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准备接受了？”芮咏说着话，将一只半个掌心大的软炸虾仁放到夏以臻盘子里。
这是夏以臻很喜欢的一道菜，保姆张姐每次得知夏以臻会来，都会提前预备。别人家都是拿小虾仁炸，唯独芮咏要求买海捕对虾炸，又酥又弹，鲜香四溢，小虾比不得。
芮咏说过，夏以臻最难得就是吃家里的菜，一定要管她的小学妹吃得又饱又好。
虾仁还没在盘子里呆凉，就被夏以臻塞到嘴里：“不接受也没办法，照片拍得比执法记录仪还清楚，我也百口莫辩。我们制片人沈楠你也了解，多说一句就想要吃人，况且……”
夏以臻又喝了口汤顺了顺，“况且专心做幕后也不错。虽然不能出镜，但毕竟节目的设计还可以参与，你知道的，我喜欢幕后。”
芮咏笑笑：“真没想到，你和蒋忆涵也有配合唱双簧的一天。”
“一开始是有点难接受，但后来想了想，也无所谓，总归都是为了节目，”夏以臻继续闷头吃，“而且她又漂亮又能说会道，只要别再跟我打仗，我高兴她在台前当大红花。”
“你倒是最想得开。”
芮咏看夏以臻头发碍事，解了腕子上的皮筋拍拍夏以臻肩头，夏以臻随即老道地侧过身体，让芮咏帮她随意挽了个马尾，又继续说道：“按沈泰前辈的意思是，第一站就从盛朗那家店开始。”
“既然如此，由蒋忆涵出镜采访盛朗岂不是更好吗？省得看见熟人当面编出一套听都没听过的煽情励志言论，我会忍不住笑场。”
芮咏哈哈大笑：“把前男友划分至熟人归类，是成熟女人的一大表现，我们小朋友真是长大了。”
“学姐！别小瞧我！”
“行。”芮咏努力忍了忍笑，又说：“总归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那这两周你有什么计划？”
“还没想好。想先好好休息，多来你这儿蹭吃蹭喝。”
“那我乐得开心。你来的时候就住我这里算了，和我睡一张床。”
“那没问题！”
芮咏拧着夏以臻的脸蛋弯眼一笑，两人又大口扒了半碗饭。吃到肚子开始撑，芮咏向轮椅靠背一倒，摸摸肚皮，随口问道：“你多久没回淮岛了？印象里都没记得你再回去。”
“就是没回去过。”夏以臻还在夹软炸大虾仁，“你知道的，咱们这行恨不得七乘二十四小时待命，回去一趟太折腾，扫墓也只好远程祭拜，我家那个老太太心大，会理解的。再说，我家现在既没人又没房子，回去还要订酒店。”
芮咏喝了口热茶沉了片刻，她最了解夏以臻，知道这是逞能的话。
现在交通便利，从燕市到淮岛乘高铁转轮渡只需半日，没时间是借口。更多的大多还是近乡情怯，人非物也非，夏以臻一个人，实在鼓不起胆量而已。
她没直接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想到淮岛从前有过门庭若市的场景，现在也成了一个平静无奇的小海岛，便随口说：“真没想到，淮岛也是短短地火了一下就结束了。越活越发现，所有事情都是流星，这就是个流星飞过的世界。”
夏以臻紧跟着说：“但流星就是因为短促飞过时足够璀璨才是流星呀，这就已经让它和普通的星星区别开了。人们很少对着恒常确定的东西许愿的。”
芮咏笑笑，她永远喜欢夏以臻思考问题的方式，可以钻到别人心里去。
芮咏突然说：“今年冬天，如果淮岛还有你说的那种鹅毛大雪的话，你陪我去看吧？我受伤以后，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呢，你陪我回去，好吗？”
夏以臻想了想，爽快说：“行，毕竟我现在也是有驾照的人，我拉着你。”
饭后，夏以臻在芮咏的书房里挑书。
芮咏从小就在书香气十足的家庭里长大，有一整个书房的书。
她出事以后无事可做，更是日日沉溺书海，每个季度都会更新书单与夏以臻交流，这次更是可供学妹当面挑选。
芮咏在推荐夏以臻进入燕市电视台后认真提醒过她，面子只是一个合格女主持最不足论的一点。无论何时，都不能停止输入，出口成章只是一种常年积累过后的反应，想要镇得住场，光靠脸是不够的。
夏以臻也许口条天资不是最好的，有时又慢热，但同时，她也有她最宝贵的优点，便是从不急功近利。
所以即便芮咏和很多同辈晚辈都分享过相关经验，据她所了解，也只有夏以臻坚持了下来。
“以臻，你不觉得你这几年变化很大吗？”
芮咏坐在一旁看夏以臻翻着王国维的书：“大学的时候，你还很容易紧张，偶尔脸红，偶尔还结巴…我起初真的很难相信你是广播专业的。”
夏以臻专心翻书，眼皮没抬：“是啊，我天生属于嘴笨脑子慢的那类，就算大脑好不容易跟上，嘴也跟不上。”
芮咏笑笑：“我瞧你是大智若愚。别自己胡乱给自己下定义，若我说，你无疑是机灵的，只是原先有点胆小。”
“但现在你可不是了，瞧你坐盛世总裁的车时也如此泰然自若，俨然一个小领导嘛！恐怕让你一个人主持一场春节晚会，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夏以臻抬脸夸张地笑着，合起书：“谢谢学姐，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我当然是夸你！”
“不过，你的建议很对。持续阅读，勇敢输出，我这几年都在坚持，对我来说很有帮助。”
夏以臻把几本书摞在一起，“现在我会每天抽一个小时看书，再花半个小时对着录音机讲话，录下来，再回放听听。时间久了我几乎都不会停顿了，偶尔回放一下，还觉得自己说得挺好的。”夏以臻对自己挺满意地笑笑，挥了挥手里的书：“我要这几本！”
芮咏弯着眼睛笑着点头：“你呀，反正我是看不错的。”
芮咏说着，看到手机跳出条热搜新闻，是沈泰新发的一张聚会照片。
一桌极其漂亮的菜色，围桌而坐的人物都被截去了脑袋，每人都只留了大半截手臂在桌上。
“以臻，你过来看，沈泰上了热搜。”
芮咏招呼夏以臻来瞧，只见沈泰的配文极其有趣：
“良朋相聚，佳肴罗列，珍馐美馔，皆为口福，举箸品酌，笑语欢颜。”
“旧一期食味之享至此收官，共祝食味姊妹篇开篇顺遂。庆功聚会，感恩赞助，闹了一整夜，切勿乱点鸳鸯谱。”
沈泰出身显贵，乐享美食多年，又得来个爱吃爱玩的老顽童形象，平日就爱发些他本人格调生活的边角视频照片，突然发了这样的日常，一点也不突兀。
只不过由于盛宸和夏以臻的合影一直挂在热搜，这条一登出，便很快引发了对冲。
眼见的网友瞬间就把沈泰照片里盛宸和夏以臻的手臂对上了号，又见沈泰说当夜是食味之享栏目组的通宵庆功聚会，大家八卦的风向便纷纷开始转移。
有的在猜哪只胳膊是蒋忆涵的，有的在猜食味姊妹篇又要做什么，大多数还是夸赞盛宸年轻有为长得比明星还帅的，还有人把盛宸在《衰退与他无关》采访里说过自己是单身主义的片段节选出来，作证她们一早就说过盛宸是单身了！果然吧？
夏以臻无语，这这才刚吃完一顿饭，一切又变了……
芮咏反倒很开心，她忙去拍拍自己偶尔运气爆棚的小学妹：“这太好了。有了这则新闻，不就可以冲淡一点你和盛宸的绯闻了？真没想到，沈泰这种人物竟然会选择风口上发这样的图文，这是刻意在帮你吧？”
夏以臻也在猜。
但她觉得不会。
虽然她对沈泰向来谦恭，沈泰也的确对她客气，但要论刻意帮她，却也远远达不到这样的交情。
像她这样的后辈，就像沈泰饭碗里的米粒一般，多得拿筷子扒都来不及，他总是不可能顾上的。
夏以臻也不相信盛宸会突然冒出慈悲心肠会拜托沈泰帮忙澄清。
看盛宸那股嚣张的商人气焰，恨不得绯闻挂上一整年才会勉强觉得物有所值。
但她还是决定立刻给沈泰发条信息感谢。
不管别人是否无心插柳，她既已经树下乘凉，就该主动道谢。
果然，芮咏下一秒就说：“快，感谢一下前辈，以臻。”
“嗯！”
“再联系一下沈楠，看看还有没有机会争取下出镜！”
“好。”
傍晚，芮咏送夏以臻出门。
“以臻，尽人事听天命，如果实在不行也别气馁，事情不能只看眼前，有太多事的长尾效应是会在日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会被发觉的。如果还是争取不到，你就好好休息两周，我这里随时能来，张姐也随时给你煮好吃的菜。”
“我不在意结果，怎样我都能接受。”
芮咏展颜一笑：“你能这样想真的很棒。”
她轻轻抱了抱弯下腰的夏以臻，又将张姐手里的布袋放到她手上，嘱咐：“这几盒是中午张姐顺便给你包的虾仁饺子，你拿回去，冻起来，别天天吃外卖。”
夏以臻扑过去抱芮咏：“你是天使！”又起身去抱张姐，“也谢谢张姐，您手艺最好，我改日再来连吃带拿您可别嫌我烦。”
芮咏拿她没办法，笑笑拍了她屁股一下：“就你嘴甜！快走吧，晚了堵车。”
“好，拜拜！”夏以臻摆摆手，消失在小径尽头。
张姐含笑看了会，给芮咏添了件衣服：“起风了，早回吧。”
芮咏望着已经看不到人的小径，沉默了一会才点点头。
张姐感慨：“你对以臻真好。”
芮咏意味延绵地笑笑：“大概很多人都好奇我为什对她这么好。她最初站在那群人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就对她不同。”
芮咏眼前出现了当初传媒大的学弟学妹围着自己请教问题、表达倾慕时，夏以臻在一众鲜妍面孔身后有些窘迫瑟缩的脸。
芮总摇摇头：“正相反。”
“她绝不属于当时那群人里特别的存在。她的特别，是放在很长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反复淘洗才被发现的。她是唯一留下的，因时间而特别，就像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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