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的大年夜因为张彼得这个活宝闹得鸡飞狗跳。
一晚上,盛朗都在撑着脑袋在看这家伙吹牛,他允许今晚的自己大醉一场,所以面前酒杯空了就满,从未停止。
偶尔,夏以臻的笑声会在他耳边响起,看得出她很开心,被闹得不好意思了还会来抱他的胳膊躲一下,他沉入其中,感觉眉眼间飘然发热,他第一次对过年有具体的感受,是温暖的,热络的,放肆的,掏心窝的。
夏以臻在年夜饭端上桌后,全然忘了关于那通电话的插曲。
她看盛朗一切如旧,张彼得也像个苍蝇似的围着桌子转,她也安心跟着浮躁,尤其是看奶奶的状态——今天她的气色精神都格外好,饭前就迫不及待换上件红色的新衣,又沾着水,将头发抹得光滑平整。
今夜的孙静香像个待嫁的新娘。
觥筹交错后,饺子上桌,和张彼得预想得截然不同,他一整晚一颗钱也没吃到。
盛朗吃得不多,也不像他那样专挑肚子胖的饺子下手,便也同他一样毫无战绩。
张彼得眼看着八只硬币被孙静香和夏以臻两个女同胞悉数吐出,一肚子不满。
张彼得:“今天运气忒差!好歹我吃了三十几个,一毛钱没看着!这合理吗?奶奶您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只告诉夏以臻了不告诉我?”
孙静香拿筷子屁股敲他脑袋:“哎唷你这臭小子,我专挑的大个儿的留给你,看不出来啊!有没有良心?”
“那怎么回事…”
夏以臻也喝了几杯,潮红着脸蛋儿,兴致斐然地摇摇头:“说明你来年财运一般般啊彼得。”
“不能够吧…”张彼得想到自己在蛋糕店忙活一阵子了,确实不是这块材料,有点泄气。转而一想,盛朗这家伙不也没吃着吗?
这小子很不得打刚会走路就会拿一块糖换人两块糖吃,说明不准。他反将一军:“嘿!你非这么说也行,但我根本不生气,反正盛朗也没吃着,他陪着我,要穷一块穷!”
“这样啊…”夏以臻托着腮一脸忧愁,突然抬眼去看盛朗,“那我养你行吗?”
她酒意渐浓,此刻更是柔笑吟吟,她看见盛朗短短惊诧了一瞬便痛快说:“那最好。”
张彼得两掌往大腿一拍,绝望了:“我操…才四个人就拉帮结派的,这太不公平了这…”
孙静香看着孩子们闹,食欲大开。
她塞了一颗饺子进嘴里,喷香四溢,感觉自己的病都好了。前些日子她吐了回血后,常常做梦往鬼门关走,她总说不怕死,但真到了梦里,还是能把自己吓醒。
醒了她就想,还有话没和两个孩子说呢,咋能就这么死了,她总后怕得一身冷汗。
今天让这爆竹声一炸,感觉一切都好了,身上也不那么疼了,像自己中年时那样有劲。她很想去厨房给大家伙下几碗长寿面……
孙静香浑身发烫,脸部热气灼烧。她虽然很想自己那个好久不见的死老头儿,但更爱人间闹腾的烟火滋味,就像眼前这样。
孙静香这样想着,感觉每个孩子都可爱得疼不过来,她站起来,摸了把张彼得脑瓜,从兜里扯出一只红包说:“哎唷小彼得,你跟奶奶一伙吧?奶奶先给你点压岁钱,财运这不就说来就来?”
张彼得一愣,也腾一下站起来,他下意识推了一把:“不行不行不行,我是无家可回,来蹭饭已经连吃带拿了!钱我不要…我不要钱!真不要!”
“收了,不收把你踹出去!小兔崽子。”孙静香边笑着边皱眉头,拉着张彼得的手往他怀里塞。
张彼得情急望一眼盛朗,盛朗温和地看着他,很缓地眨了下眼睛,他才赶紧把红包揣了,眼睛一时又热。
“奶奶,您以后就把我当亲孙子使唤,和他一样!”
孙静香哈哈一笑:“一个小红包就换来个大孙子,真好!这招你别说,屡用屡灵!”
孙静香滴酒未沾,却也兴致好得如同醉意朦胧,盛朗起身去掺她,孙静香反握住盛朗的手,紧紧握了一会后,也拿了一只同样的红包给他:“小朗,压岁。你这孩子……甭管以前,日子是靠自己过出来的,以后都会好的。”
盛朗按按红包,只是很浅地嗯了一声,随后紧了紧手指,扶她站稳。
夏以臻换成两手托腮,笑看孙静香左一个大孙子右一个大孙子,究竟什么时候能想起她来。
果然直到最后,孙静香才拿出一只小红包摇了摇,憋着嘴道:“小丫头今年不错,原先出了事就躲起来,今年胆子大了些,所以红包也大些…来年,奶奶对你就两句话…”
“管它未来是什么,你只管往前跑。大胆点儿,别怕事儿来找你,来一件就解决一件。人一辈子就是这样,无数坎儿在那等着,避是避不开的,得学会跳过去。就算跳不开,摔了,也没事!咱们长着手和腿,再爬起来就完了。”
“犹豫不决,先问问自己,心里咋想就咋干,永远别对自己撒谎。”
“最后,小丫头,奶奶永远为你骄傲。”
孙静香把那只小红包丢过去,沉甸甸地,落入夏以臻怀里。夏以臻听见自己用力地答应。
她很开心自己在孙静香眼里有所进步。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太突出的人,性格尤其。小时候因为没有父母,总觉得自己比同龄人缺点什么,笃信人微言轻,所以从不敢多说话。鬼使神差进入了广播专业后,才开始被迫学着开口。
但只有夏以臻自己清楚,无论演播室的光线将她照得如何精致漂亮,她始终是自卑害怕的。
看着黑洞洞的镜头,她常因听不到任何回应而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
但这半年不同。
无论是孙静香生病令她不得不勇敢,还是认识盛朗后她被给予了更多爱护,她在学着面对生活,也在学着接纳,改变。
这种感觉就像今晚喝了酒,令人愉悦,令人放心地喜欢自己。
今夜格外长,鞭炮声响彻整个小岛,天光始终是亮的,所有人都不知疲倦,直到《难忘今宵》唱完,挨家挨户才略略安静下来。
收拾了残羹剩饭,夏以臻给孙静香提前铺好床褥,确保电褥子摸起来热了才放心。
孙静香留了一碗饺子,说要和夏以臻爷爷说会话,让他们几个回屋睡,明早还要早起放炮仗拜年。
张彼得一开心就晕酒,出门被寒风一吹,早早就栽进书房的小床上。他拉锯般的呼噜声很快响起。
夏以臻在洗漱,盛朗一个人陷在沙发里,仰头望着空白的天花板。
他觉得自己真是醉了。
他很少纵容自己喝酒,但今日不同,他极度快乐,又极度脆弱,酒精在体内肆意奔涌,灵魂却在冰火里淬炼。这似乎是场狄俄尼索斯不受控制的狂欢,可头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不知会在何时骤然落下,斩断欢愉。
盛朗笑了一声,捏了捏手里的压岁钱。
红包里不只有钱,还夹着一颗坚硬的小物件,他在收到的一瞬就摸到了,也堪堪猜到是什么。
此时他独自一人,终可以放心印证猜想。
他将红包在掌心倾倒,钞票之间,一个明晃晃的东西随即滚落。
是孙静香的戒指。
盛朗无数次为孙静香修剪指甲,这颗戒指也无数次摩挲过他的手掌,它的意思不言而喻,盛朗攥住它,痛苦地合上眼睛。
“困了吗?”
耳边不久后响起夏以臻的声音。盛朗睁开眼时,睫毛下出现一张酒后被洗澡水氲得更红的脸。
她凑得很近,实在像一颗熟透的桃子,盛朗无法自控地去看她弯起的唇角、湿嘟嘟的嘴唇,她洗过的长发还带着潮气,发尾扫过他的锁骨,令他很痒。
“去关上灯,然后过来。”
盛朗今夜的声音很沉。
夏以臻心照不宣地笑笑。在关上灯后,按下门锁。
窗外还有延绵的烟火,一瞬一瞬地将两张脸照亮。
夏以臻向沙发上的人走过去,她从没发觉,恰好的醉意,是这样让人大胆迷醉。
再大胆儿点儿…
她只想走近真心所向…
夏以臻不在乎自已在对方眼里是什么样子,她此刻应该含着笑,年轻动人,但这不重要。她看到盛朗锁骨链那条链子,正在剧烈地上下起伏,这个男生这一瞬好看得令她想必须拥有,这才是最重要的。
夏以臻轻轻摸上沙发的扶手,让头发肆意垂落,一条腿刚刚抬起,就有人用力按了她的屁股一下,随后…她稳稳跨坐上去。
盛朗同自己一样醉,身体也是热的,他的两只手掌很大,此刻按在她的腰上。
夏以臻很满意他的眼睛朦胧地聚焦在自己唇间,随后,酒后微哑的声音压抑地传来:
“我今晚好像不该听那些话…”
他垂着睫毛轻笑着摇头,夏以臻去抚摸他的脸颊,被盛朗捉住手,闭眼吻住手心…
夏以臻笑笑,意外地胆大,她听见自己柔而坚决。
“告诉我。什么话。”
盛朗抬眸:“害怕的事是避不开的……”
“以及。”
“犹豫不决,问问真心…”
“所以呢?”
夏以臻攥住盛朗的手指,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脸颊,轻轻捂住。
盛朗的胸口起伏着,很久,他开口:
“所以。”
“虽然不是一百分正确,但我此刻,是一百分想要。”
…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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