》,是一本鬼界专门记录人间灵异百态的书。
其实用不着点灯,他的双眼也能看透黑暗,但这样安静温柔的灯火,这样专注悄然的夜晚,总让孟往想起自己尚在人间的时候,百般滋味。
那时他的理想还很纯粹,只是想尽力驱逐伤害生灵的厉鬼,希望有一天三族中最弱的人类能够安然成长、生活、老去和死亡,踏着这片土地。
书摆在面前,许久没有翻动一页,他出神地盯着轻摇的烛火,想起那时在深夜灯火里研制避鬼驱邪之法的时日。
为了驱鬼,那时盛行道术,但真正道行高深的道者很少,真正能够抵御鬼族侵袭的方法亦是。
……
薄烟暗生,孟往敏锐地回过神来,四下打量。只见窗纸上隐隐有个小洞,突出一根细管,管口冒出些许烟气。
孟往:“……”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可爱的把戏,但是装晕总归没错的。
于是孟往假惺惺地伏在桌上昏厥过去。
随后听见细微的落地声与摩擦声,应当是有人翻窗进来了,屋子里还钻进了一阵温凉的夜风。
几息时间之后,有人来拍了拍他,像是在确认还有没有意识。
孟往没有反应,随即那人便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原来是夜盗。
原本他无意干涉人类的活动,可是……既然不是劫色,那就是劫财呗!
考虑到自己也没几个小钱,仅有的资产还是离开晔城时木弘的资助,孟往倏地睁开了眼睛,悄无声息到那小贼身后,抱臂而立。
黑衣贼人察觉不对,猛地回头,手中短刀朝孟往脖颈划去。
孟往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拧,短刀落地,另一只手一巴子就要将他抡晕。登时手腕却被另一个人紧紧握住,孟往偏头一瞧——却是月余川?
还没待发问,月余川朝那黑衣人摆摆手,随即一记手刀,孟往便晕倒过去。倒下的一刻月余川伸手扶住他的腰身,一把抱起来轻轻放在榻上。
接着月余川捡了地上的短刀,随手把玩,偏头打量刀柄的细纹,红褐色的樱木刀柄纹理细腻,带着棕色的树心斑。
漫不经心道:“刘兄,许久不见,怎么还是没什么长进?”
那黑衣人见了月余川,半是惊讶半是不解,收起了方才凶神恶煞的样子,道:“月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可惜现在时候不对,寨里的紫梧酒还未酿成!”
“不必。”月余川转着那把短刀,仿佛转着什么不起眼的物件,看得一旁的黑衣人胆战心惊,生怕他手中的刀不小心飞出。
“我这次可不是来喝酒的,遇见刘兄纯属缘分,”随即他朝着孟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只是这美人,我实在喜欢,怎舍得伤了分毫?”
黑衣人朝着月余川的目光看去,长发披散,美人卧榻,灯下看美人,妙极。
不过显然是个男子。
原来还有这种癖好,看不出来啊,刘某暗忖。
刘某也不多问,止不住地点头,会意道:“上次是美酒,这次是美人,月兄好生风流。既然这样,俺另寻他处就是了!”
月余川轻笑出声:“何处无美人?刘兄艳遇也定是不远。”说着将短刀还给他,二人勾肩搭背地出了孟往的房间。
孟往再次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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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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