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念和景霖就是在此时遇到了蒙莎。
宿念做了他想做的事,拉着景霖,救了几个四肢勉强健全、头脑还能清醒的囚徒。
宿念不知道这些囚犯之后会怎么样,大概率是难逃厄运,但现在,不让他们死在眼前,就是他乐意看到的事。
还有半个多小时集合,宿念和景霖遇到了蒙莎。
她还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褐色头发被剪得一茬一茬的,脸颊消瘦干巴,而褐色的眼珠子大,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穿着破布缝制的灰旧连衣裙,像一堆风中的落叶,被捆在树干上,望着两个相拥着,被放血而死的网中人。
没有敌人把守,唯一可算守卫的,是山丘上一条落单的鬣狗。它的状态差极了,脑袋受到了污染,滴着灰棕色的血液,瘸着前腿,可怜巴巴的垂涎着蒙莎。
景霖踏着缤纷的落叶,朝山丘走去,丢了块骨头砸鬣狗,目光追着鬣狗叼走骨头逃窜的身影,朝更高处观望,进而收回,虚虚吹了口气。
宿念跳到树干前,半蹲在蒙莎跟前,先喂给她几口水,再解开捆住她的麻绳,问:“你的父母呢?”
“在前面。已经死了,”蒙莎看了眼宿念,转向盯着死了的两个网中人,褐色的大眼冒出火一样的恨意,把泪水都烧干了。
景霖走过来,问蒙莎:“他们为什么不杀你?”
蒙莎揉着发青的手臂说:“那群暴徒,要我待在这里,看着我的父母死亡。他们知道我会报仇,他们不怕,他们疯了,喜欢敌人——我这样的,由他们亲手缔造的敌人。他们以为自己是造人的女娲。”
景霖丢给她一块面包:“看来你有梦想了——当他们的阎王爷。”
蒙莎的小手攥紧面包,泄愤的捏成了好几块,说:“不,我想当自己的孟婆,我想忘记一切。”
“那是因为你现在什么都干不成,只能选择遗忘。小弱鸡。”景霖绝对有点军国主义思想,倡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也毫不在意对一个小女孩嘲讽和错误引导。
“你说对了!但我不是小弱鸡,我叫蒙莎。”蒙莎恶狠狠的啃着面包,像是一只小斗牛,瞪视着景霖。
“该走了,帅哥美女,车上再聊。”宿念翻了个白眼说,他才懒得操心蒙莎的教育问题和批判景霖的思想。
蒙莎一把火烧了她的父母,随着他俩走向一辆宿念偷来的卡普车。
景霖认路开车,坐在驾驶位,副驾驶位放着一把猎枪;宿念和蒙莎坐在后座。
发动机的嗡嗡声中,宿念瞟向晃着小腿的蒙莎,问:“你愿意跟我走吗?或者跟他走?诺瓦和星河,你想选哪个?”
蒙莎抓着破布连衣裙,倔强地说:“别因为我是孩子,就对我偏心,把我和其他垃圾星人一样对待,在一个稳定点的地段放下我就行了。”
宿念问:“你有什么打算?”
蒙莎的头往下低了低,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想去草原。我的父母原先有一家自己的农场,我想养小马驹,养小羊。”
草原啊。
宿念放空大脑,想到他上中学时,看过的一张草原的照片,天是蓝的,草是绿的,风能透过画面吹到他。他很喜欢,把那张照片印下来,做成了书签。
他喜欢了草原,他觉得很大,很空,很神秘,人会很没存在感,景色会很美。
景霖戴上遮光的哈雷镜,又开始他的“反动”言论,扭头说:“这个愿望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未免有些太老成了。”
蒙莎愤怒的昂起头,说:“我想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景霖轻慢的笑,龇着白牙说:“我想说什么,也不关你的事。”
宿念暴力的拍了下景霖的后脑勺,“得了,混蛋,你别像她的内心恶魔,叨叨叨的了。”
蒙莎不可思议的眼神在宿念和景霖之间转,最后落在宿念漂亮的侧脸上,纳闷地问:“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他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宿念耸耸肩膀说,“实在忍受不了时,可以亲两口,或者扇两下。”
蒙莎烦腻的说:“你们真恩爱。”
宿念沉默了,他实在是不忍心对一个女孩说她眼瞎的。
景霖笑露出两排闪亮的白牙,侧着宽阔的肩膀,朝后竖起拇指:“说得对。孩子的眼是雪亮的。”
把垃圾星的战乱忽略掉,它其实挺适合孩子的。
你能在路上捡到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地雷的碎壳、各种型号的子弹、炸毁的无人机、充满战争意味的锅碗瓢盆、缝补过度的衣服……像是一座博物馆性的游乐园。
要是配个风趣幽默的讲解员,孩子一定能学到很多。
宿念是半个流浪儿,垃圾星堪称是他小时候的最爱,有他童年梦想得到的一切!
他的神经崩了下,觉得垃圾星特别适合蒙莎,肯定比在诺瓦和星河享福强。
车开了一会儿,宿念想着蒙莎的教育问题,就像大家长看中了为孩子选择的幼儿园般,由衷的感叹:“垃圾星真适合你。蒙莎,你是个智慧的孩子,你选择留下是正确的。”
景霖夸张且无声的笑了。
蒙莎愣了愣,问:“我的宝,你是认真的吗?”
宿念点点头,小巧的嘴角愉悦的笑,整张白面都熠熠生辉,“真的。”
蒙莎:“……”
他俩是真的般配,一对神经又傻瓜的AO拍档。
不过,蒙莎是真的想留在垃圾星。
她去过星河和诺瓦,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安稳和平,那里的孩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出于报仇的信念来讲,混乱的垃圾星是最佳的选择,它虽然是落后的,但有别的地方没有的、被冰冷的科技掩盖住的野蛮血腥。
她喜欢这种滋味。
一些话她没有说,引导父母走上死亡的,是她,是她对狂暴的喜爱;是她把父母从草原,带到垃圾堆、死亡场的。
她一家三口本来是去投靠十老大,但半路被十老大的敌人逮住,她不知道十老大早倒台了,喊错了将要投靠的阵营,全家就遭了祸害。
*
快到集合站点,一处加油站,蒙莎下了车。
宿念把车上的食物、衣服、武器和钱都给了她。
东西都被宿念抢先给了,景霖没什么好给的,就把遮光的破哈雷镜给了她,说:“活到你能戴上这副墨镜的时候。”
“我会的!我还会戴给你看的!”蒙莎把大好几号的哈雷镜,别在了领口处。
“再见。”宿念挥了挥手。
蒙莎也抬起了胳膊,但不是挥手告别,而是指向宿念塞在上衣兜里的瞎眼兔子玩偶,问:“你能把兔子给我吗?”
景霖的笑意加深,灰眸竖起暗光,观察着蒙莎。
蒙莎别着头,不与他对视,直直的望着宿念。
宿念的黑眸压着光,拒绝:“抱歉,这是我的纪念物,不是你的纪念物。”
蒙莎吸了一口气,说:“你对孩子真冷漠。”
宿念辩驳道:“是你要我不把你当孩子的。我尊重你的请求。”
“那给我一个拥抱吧。”蒙莎天真的笑,张开一对小胳膊。
宿念俯下身子,抱了抱她,乌黑的头发,飘舞在她小小的肩头上。
“我也来。”景霖凑了热闹,长腿弯着,抱了宿念和蒙莎,轻声叹息道:“真像一家三口。”
蒙莎闭上了眼,“再见,两位大哥。”
*
景霖和宿念驱车回到集合地点,与早等待于此的三位战友汇合。
景霖跳下车,高高举着一条胳膊,捕捉着欲沉未沉的太阳光,光芒万丈的问:“呦吼!各位都还好吧?!”
宿念拖拖沓沓的走在景霖身后,控制住了想踹他一脚的腿。
一位战士回答:“除了有点想家外,没别的毛病。”
等了约半个多小时,接景霖的飞舰来到,表面无标志,有脏污,半新不旧,是一艘民用舰。
但当前仓门打开,舷梯两侧出现两队整装等候的舰队时,宿念和三位战友都感觉到了不太寻常的意味。
一位战友说:“766,景二少想把我们一网打尽,透过头盔,我都看到舰员们如饿狼的眼神了。”
“我们真傻,真的,居然会相信他。”
“我给了他一发子弹,他不算账才奇了怪了。”
宿念也知道怪怪的,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拒绝,貌似会被乱枪射死,他说:“先进去,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呀?”景霖飘似的拐来,略显轻佻的把手搭在宿念的肩膀。
宿念的手臂往下勾着景霖的腰,摇晃着向前走着说:“缓解晕舰的办法。”
景霖笑眯眯道:“来我怀里不就得了。”
宿念清浅的扫了他一眼,“以毒攻毒吗?”
景霖给三位战士各自分了一间房,但三位战士不同意,开玩笑,各自分散、逐个被击退,他们傻了才会同意!他们仨要求挤一间房!
景霖没什么不能同意的,只要不跟他或者宿念挤一间房就行了。
“他们三个,没有带你玩。我带你玩。”景霖扣着宿念的肩膀,把他拐去自己房间,“这边请。”
宿念跟他走了,假客气道:“谢谢你的帮扶,让我不孤单。”
景霖沉浸在无可自拔的幻想中,痴痴妄语:“不必客气,我喜欢帮助弱小无助的落单小O。”
圆窗外的天空,填满了流动的颗粒云和成块的虫子军,嗡嗡声不间断。
虫子军里冒着一只只小绿眼,张牙舞爪的偷窥舰内。
飞舰起航时,又袭来一群鸟类,像是垃圾星的防卫者,咚咚咚的用头撞击机体。
垃圾星的特产是生命的恶臭,飞回时要不带上那么一点,还怪让人纳闷的。
*
宿念和景霖锁在小房间,互相舔舐了半个多小时,勉强度过了发情期和易感期最后的余波。
宿念套了件薄衬衫,皱巴巴的,沾满了尽情欢闹时洒落的酒液,肩胛骨像对蝴蝶翅膀,在酒液里绽放。浓黑的短发被酒黏得湿滑,在雪白的后脖上铺开一张网,想将距离不远的碎光捉住。
景霖慵懒的窝在宿念腿上,**着强健的胸膛,安详的半眯着眼,大着舌头说:“我的舌头舔麻了。念念,你的呢?”
宿念抽着一根烟,把烟灰抖在景霖的脑壳子上,瞅了眼手腕处红通通的皮,说:“我的皮肤快被你舔掉了。”
景霖轻声问:“我是问你的舌头呢?”
宿念没给好脸,说:“你说呢?我舔的可是一块装肉的金属。”
景霖低下头,粗粝的指腹贴着心口一抹,抹了一丝的血迹,递给宿念看:“这是你的舌头流的血吧?你'吃'我可真卖力。”
“不,那是我咬你咬出来的。”
宿念丢掉烟蒂,细白的手指沾了点灰烬,触碰着景霖的心口,指尖用力,刮了一道痕。
景霖的呼吸加粗,上半身朝上软弱的弓了弓。
宿念半搂着他,说:“像这样……咬出来的。”
甩了下头发,宿念撤开身子,捡起落地的外套抖了抖。
塞成一团的瞎眼兔子玩偶被抖下来,掉在床边滚了几圈,砰的掉于地。
景霖瞥了眼瞎眼兔子玩偶,吹了声轻快的口哨,说:“头掉了。咱俩太劲爆了,把纯洁的兔子先生吓掉了头。”
宿念往兜子内部掏了掏,没掏出来头。
“头不见了。”宿念转头对景霖说,眼神闪过一丝的晦暗。
景霖出主意:“当摆件吧,有一种被诅咒的美。”
瘦长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宿念说:“核心丢了。是谁拿走的?”
景霖往下翻了翻眼眸,说:“看来你救了个小祸害。”
除了蒙莎,不可能是别的人做的。
应该是宿念拥抱她的时候,她把兔子头拧下来了。
宿念提起腿,踹了脚景霖搭在床边的长腿,说:“别这么说,她只是喜欢这只兔子。”
景霖歪着头,笑脸仰着,阴狠又明亮的轻声问:“我也喜欢你,小可爱,我能把你的头拧掉吗?”
宿念揪了根头发丝,吹给景霖,眼神涣散着说:“意思意思得了。爱你啊。”
景霖换了个姿势,枕着双臂问:“宿念啊,你为什么带着兔子?”
宿念快速说:“因为它是精神力操控的,我不能把这种技术留给垃圾星。”
景霖说:“不对,它出现,更可能它是垃圾星本地产生的,而不是从外带来的。实话实说吧,你刚见到它就不太对劲。”
宿念呲呲牙,承认道:“它和宿洲送给我的兔子玩偶长得很像。都是……兔子样。你懂那种糟心的巧合吗?”
景霖提起了点劲儿,问:“你怀疑是你哥做的?”
宿念摇摇头,苦巴巴地问:“还能追回来吗?”
景霖上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说:“不可能。除非……你亲我三万次。”
宿念踹了他一脚,离开了房间,去到茶水室,喝了一杯甜咖啡,冲一冲麻疼的舌尖。
三名战友早在寻找着宿念的踪迹,一等他来到茶水间,齐齐鬼鬼祟祟的,赶到他身边。
一位战友端着一杯奶,和蔼的问:“亲爱的66,你没忘记我们吧?”
宿念转了转黑透透的眼珠,愣了三秒钟,才明白66是他766的昵称。
“景霖还没帅成这样,让我忘记诺瓦。”宿念转了转咖啡杯,问:“情况怎么样?”
一位战友回答:“不乐观,景二少忒不要脸,舰队是一支高度危险的特战队,航线显示是直达星河,没有停留中间站的命令。他不打算把我们放下了。”
宿念思索了下,脑子迟钝,不想思索了,抿嘴一笑,说:“我们可以到星河再想办法回去。”
这句话绝对带有他的私心,受发情期的影响,他有点想跟景霖腻歪在一块。
三位战士面面相觑,想着:哦,掉入爱河的66,完全的6没影了!
第一位战友说:“不能,我等不了了,我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妈妈了。这次任务结束,我休年假,准备去见妈妈。我还要跟我爱的女O求婚。”
宿念挑了挑细眉,“你有够忙的。”
第二位战友更是忙:“我的妻子快生娃了,就等我回去了。我要去瞧病,心理病,我只认在诺瓦的那一位心理医生——说不定已经死了。我要扫墓,还要给外婆买她喜欢吃的板栗饼。”
最后一位战士说:“我单纯不想去星河。”
三位战士全说完了,一起眼神闪亮,期待的望着宿念:“家庭、婚姻、生命、健康和自由,都靠你了,亲爱的66。”
宿念:“……”
亚历山大,你们别是蒙我。
宿念压低声音问:“你们有什么安排?”
三位战友行了个礼,郑重道:“我们打算……跟着你走,亲爱的66。”
宿念烦躁的咬了咬腮帮子,他这会想念景霖当队长了,因为不用他操心。
他的手指张开,拍在桌子上,目视三位战士,说:“很好,我要你们什么都不做,等待我处理。”
三位战士:“遵命!亲爱的66!”
“……别叫我66。”他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和昵称,景霖一个人就够他受的了,不需要更多了。
宿念躲着三位战友,溜达了一圈,然后默默缩回了景霖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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