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臻在回家的路上收到倪孝雅打来的电话。
“以臻,昨日拜托你陪我去见室内设计师,你最近有空吗?设计师那边说他都可以。”
“有空,我这周也都可以,我正在休假。”
“不是要忙新节目吗?”
“工作暂停了。”
“因为那个新闻?”倪孝雅关切。
“嗯。”夏以臻无意多说不开心的事,“如果你不介意,那就明天,好吗?”
“当然不介意!那我们和设计师聊完,晚上也一起吃饭吧?听盛宸推荐了一家朋友开的tapas,据说很不错,又隐蔽,你晚上没有其他约会吧以臻?”
“没有,我都可以。”
夏以臻对倪孝雅推荐的菜色,报以不求甚解的态度,她确实怎样都可以,一口应下。
“那晚上我约一下盛朗,再叫上我哥,这样可以多点几个菜!”
“……”
短短几秒后,夏以臻便开始后悔刚刚答应得太快,明明长着一张嘴,多问问看能怎样?
“喂?以臻?能听到吗?”
“…能。”
“你不介意我们多叫两个人吧?我看到那边tapas种类很多,这样可以都尝尝。”
“完全不介意。”
夏以臻那晚察觉到倪氏兄妹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便知道这样的安排避无可避,于是说:“那你约好时间后发我地址吧孝雅,我明天直接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你把地址发给我哥,明天我们顺路去接你。”
“这样会不会太绕?我家离市中心不近。”
“怎么会,我们不是朋友吗?不需要这样计较。你这句话若是被我哥听到,他一定会说,能送自己喜欢的节目主持人,全燕市他都顺路!”
倪孝雅向来坦率直爽,笑声尤其可爱,夏以臻也并不介意这样的玩笑,只是对着电话略略苦笑了下,以示礼貌附和。
又听倪孝雅继续道:“以臻,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可能不好,所以我也特别想能为你做点什么,让你开心。”
“谢谢你孝雅,其实还好。”
“你放心,我哥认识很多国内新闻界的朋友,都是很厉害的人物,他已经在帮忙联系了,你的负面新闻他会尽量帮你处理的,你就放轻松,让我带你好好吃点开胃大餐,好不好?”
“好,谢谢。”
电话挂断,沈泰的回复也姗姗来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足挂齿。”
夏以臻望着手机屏幕,看到了倪俊贤的脸。
她不至于那么迟钝,看得懂倪俊贤看她时眼神背后的含义。
一瞬间,夏以臻觉得自己欠了好多人,沈泰,倪俊贤,包括芮咏,他们对自己的帮助几乎从不发生于自己开口之后,自己更是无力偿还。
夏以臻此刻的心情不算好,沈楠给她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嗯”,这让她几乎不再抱什么希望。
她从没想过自己制作的第一档栏目还没驶离港口就搁浅成这样,还要麻烦八方来援。
无奈,夏以臻给倪俊贤发去信息:
“俊贤你好。刚和孝雅通完电话,谢谢你帮我处理新闻,不知怎么感谢,还是先说声谢谢。”
倪俊贤很随意地用语音回复:“relax,无需感谢,这是我愿意为你做的。”
夏以臻心一沉,打了几段又删了几段。
她除了反复说谢谢,或者提出请倪俊贤吃饭,根本提出不了任何对等的感谢方案,尤其是倪俊贤还拜托了自己的世家叔伯沈泰出面,这种情她很难用一顿饭还清。
但更多的夏以臻也做不了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倪俊贤毫无心动可言,甚至,她也不愿花时间去了解和接触倪俊贤。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她会天真地愿意往前迈一步,那早在六年前…夏以臻恍惚间摇摇头。
她最后只好按自己所想,发去一段不合时宜的委婉拒绝。
“还是很感谢。但俊贤,请别再为我继续费心了。虽然冒昧,但这是真心话,我对那些每天都在变的八卦流言并没有那么在意,不要为我浪费你的太多资源,可以留给更适合你的人。”
倪俊贤大概是把这段话,当成像夏以臻这样内敛的女孩的一贯客套,很快,依旧是一段从容不迫的语音发来:“资源不用就是死水,相信我,你值得最好的。对了,你的地址,明日下午两点,我去接你。”
夏以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有点累,她将地址发过去,结束了这场对话。
沈泰收到夏以臻的感谢回复后,转身坐入禅椅,他摇头笑了笑,将上好的安溪铁观音倒入两只杯中,推了一杯给身边人说:“一早急着找来,这下放心了?”
身边人淡淡抒了口气,笑笑,饮茶。
沈泰呷一口,咂嘴品鉴,又开口道:“这么多年,盛世也算起起伏伏,从不见你为家里的事这样急。闹了半天…”
沈泰说完搁下杯子,双手拍拍肚子颇为自嘲地笑道:“我说媒体乱点鸳鸯谱,原来是我在乱点鸳鸯谱,该打啊。”
他长长叹口气,“你啊,同你爸一点不像。臭小子,你是真沉得住气,那晚瞧你声色未动,竟把我也蒙在鼓里。”
盛朗衬衣西裤,端端而坐,向茶壶续水:“无意瞒您,只不过实在不想给她再添麻烦。那晚我也事前不知,不然不会出现。”
他添完水,还是开口:“老师,孝雅……”
沈泰抬手示意,笑笑:“明白,是我闲来操心。你知道,我无子无女,向来是把你当自家小子看的。这几年你一直孑然一身,我原以为孝雅与你样貌相当,门第匹配,私心盘算,年轻人多认识认识也没坏处,没想到……唉,事情一旦开头,就是决堤之水啊,思虑不周了。”
“是我对孝雅无意。我的问题。”
沈泰按了按手:“小子,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一个男人肩背再宽,能担下的事也有限。不是你的姻缘,就被背负那么多压力,毕竟做人不能对得起所有人。”
又说:“他们这对兄妹自小受西方教育,不似我们偏好内敛,感情的事向来外放主动,我这么瞧着,孝雅对你实在有意,后面,只能你小子自己来收场了。”
沈泰凑近拍拍盛朗肩膀,一脸慈爱。
“后面,怎么想的?”
盛朗垂头轻笑:“没想过。”
“既然心上有人眼里有意,就再争取一把,男人嘛,主动点不丢人。”
“我只希望她好。”
“你这个心未免太大。有时候,小气点好,豁出去争一争,不争不抢的孩子,结局就是没奶喝。”
沈泰又添了新茶,推给盛朗:“不过你有你老师的安溪铁观音——我这只杯子,永远给你留着。”
沈泰向窗外一扬脖:“怎么样,今夜留下与我一同切磋几道菜色,陪我小酌几杯?”
盛朗笑笑:“却之不恭。”
盛朗回家时已是深夜。
他一人走在布满腐坏银杏叶的路上,才抽空看到倪孝雅晚间发来的信息。
“盛朗,明晚有空吗?听盛宸推荐了一家tapas不错,要不要一起?”
“明日有临时董事会,不便陪同,抱歉。”
盛朗回复完,将手机关机扔进口袋。
这个手机是否会响,对他来说已经全然不在意,虽然他偏执地坚持六年来一直没有换过号码,却也在恒久的失望里,早早习惯了不抱希望。
倪孝雅一直没睡,很快便遗憾地回复好的。
盛朗不能参与明日晚饭,遗憾的只有她一人。
自己哥哥纯属醉温之意不在酒,心思全然不在吃饭上,夏以臻更是和盛朗不熟,也一定毫不介意,所以她权当无事发生,没再知会其余人。
前院的码头已经黯然无光,门上已经被勤快的员工小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码头原本就是盛朗偶尔技痒才会开门待客的小店,忙碌时也只好令它闭门闲着。
事实上,留学回来后,他一直被迫裹挟于盛世的权力场。
他早在六年前从肺炎里康复后,就彻底清醒地知道,自己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注定的命运,是时候该与盛世这两个字和解了。
盛朗从前总试着让夏以臻学接纳,后来发现,其实一直学不会接纳的是他自己。
他姓盛,来自一个永远无法谈论自由的家庭,一辈子只能做合乎身份的事,这是事实,只能接纳。
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一个接纳的容器了,不再适合任何人。
盛朗走进未开灯的卧室,将西装随手一丢,用后背将门抵住。
他扯了扯衬衫领口,随后拢手点了一支烟,就那样靠在门上抽。
盛朗仰头缓缓吐了一口,视线落回自己冰冷的床——就在不久前的晚上,那里躺着他的心上人。
盛朗站在门口这个位置,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回家时看到她躺在那里的样子。
有时候她会冲过来抱住他,问他累不累,有时也会憋着坏笑,告诉他自己想吃什么。
在这几年的时光里,盛朗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有很好的头脑,它擅长想象,擅长编织梦境。
如果庄周梦蝶真假难辨,那浸淫于畅快的想象又有何错?
盛朗将那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向他看到的人走过去。
他已经不想洗澡了,扯开衬衫,躺到夏以臻身侧。
他偏头看到她睡着的样子,还是那样心事重重,盛朗看见自己用手指按平了她的眉头,嘴角洇出一抹很淡的笑。
“晚安。”
“今夜也要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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