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窗外漆黑,静寂无闻,窗内烛光微亮,男子静站于窗前,面无表情,只眼底些许猩红。
那日,国史馆那把火,是他一手策划,包括那一头撞死的妇人——慧婶,想到此,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她说她有办法,有办法让“将军府”翻案,她让他配合她。
没想到是以生命为代价的配合,男人闭了闭猩红的双眼。
她是那样决绝,带着必死的心态,撞得头破血流——
她丈夫确实是萧滕的手下,但却不是叛军,他们都是冤枉的,该死的不是他们。
还有慧婶的儿子,是他去晚了,他不该低估背后人的残忍,他们是那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人。
那刺眼的鲜红,瞬间让他回想到十二年前,他想到他们萧家,想到,
他的父亲——萧滕,还有父亲那三千精兵,他们跟随先帝南征北战,不惧刀剑,冲锋陷阵,打下江山,是铁骨铮铮的英雄!
到头来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落了个就地诛杀的结局。
他们萧家人一夕之间被抄家问斩,上下百余口人死于乱剑之下,他当年就躲在水缸之中,从破洞中窥见他们萧家血流成河……
长姐临死前,还望着他的方向,他看清楚她的唇语——不要出来,不要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昔日烈火如歌的长姐眼眸渐渐失焦,
死不瞑目!!
也看见忠仆将自己之子换上他的衣裳,葬身火海!
到处哀呼惊叫,断壁残垣。
整整三日,他才敢从缸中爬出,不言不语,凭着报仇意念,一路踉踉跄跄流浪到江南,饿了就捡剩菜剩饭充饥,渴了就去河边饮。
终于到了当年他爹留下暗线家中,换了身份,落了户口,一路登科及第,高中探花,入朝为官。
走到如今的沈随,大理寺少卿。
沈随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住,直到指尖刺入血肉,丝丝血珠渗出……
他以为,他有能力翻案了,有能力为他萧家申冤了,“将军府旧案”终于重见天日了。
可关键时刻,上面告知他不要查了,那妇人的底细已经调查清楚,萧党余孽,死有余辜。
他不甘心,想继续查下去,结果慧婶儿子也死了,他不敢了,不敢将手里的信笺公之于众,那样不知又不知会连累多少人。
接连而来的事情打的他措不及手,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他既没有家族庇护,也没有滔天的权势,就算是大理寺少卿又如何,稍有不慎,他这个官说没也就没了。
谈何翻案,谈何复仇?
-
昼夜交替,晨光熹微。
雕花木床上的人懒懒的裹了裹蚕茧被褥,一头青丝不经意溜出来,垂在床沿,蓦然,一张粉妆玉砌的脸从被褥中冒出,杏眼流转,毫无睡意。
是的,在选择绣花和学习女德之间,她选择了赖床。
可她天生不适合赖床,睡到日中已是极致,她心里惦记着没抄录的史册,没整理的传记……
可现在隔一会儿她娘便让人来问一句,她起没有,她那南苑里有刺绣、贴布绣、纳纱绣、各种绣等着她......
“公子?”门外又传来春桃的声音。
赵影星眸一转,懒声道:“进来吧。”
春桃一喜,推门而入,“公子可算醒了,夫人都来催几次了。”
说着,目光一顿,雕花大床上,她家“公子”卷着蚕丝被,盘坐在床中央,一双杏眼略显慵懒,青丝如乌云般垂落肩背,屋内晨光漏进来映衬在她白皙的脸庞,宛如璞玉。
春桃一时间看呆了,往日,公子总是鸡鸣即起,少有睡到日上三竿之日......
“春桃?”
“啊。”春桃猛地回神,快步走到床跟前服侍她家公子穿衣,不由得感叹,“公子刚刚极美。”
赵影一愣,倪她一眼,“慎言。”
春桃捂了捂嘴,表示知道了,她家公子是个没把儿,她得时刻谨记,不能暴露。
随即她拿了套紫色长袍过来,却见赵影还在床上一动不动。
春桃,“?”
赵影看她,“春桃,我病了。”
一听这话,春桃脸色骤变,“怎么了,公子哪里不舒服。”
她就说嘛,公子向来不贪睡,肯定是身体不舒服啊!都怪她,大意了!
“……”
一炷香后,赵影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说话也有气无力,“娘,别担心,一般风寒罢了~”
邱氏又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烫成这样,不成,还是去寻个大夫看看。”
赵影拉着邱氏衣角,“不用,富贵不是去抓药了吗,不碍事的,更何况,我的身份……”
见此,邱氏也只能作罢,“那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
“娘,我想睡会儿。”
看着她疲惫的模样,邱氏掖了掖被子,“好,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知道吗。”
赵影点点头,“娘,你也回去休息吧。”
邱氏犹犹豫豫,春桃识趣上前劝道:“夫人,奴婢会守着公子的,夫人放心吧。”
邱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春桃一直紧绷的身体稍微松了下,她看着刚才还病恹恹的“公子”一把掀开了被子,露出里面三个汤婆子,中气十足道:
“春桃,给我倒杯凉水来~”
春桃:“……”
她默默地走到茶几旁,到了杯温茶,再递给她家公子,心里还有些忐忑,
“公子,夫人真不会发现吗?”
“放心吧,刚刚看着不像?”
春桃摇摇头。
“那就成了。”
闻言,春桃心底有底多了,也是,毕竟连她都想不到,昔日老实巴交的公子会装病…
-
京城西街,济世堂。
富贵手里提着两包药,琢磨着再去街巷转悠一圈。
今儿他除了给公子买药,还有一个任务,
打听沈大人!
他一路上碰见好几个官宦人家小厮,多少探到了一些,总得来说,就是沈大人触犯龙颜,被软禁于府中。
还有更严重的说,不日,沈大人就要被罢官了,轻则流放,重则掉头!
他又问,“为什么?那么严重?”
那人神神秘秘,“还不是多管闲事,不知轻重,唉,也是沈大人倒霉……”
不远处,平安看着那人提着两袋药晃晃悠悠走在街上,东拉西扯。
要不要过去呢?
他是自那年就跟在沈随身边的,所以很多事他都知道,对赵家也是格外注意,现在公子不得外出,外面有什么消息他得时刻关注着。
思索间,两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午后,暖阳正好,透过纯白的云层洒在青砖石瓦上。
小院里,赵影躺在斑竹躺椅上,晒太阳,一旁,春桃拿着一碗药碗,轻轻搅拌着,富贵也一五一十说着所见所闻,
“沈大人府里的亲口说的,没有被剥权,只是暂时休息一二,过几日就正常值事了,还是让公子不要担心……”
赵影眉心轻蹙,她担什么心?
“他说沈大人说是他鲁莽了,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抓公子你,改日…他家公子亲自登门赔罪…”
过几日是几日?改日又是哪日?罢了,有些事只有他们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富贵楞楞应好。
“等下——”
富贵顿足“?”
“别让我娘知道了。”
富贵狠狠点点头,他从小就跟着公子了,自然都听公子的。
富贵离开了,春桃转身便把那碗药喂了旁边的牡丹花仙子。
赵影闭着眼睛假寐,是个惬意的午后,不过她总控制不住去想事情,
比如,熙和帝为何怒至于此,如果单是沈随抓了她,她觉得她一个小官不至如此,那日龚维没讲个明白,富贵也说的模糊。
她觉得还应该有更严重的事,直觉告诉她又跟那桩案子有关系。
现在表面上看,熙和帝对沈随宽容了,板子没挨,官没剥夺,仅仅是在家闭门思过,实际上,把权给大理寺丞,变向架空,思过也没给个时间……
往好了想,也就十天半个月,往坏了想,后面再寻个理由贬了也不是不是没可能。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探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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